见意识到他没有恶意的白猫安静下来, 宽特罗用外套包裹住怀里的袋子,并将东西递给它抱着。
对方垂眸扫向被塞的这团湿布,眯眼疑惑了一下此举用意。
宽特罗抓住这个机会, 在它反应过来之前,一手勾住上半身,借矮身的力道使其重心不稳, 另一只手迅速往它腿弯一揽,直接将其横抱了起来。
并且抱了就跑,生怕被它可能找过来的主人发现。
猫惊骇地盯着他, 原本挣扎的动作很快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就这样返回孤儿院时, 宽特罗浑身都湿透了。
他所在的是正规合法的收养机构儿童之家,这栋雨幕里只能看清轮廓的尖顶建筑整体呈矩形, 中世纪风格和哥特式风格结合,有孩子将它比喻成童话故事书里的林中城堡, 或者跪下行礼的骑士, 操场上的旗杆就是骑士的长枪。
在二三十年前, 这里还是当地的教堂,因为已经有一段历史, 难免有年久失修的地方。
宽特罗推开生锈的铁门,抱着猫从门缝里挤进去。
很好运,修女并不在门口撑伞等他,也不在能望到这边的厨房窗户后面。
餐厅那边灯火昏黄, 不时传来小孩子的争夺声,还有修女训斥劝架的声音, 所有人都聚在那里, 让宽特罗得以轻松地进入屋内。
他小心地护着怀里的大猫穿过原本是用作祷告的大厅,那个十字架还高高钉在墙上。
闻到了炖猪排的香气。
但宽特罗并不饿, 或者说是没什么食欲,他的食量总是很小,但力气却截然相反的很大,否则可能也无法抗动那么重的猫科动物。
他一个人住在阁楼,平时没有人会进去,他想悄悄将它抱回自己的房间养起来。
在宽特罗踩着吱呀吱呀的楼梯,即将迈上最后的台阶时,身后传来木质楼梯被踩动的声音,那人只走到二楼就停下了,扶着扶手朝上面看过来。
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少年,及时放下那只猫,挡在通往阁楼的楼梯口。
他其实有些紧张,因为还没来得及把它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余光里它正歪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靠在房门口。
修女唤道:“宽特罗——”
“先下来吃饭吧!”一会就该被抢光了。
宽特罗站着没动,臂弯里抱着那个快被泡烂的纸袋子。
修女皱了皱眉,“又是安娜让你出去替她买东西?”
她似是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算了,你先去换个衣服吧,当心别着凉了,我会给你盛开一份晚餐,记得下来吃。”
宽特罗便点点头,这个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的修女叫艾玛,是儿童之家三个修女中年纪最大的,从教堂时期就在这里了,一直很照顾他。
艾玛修女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等等,你的手怎么回事?!”
她拔高嗓音时显得有些尖锐,宽特罗似乎被吓到了,愣了好几秒才发出声音。
“……铁门。”
艾玛修女以为是他站的地方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抱歉地笑了笑,“是铁锈啊……好了,我去给你提桶热水,你好好清洗一下。”
宽特罗目送修女走下去,才折回去将猫抱回自己的房间。
隔壁是堆满杂物的废弃储物间,但他的房间打扫得十分干净,还有一个独立的卫浴可以洗澡。
其他小朋友就没有这个待遇,他们都住在二楼的大通铺,一间男生一间女生,修女们住在一楼,晚上会轮流在二楼看顾孩子们,因为有年纪小的会害怕一个人起夜。
宽特罗是不会让脏兮兮的小猫上床的,他将它抗进了浴室,几平米的空间顿时就有些逼仄了。
他蹲在旁边将猫身上的布料扒了个干净。
有主人给它穿衣服,这肯定是偷溜出来的家养猫,他检查了一下它的脖子,上面没有项圈,也没有主人的联系号码。
那么在主人找上门前,他可以代为照顾的吧?
