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要押送贼人速往京城去,因而已经先行一步启程。
陆炤与陆小凤他们打算自己慢慢走,一来顾及陆炤刚养得差不多的身体,二来他们还带着一大群被蓝凤凰救回来托付给陆炤的女人。
前来送别的几个人站在甲板上,古铜色皮肤的风流公子脚踏船首,与临行的众人作别。
岸上的陆炤很是感激他对陆小凤的帮助,以及对自己这些时日的照顾:“恩公啊,这些天实在受了你们许多恩惠,感激不尽!”
楚留香本来没觉着这话有什么,还笑得很是爽朗,想要意思意思自谦推脱一两句。
身后甲板上难得出来的王四娘秋波流转,笑意盈盈,说话轻声细语却又能让别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恩公楚大侠真真是侠肝义胆,君子如玉啊。”
闻言,楚留香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变得若无其事:“言重了,不必这般称恩公,既然有缘,又是同辈,何必如此拘于虚礼。”
陆炤本也想接他的话问,那么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算作朋友了,可是一想到楚留香好像都已经被他坑出对“恩公”的阴影了,便深觉惭愧,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陆小凤大红披风一甩,一把揽住陆炤臂膀,冲楚留香潇洒挥挥手:“楚兄,就此别过,保重!”
楚留香一行人:“保重!”
陆炤一众人包下的十数辆马车在官道上颠了一路,终于回到江南之地时,已然步入初夏之末,仲夏之初。
但他们此刻的目的地却不是杭州,而是转了个小弯,打道去往湖州。
陆小凤早已提前寄过信去湖州,给他的朋友卧云楼主人。
住在湖州太湖边的卧云楼主人,其家厨技艺名动公卿,做出来的湖州粽子风味绝佳,堪称当世粽子一绝。先帝在世时,甚至命当地官府每年都必须八百里加急,将这家粽子送往京城,直到前几年新帝登基,才以抛费为由,取消此项端午特供。*
风和日丽,万里碧空。
陆小凤招呼陆炤与众女到卧云楼庭中吃粽子。
众女三三两两围坐一处,头上帷帽随着低垂的头而倾斜,没有人闲谈,也没有人先伸手去拿桌上煮熟的粽子。
陆小凤毫不在意地随手捉起一枚棱角分明的粽子,三两下解下缠绳,揭开散发着清香的粽叶,就张开血盆大口咬下。
陆炤看他吃得香,拨了拨盘碟里那些粽子:“你那个是什么馅的呀?这怎么知道里面甜的还是咸的呀?”
陆小凤咽下口中的粽米,丢开那张被吃干抹净的粽叶,又伸手去捉起一枚粽子,示意陆炤看:“喏,长条形状的是咸口的,这样四角匀称的是甜口的。馅料看这上头的缠绳,相同馅料的缠绳缠的条数相同。至于几条绳对应什么馅,那我就没去记了,反正我都觉的好吃!”
陆炤余光看见众女纷纷犹豫着对桌上的粽子摸索着伸出手,顿时松了口气,也挑拣起粽子来。
有没有蛋黄鲜肉粽呀?
陆炤怀着抽卡的心情开封那个被他千挑万选的粽子——
这是什么馅?
原谅陆炤前世只吃过蛋黄馅、鲜肉馅、蜜枣馅和豆馅,眼下着实认不出来这枚粽子里的馅料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凑过来瞧眼:“唔,满天星粽子。”
啥玩意?
满天星不是什么小清新花卉吗?居然还能吃?还能做粽子内陷?
陆炤脸上一片空白,放空大脑机械地张嘴咬下去。
哎?好像还可以?
话说满天星是这个味道的吗?
算了,不管了,吃呗~
陆炤嚼嚼嚼,一抬头,居然看到天空中的异象。
陆炤戳戳埋头猛吃的陆小凤,见他抬头,又向上指指,示意他看天。
只见晴空万里,碧空如洗,白日当空,太阳周围竟有一圈内红外紫的晕环,清晰可见。
四下都逐渐有人反应过来,庭外惊叹声此起彼伏。
陆小凤脸颊鼓鼓,含着满嘴粽子,呆呆看着那圈日晕,没反应过来这又怎么了。
俗语有言,“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因而日晕其实不算什么极其罕见的特殊天象。
陆炤却大声说道:“日显佛光,这岂非吉兆!”
陆小凤当即灵敏反应过来,吞咽完就跟着符合:“啊对,吉兆,大大的吉兆!这是寓意苦尽甘来,否极泰来啊!”
