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系统告知今天某个邻居也在家, 真田鸠见在车上就变装成了一个加班到深夜的社畜形象。
对此有过经验的他,很容易就回忆起,自己以前忙碌一天后, 从警视厅下班时的状态。
照着把盖在脸上当□□的改造人,捏成带五分疲惫、三分解脱、两分困扰的表情,真田鸠见对车内后视镜检查了一下, 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以及最后的两分困扰,是在纠结要吃点什么犒劳自己比较好。
真田鸠见还特意把衣服换成了西装,这可以说是日本社畜的标配皮肤了, 无论天气多热都不会换下来。
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 压抑的职场文化的一部分。
若是不穿会被认为不修边幅。
真田鸠见提着道具公文包,把车停好后走进公寓大楼, 用指关节摁下电梯按钮,习惯性防止留下指纹。
电梯原本就正往下运行, 很快朝两边敞开。
里面下楼的人单手扶着电梯壁, 眼睛是半虚着的, 额头布着点虚汗,将刘海都汗湿成了一绺绺的样子。
他大概原本就不太清醒了, 头抵着电梯门,试图用物理为脑门降温。
门一开,人就这么跌在了地上,正卡在电梯门中间。
“……”
门口的“社畜”被这个开门杀吓到后退一步, 反应了一下才上前询问:“喂,你怎么了?”
“别睡在这里, 醒醒……”
伊藤诚矮身碰了下对方的脖子, 察觉温度烫得吓人。
他立刻伸手去摸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想打急救电话, 才摁了两个数字,忽然地上“突发恶疾”的虚弱少年,顽强地清醒了过来。
身上缠了不少绷带的少年,原本是以脸贴地的造型,让人担忧他刚才摔的那一下有没有把自己搞破相。
这会他把脸转了过来,证明万幸只是额头有点红。
同时伊藤诚看到了他的长相,认出这个小鬼是之前那个来敲过门的邻居,惊讶的同时正要继续播号。
在他摁下拨通键时,自我介绍过叫太宰治的病弱少年,忽然闷蔫地发声。
“你在干什么?”
他像是有些懵的,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样子。
在那边的接线员接通前,伊藤诚回答他:“帮你打119,你有什么基础病还有血型,都先说一下。”
太宰治眨了一下烧得发干的眼睛,没能给它们起到任何滋润的作用。
他感觉自己还是无比清醒的,虽然有种脑浆快被晒干的感觉。
“不去医院。”
因为他身上的伤不能去正规的医院。
虽然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差到不能继续放着不管,他原本出门下楼的目的,也是想去森医生的诊所。
可是在迈进电梯的一刹那,太宰治又突然想起来,某人弃医从武了,现在正在某栋地标建筑里。
诊所里的药应该都还在,但中弹的位置他无法自己处理,加上从这边过去要很久。
要随便找个路人碰瓷吗?
但是如果送到医院,被发现枪伤会很麻烦。
他作为森先生上位时,在场唯一的外部“公证人”,果不其然被针对了。
森先生会怎么做呢,顺势安个罪名,把他送进去?
里面是比较安全,就是自由无法保障呢……
就在太宰治使用过热的脑子思考纠结时,电梯门缓慢闭合。
像把他囚禁在了里面,不断地下坠、下坠。
‘啊,算了吧。’
太宰治缓慢把头靠在电梯门上,听着机械运转的声音,逐渐放空思绪。
毕竟寂静的横滨夜晚,街道上是没有人的。
然而在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他恍惚的视线里,出现一个有些重影的人。
“…”
咚——
太宰治刚开始是晕过去的,至少是摔懵了,短暂宕机失去身体控制权了。
真田鸠见跟系统吐槽了一下这分明是惊吓,才做出应有的反应。
系统说明了自己掌握的,对方为什么此刻会倒在这里。
就像森鸥外之前试图“诱拐”中原中也,这位算是另一个。
在前不久的美日集训合宿时,原本只是个私人医生的森鸥外,杀了不稳定的老首领上位,底下自然是有很多不满的声音。
有不认可的老首领派、想颠覆自个当老大的、还有要分裂出去单干的。
虽然事先也收拢了一批人,但新即位的森首领还是镇压得很辛苦,港口这边的变动,也引得其他势力蠢蠢欲动。
内忧外患之下,那大叔还腆着脸地向他寻求过帮助,不过真田鸠见正在参加集训没有理他。
——之前在游轮上的会谈,守夜人留下了可以联系到自己的方式。
森鸥外上位那天,太宰治也在场。
少年作为现场唯一的港口外部人士,证明老首领诏书的真实性。
一个原本是主治医生的中年男人,一个是毫无背景的普通少年,在森鸥外政权不稳固的上位初期,这少年的处境自然也不好过,两人算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
不少人想除掉根本没什么可信度和话语权的少年。
太宰治下午就遭遇了暗杀,还险些被得手了。
他只来得及随便处理下伤口,连子弹都还没挖出来,就近躲到了不久前置办的安全屋,等待夜晚的到来。
毕竟夜幕降临后,碍于某个令人忌惮的存在,至少市民都能有个安稳的睡眠。
横滨的里世界夜晚并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动,太宰治计算着到了那个人经常活动的时间,才出门去给自己疗伤。
然后就跟那个“存在”撞上了。
“……”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真田鸠见确定刚才太宰治是晕过去的,他摸他后颈时,才被致命处被触碰的危机感强制唤醒。
听他说不去医院,下班回家的社畜已经很累了,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安抚劝说,直起身走远两步,跟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说话。
“是这样的,有个人刚才晕倒了,好像烧得很严……”
“我没事。”
“地址是……”
见口头打断不管用,地上的少年用双臂支撑起身体。
虽然有点踉跄,但他还是站了起来,用行动证明自己没事。
同时面带笑容地说:“我只是有点小感冒,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就可以了。”
伊藤诚凝眉看着对面站起来后,只比自己矮一点的少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虽然很不赞同,但对方的目光实在是坚决。
他也只能对电话那头的接线员抱歉道:“就是这样,不用派车过来了。”
太宰治从电梯门口让开位置,说:“你可以回家了。”
伊藤诚张了下嘴:“你……”
太宰治没有再回答,像是屏蔽了周围的环境。
他似是打算如自己说的,去药店买药,不过实在是有点虚弱,所有没走出几步,就靠在墙壁上休息。
注意到身后的人还站在原地,他眼神变得冷漠,无声驱逐着对方。
像只负伤的亚成年狼,警惕地驱赶领地内的生物。
伊藤诚:“……”
[你又要开始救济迷途少年了吗?]