宽特罗检查了一下它的伤势,惊讶地发现它的前左腿和后右腿都受伤了,伤口是个小洞的形状,但血渐渐有止住。
而且它没有尾巴。
宽特罗仔细摸索确认,这真的是一只无尾猫。
但他绝不会因此歧视或者弃养它。
伤口是不能碰水的,宽特罗这里有保鲜膜和医疗箱,他先给伤口做了简单的清理消毒,然后用保鲜膜裹起来,幸好它伤口周围没有毛,不然得把毛剃掉。
这时候艾玛修女也提了桶热水上来。
宽特罗接过后有些迟钝地说了声谢谢,艾玛修女看着他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颇有些无奈地拍拍他的头顶,随后离开了。
于是宽特罗回到浴室后,有样学样地拍了拍猫的头。
这一下居然把人给拍醒了。
那双犀利的眼睛仿佛从未失去意识,看清现状后瞳孔微缩。
已经恢复意识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术式效果下做梦的真田鸠见也是吓得不轻。
什么鬼啊!!?
世界都补全了些什么啊!!?
他好像真是把这么一个大男人当猫给捡回了家!!
真田鸠见内心疯狂咆哮感到窒息,想掐人中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这个术式是再现记忆将人困在过去,他只能这么看着,就算强行做出改变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毕竟,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跟黑泽阵同处一室的机会难得,为了对“梦境”进行筛选,确保自己进入想要的记忆,他事先设置了一些保险。
系统现学心理学,给他植入了催眠暗示,只要被叫到自己的名字,就会恢复入梦前的记忆。
无论是“真田鸠见”、“宽特罗”,亦或者是“真人”、“君度酒”,乃至以前做任务用的假名“伊藤诚”,在公安内部的代号“Z”……
如果梦境不对,就对现实里本体手中的蜗壳使用无为转变,中断这个梦境再刷新一次。
刚才的楼梯上,在修女叫出他名字的一刹那,真田鸠见就恢复了意识开始做清醒梦。
随后以第一人称视角,目睹自己扒光了琴酒的衣服对人上下其手。
黑泽阵这会居然留的短发,虽然也很眼馋这一头就算沾湿了看上去也很诱人的白毛,但“自己”也没必要那么不矜持地直接上手吧?!
刚才给人脱衣服缠保鲜膜时,不知道乘机薅了多少下。
他现在真的无比感恩自己挑剔的眼光,注意到猫身下有毛后,嫌弃它们没有头顶柔顺没上手。
不然他会把手剁掉的!真的会想把手剁掉的!!
系统也阻止不了他用无为转变换一双新手!!
“……”
现在人醒了。
虽然不了解现在还不是琴酒的杀手,但回忆方才巷子里的初见,真田鸠见也知道他不是那种被救一下就会心软感恩的善茬。
如果不是他枪里没子弹了,早该送他这个看到自己脸和狼狈模样的路人去见上帝。
他确信黑泽阵眼中杀意毕露,但或许实在是伤得太重失血过多,苍白的指尖动了动最终没有抬起来,这个距离对一个顶尖杀手来说,要掐死一个普通人本该是轻而易举的。
真田鸠见怀疑这家伙是考虑到自己刚才直接抱起他的巨力,觉得现在的状况动手胜算太低,权衡之下才暂时没有动作。
“他”却完全没有觉察到危险。
见人睁眼了似乎还挺开心,搬过一旁靠墙的浴盆说:“洗澡。”
“……”
黑泽阵目光沉沉地盯了他半晌,伸手勾过一旁的黑大衣,从内衬里摸出了一把刀来,抬手撕开裹住伤口的保鲜膜。
“他”惊讶地睁大眼,立刻伸手拦住了,从虚弱无力的杀手手中夺走了匕首。
丢到一边后看向那双绿瞳:“太危险了……”
宽特罗看看被撕开的保鲜膜,不赞同地拧了下眉,觉得这个时候需要加重语气训斥,告诉它这是不对的:“不乖。”
真田鸠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根根掰开黑泽阵的手指,从他手里夺走了要用来从伤口里取出子弹的匕首,还回头训斥了一句,气到他低低咳嗽起来,已经止血的伤口崩裂又渗出红色的液体。
“……”
居然觉得琴酒有点惨。
都被自己搞成这样了,这家伙之后怎么跟他和解,还拉他入伙的?
黑泽阵止住咳嗽,阴鸷的目光威胁着这个仿佛脑子有病,不知道恐惧害怕为何物的小鬼。
“拿回来。”
二人一蹲一坐,在冰冷的浴室瓷砖地板上,一时间僵持住了。
“他”见对方不肯洗澡和缠绷带,非要那边滑到墙角的锋利匕首,终于妥协挪过去给它捡回来:“还给你了,可以洗澡了吗?”