众女迟疑地聆听周围那些动静,对吉兆的说法也是将信将疑,可她们在潜意识里到底还是期盼已久了,愿意相信这样浅薄的谎言。
陆炤与陆小凤相互配合,胡乱念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吉祥话,大意就是说,今天突然巧遇天显吉兆,还寓意旧去新生,说明即将要有好事发生,她们也要苦尽甘来了。
听得众女喜极而泣,虽然眼睛因为在蝙蝠岛上被缝上许久、眼皮处已经长得平整光滑而落不下泪来,但她们干涸的心床现如今已被泪水浸湿浸透。
突然有一位女子用发紧的声音说:“我几乎、从来没有过什么属于我的东西,我们在那个地方也都只是不需要名字的东西。现在,我突然想要一个名字了。”
她用看不见的眼睛“看”向陆炤他们的方向,娇媚婉转的嗓音好似在乞求:“蓝小姐拯救了我们,让我们脱离苦海、得见天日,又将我们交托给她信任的亲人,我们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必今生当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以报。那么、能请您为我们起个名字吗?”
“不用这样拘谨!”陆炤怜惜她们的遭遇,怜惜她们此刻的小心翼翼,放柔语气对她们说:“你们从前难以自主,现在终于有机会,难道不想自己决定将来要用一辈子的名字吗?”
他忽然想起原著里东三娘以“第三间屋子”为自己起名一事,便又补充道:“而今既然重获新生,要像个重新投胎的新生儿一般,不再有任何过去,不如就以眼下所见所闻,起个美好的名字吧。”
这话哪怕叫一旁洒脱红尘的陆小凤听了,也是眸光闪动,为此言折服。
于是众女纷纷要为重生的自己与姐妹彼此取一个崭新的名字,庆祝新生。
有的以各样粽子为名,有的以幻想中太湖景致为名,有的以四下嗅闻得的花卉草木为名,甚至有的以日晕天象为名,以纪念今日的重获新生。
陆炤不认识这个气味的花、那个气味的草都叫什么名字,只有陆小凤被众女围着问来问去。
陆炤看着她们脸上鲜活起来的笑颜,与陆小凤脸上苦恼里夹着洋洋得意的表情,怎么也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今年端午都还没过去呢,这就要走啊?”一向好客的卧云楼主人依依不舍地拉着陆小凤手臂,近年来吃得太好而渐渐凸起的肚子,也无法阻挡他依稀可见的昔年江湖闻名的好颜色。
“下次、今年,中秋我一定还来!来吃月饼不是?”陆小凤安抚地拍拍老友的大肚子,闪身上了马车。
卧云楼主人大声道:“你可要记住了,中秋啊!来晚了,月饼我就吃光不给你留了!”
“知道啦!绝不敢忘!”陆小凤甩动缰绳,这一辆领头的马车缓缓动起来,后面的马自觉跟上这辆马车。
返程回江南的途中,突逢天象变换,接连几日瓢泼大雨把他们的马车堵在路上。
陆小凤不愧是行走过江湖的,很快在附近找到一间破庙供众人暂驻栖身。
破庙勉强能够遮风避雨,众人围在几丛火边上,听着外面雷鸣轰隆作响。
担心众女们深感不安,陆炤就打算发挥一下自己说胡话、编故事、玩二创的本事。
“咳咳,”陆炤开始发功,“当年屈原投入江水,从此端午时节年年祭。而今我们才吃过粽子,这时候大雨倾盆,想必是苍天有情,与我们一同在纪念他吧。”
日月俯首,天地垂怜。
万物同悲。
大晚上本来安排的是陆炤睡最里面,守一块大缺口处,陆小凤睡最外面,守在破庙大门口,众女三三两两一块睡在中间。
结果轮到陆小凤守夜的时候,陆炤睡着睡着,被窝里突然钻进一具赤条条的躯体,给惊醒的他吓得“啊”一声蹿出来,远离那个被窝。
什么玩意?鬼钻被窝了?
众人都被惊吓叫声唤醒,坐起身仔细听这边发生了什么意外。
那被窝里钻出一位面熟的姑娘,不久前才给自己起名满天星的她很是失落的样子:“我、我们很感激你们救了我们。我们只是受蓝姑娘的托付,想要关照你……”
陆炤简直抱紧自己:“我敢说,蓝妹妹肯定不是让你们这样关照我的!”
满天星听陆炤微微发颤的磁性嗓音,回想起蓝凤凰口中的“弟弟胆子小,希望她们多多关照”,再想到方才钻被窝时摸到那么颀长一健实体魄,欲言又止。
被动静吸引过来的陆小凤靠着破败的老墙围观,打量陆炤浑身上下,发现他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由想到一些不礼貌的猜测:“你该不会……”
陆炤转眼一看到他同情的目光所在,立刻炸毛:“我不是!你别、不许瞎想!”
我只不过疑似无性恋!
最终,陆炤把被子搬去破庙大门口处,死活要跟陆小凤睡一块。
打算同时守两个人份的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