脑内电子音察觉到宿主情绪波动,声音不是很意外,不过这个人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是个难以预测的因素。
它提醒道:[太宰治会比较麻烦,他太聪明了。]
真田鸠见想也是,先前对方就很敏锐地查了伊藤诚这个身份。
虽然刚才碰了一下,算是试出对方的异能力是被动的,而且触发时也没什么特殊的光效。
他刚才除了检查人的状态,也是好奇被「人间失格」是什么样的。
具体的感觉怎么说呢,或许是他体量太大,有种陆续掉头发的感觉。
真田鸠见这回选择听劝:[盯着点他吧,一会要是还没走,就给他叫个救护车。]
见少年十分抗拒被多管闲事,伊藤诚只得道:“那我走了。”
他刚做出决定,说着正要走进电梯,无意间往那边又投过去一瞥。
少年正无力地缓慢下滑,坐倒在地上。
“……”
[啧。]
[啧。]电子音。
[……]
说要走的人又停下了。
少年顺着他的视线,侧了下脑袋,看到自己在墙壁上拖出的一道血迹。
啊,背后的血浸出来了啊。
只是之前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并不能看出来色差。
太宰治视线缓慢转向伊藤诚,遍布血丝的眼睛冰冷冷的,给人灵魂都会陷入泥沼的感觉。
“你最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现在就离开这里。”
少年这样说。
给他搬走找了个好借口呢。
真田鸠见换了只手提公文包,朝那个了无生趣,像是正在苍白的白炽灯下迎接死亡的少年走去。
系统幽幽道:[不过看来你今晚不打算搬走了。]
真田鸠见干笑两声:[至少不能让人死在这,不然我多少有点像作案后心虚跑路……]
太宰治目光莫名地注视着,反而无视警告走近的男人:“……”
男人像是在猜测他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见他不回答,男人拧眉看着他,嘴唇跟着抿紧了。
也难怪呢,一般见到红色时,就该惊慌失措地直接报警加呼救了。
这个人已经称得上镇定了。
太宰治猜测他接下来,可能会开车亲自送他去医院,真是个心软的好心人呢,他心里没什么起伏地感激着。
虽然觉得很麻烦,但还是选择伸出援手。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不去就算了。”
“……”
这个超出预料的反应,让太宰治愣住了,他目光有些空白地,仰头看着像是烦躁又有点疲累地抬手,按压自己眉心的年轻男子。
男人继续说:“别在这坐着了,怪吓人的。”
或许是烧过了头,太宰治并不能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意图。
因为男人的言语和行为似乎是相反的,说着让他走的话,却向他伸出了手。
向他伸出了手。
太宰治费解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这只手纤细修长,没有任何瑕疵,不曾做过体力劳动,指关节上也没有留下执笔的茧。
这只手动了动,又往前送了一点:“自己能站起来?”
这个举动几乎使得太宰治后仰躲避,但身后是墙壁,因此他只能被困在墙和这只手之间。
男人终于说明自己究竟想干嘛:“快点,我送你上去,再给你去买药。”
太宰治身侧的手蜷了下,有点茫然地仰头看人时,还显得挺乖。
见他迟迟没有握上来的意思,不过大概是默认了他的提议,伊藤诚转而去搀扶他。
电梯门因为太久没人进入,已经重新关闭上了。
男人一手扶着人,一手去按上行键。
重新站进电梯里的太宰治,看了眼旁边的人,眨了下眼。
很快电梯到了他们所住的楼层,伊藤诚没有带他回自己家的意思,两人停在太宰治公寓门外,前者示意没伤胳膊的少年自己开门。
后者将身上所有口袋摸了一遍,身体微微僵硬,然后转头无辜地看向邻居:“好像忘在房间里了……”
伊藤诚眉梢略微动了下,似乎是识破了他了小谎言。
但是没有揭穿,男人顿了下,将公文包夹在臂弯里,然后松开了少年,蹲身掀起明显凸起一角门口地毯。
太宰治很捧场地:“哇,大叔你好厉害,我都忘记这里有备用钥匙了。”
“……”
男人拿钥匙开了门,示意少年自己先进去。
太宰治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害怕被抛下,用可怜的眼神注视着他。
男人很符合孤僻的作风,像是没怎么跟这个年龄段的弟弟妹妹相处过,不擅长应对别人的示弱,解释道:“我去药店,你需要些什么。”
虽然横滨晚上由于不会有什么人外出,大多数店都关着,但相对安全的一些区域,还是有些供应急的便利店什么的。
都交了保护费,一般也不会有人去抢。
太宰治也清楚自己快到极限了,扶着墙壁往里走:“里面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