黑泽阵面色阴沉地再度伸手:“去拿热水,绷带,消炎和止血药。”
“他”反应了一下,将医药箱推到他身边,又把那桶热水拎过来。
然后又蹲在旁边看着它。
黑泽阵面不改色地从伤口里剖出子弹,都没有伤到骨头和筋脉,就是二次伤害让两处伤口现在看上去鲜血淋漓很吓人。
真田鸠见看着他额头冒出的冷汗都替他觉得疼,但这家伙愣是一声不吭地完成了,是个狠人。
黑泽阵还抹去带有自己体温的子弹上面的血迹,确认了一下打出这颗子弹的枪的口径型号,惨白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才止血上药包扎。
“他”全程静静地看着,眼睛不时眨动一下,在他将刀连带那两枚小金属放回原位,才仿佛形成执念一般又道:“可以给你洗澡了吗。”
黑泽阵冷睨一眼还待在旁边的小孩,“滚。”
然后“他”就被赶出来了。
真田鸠见可谓长舒一口气,他对给琴酒洗澡可没有兴趣!
出来后的“他”面对浴室门站了一会,听到里面传来水流声才走开,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就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用毛巾简单擦拭一下身体后换上。
随后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浴室,“他”迅速出门下楼去。
它身上没有毛,还是得给它弄来其他的干净衣服才行。
真田鸠见看到自己在拿上之前那个纸袋子下楼后,直接拐进了一楼某个修女的房间,应该就是让他跑腿的安娜住的。
他把东西放下后也没有马上离开,在他惊悚自己难不成是想给黑泽阵穿修女服时,他从床下拖出来一个皮箱。
箱子上面没有灰尘,显然经常被人打开使用,上面挂了把锁。
他轻而易举地用梳妆台上的发卡打开了,然后从里面摸出一套压在底下的成年男式衣服,随后将一切复原,把衣服叠起来塞在外套里面,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修女的房间。
真田鸠见感慨着自己果然没有那么乖,也有些疑惑滋生,他为什么对这个修女的房间那么熟悉?
还有就在他房间床下的医疗箱和熟练动作,好像他经常受伤?
还有那个叫艾玛的修女怜悯的眼神,以及对方靠近时他不可避免紧绷的身体。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世界不会补全他的恐女症是这么来的吧……
“他”先返回了一趟房间,敲门说衣服放在门口了,然后又跑了下去。
这次是去拿晚餐的,艾玛修女将面包与一盘子炖猪肉递给他,允许他拿到自己房里去吃。
这会其他小朋友都在大厅里听另一个修女讲故事,年龄大一点已经开始上学的,则完成作业或者预习功课,“他”从他们身后经过时仿佛幽灵一样没引起任何注意。
再度返回阁楼时,猫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也乖乖换上了他准备的衣服。
一套简单的体恤衫和长裤,被这个白发男人穿出来一身戾气,上衣还好但裤腿有点短了,不过勉强也还算合身。
“他”让猫坐在床上,把手里的晚餐递给他,言简意赅地示意:“吃。”
黑泽阵现在正需要补充体力,而且外面在下雨,追杀他的人也不知道走没走。
他可能还要烧一段时间,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行动,便毫不客气地接过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黑泽阵刚才已经确认过了,这里是一所孤儿院,那个小孩擅自将他捡回来还没让人发现,至少今晚可以暂时在这里落脚,等烧退下去。
至于这个瞧上去不太聪明的小鬼……
他的思绪顿了一下,那个蓝头发的小鬼进了趟浴室又出来,手里拿了条毛巾。
在他不悦的注视下什么都没觉察到似的,爬上床来到他身后,朝他的头伸出了手。
黑泽阵一把扣住那只手腕,略微沙哑的声音不带温度:“离我远点。”
“要擦干。”
那小孩像缺失情感接受器似的,固执地像刚才从他手里夺走刀那样,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黑泽阵当即就要愤然起身远离,又被这小孩眼疾手快地按回了床上:“你吃你的,我给你擦。”
想了想又放低声音补了句:“乖。”
黑泽阵气到又低低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