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则知前脚从贡院里出来,后脚参汤的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没想到徐姨娘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识琴一边服侍着孟则知洗漱, 一边说道:“那丫鬟是两个月前刚进府的新人, 听说是因为她爹病了, 家里没钱给他治病,她家走投无路, 这才把她卖进了府里,换了三两银子。”
识琴一点也不同情她,穷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作恶的理由:“前些天她爹的病又加重了, 她急的一整晚都睡不着觉。这晚上不睡觉, 白天哪有精神干活啊, 就为这,她这那天没少被姨娘管事们责骂。”
“徐姨娘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情, 派她的亲弟弟去街上找了个混混给那丫鬟传了一封信, 信里夹着一封二十两的银票, 答应事成之后再给她一百两银子, 那丫鬟可不就心动了吗。”
“等到公子爷您考试那天,她的亲信蒙着面埋伏在半路上, 等诗琪路过的时候, 趁她不注意从后面偷袭把她给打晕了, 然后让那丫鬟换上诗琪的衣裳,端着一盅掺了砒霜的参汤混了进来。好在老天爷开眼,那丫鬟因为太过紧张把事情给办砸了!”
“徐姨娘还以为她的计划滴水不漏, 就算是事情败露了,也查不到她头上去。结果她那亲弟弟昨儿个多喝了点酒, 忍不住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抱怨起那丫鬟来,说要不是那丫鬟没用,他大外甥就是将来国公府的世子云云,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都是见钱眼开的主,想都没想就把他给卖了,事情这才暴露了出来……”
孟则知但笑不语。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只怕是那人出了手。
“真相水落水出,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夫人就把徐姨娘给发卖了,五少爷……赵以康和赵以德也被国公爷打发到了庄子上,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是回不来了。还有二小姐,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要被她夫家给退回来了,想想就觉得解气。”
对此,孟则知并没有太多的感想,但也别想让他为此怜悯赵以康一家就是了。
二月下旬,会试放榜。
赵令武迫不及待的接过报子送来的喜报,打开一看:“捷报,贵府少老爷赵名以安,丙戍科会试高中第一名会元。”
“好好好,”赵令武满面红光,激动不已,而后大手一挥:“赏,都有赏,重重的赏!”
萧氏同样一脸喜色,适时出声:“乔管家,吩咐下去,今儿个阖府上下每个下人都赏一个月的月钱,九少爷院子里的,赏三个月的。”
“是。”乔仁远当即回道。
听见这话,一众丫鬟小厮脸上的笑意瞬间真诚了两分,齐声喊道:“谢国公爷,谢夫人,恭喜九少爷,贺喜九少爷……”
当天晚上,国公府大摆宴席。
之间又是一番夸奖奉承不必再提。
吃饱喝足,送走客人,已是二更天。
在小厮的服侍下喝过解酒茶,又泡了一个热水澡,出得木桶,脑子里的混混沌沌跟着散去了大半。
忽而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孟则知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一会儿,识琴走了进来:“回公子爷的话,国公爷派人送了两大箱子的东西还有二百两金子过来。”
“嗯。”孟则知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说道:“对了,我记得再过两个月就是娘亲的生辰了。这样吧,你把这二百两金子还有这些年来我攒下的那些金元宝都送去城东的金福阁,让他们融了铸一尊弥勒佛金像,弄得精细些。”
自从五年前,萧氏在护国寺中感应到了自己未来的处境之后,就彻底的迷上了礼佛。
“至于那两箱子东西,就和今天收的礼品一起登记造册,存入库房吧。”
“是。”
说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孟则知眉头微挑,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还有,今天晚上不用留人值守。”孟则知卧室旁边通着一个小房间,平时有丫鬟轮流值班。
听见这话,识琴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隐约像是猜到了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福身应道:“是。”
待到一众丫鬟小厮都退了下去,孟则知支开窗户,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外边怪冷的。”
好一会儿,屋外都没什么动静。
孟则知由着他害羞,只是从箱子最下边找出来那本《品花宝鉴》,不紧不慢的翻看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许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只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孟则知脚下多出了一道身影。
“不跑了?”孟则知抬头看向来人,半眯着眼,一身慵懒。
陆离没吭声,目光触及到孟则知手中的书页,顿觉喉中一片干涸。
然后就被人一把拉进了他怀里。
陆离下意识的绷紧了脊梁骨。
“放松。”孟则知扔下手中的书,强行将人按在大腿上,脑袋凑到他脖颈处,深深一吸,笑了。
他沙哑着声音:“洗了澡过来的?”
陆离呼吸微促,感觉自己成了一块主动送到孟则知嘴边的肉。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咬上陆离的喉结,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解开他的腰带,摸了进去。
一边dazhuang,孟则知一边咬着他的耳朵问道:“你可知道惠和禅师为我批命的事?”
“嗯。”陆离粗喘着气,zhangkaitui,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要不是因为这,他也不会再出现在孟则知面前。
他果然是疯了,竟然会对一个只相处不到一个月的少年情根深种,甚至于抛弃了自己的原则,为对方短时间之内不能娶妻而窃喜。
他想,四年的时间,足够孟则知玩厌了他了吧。
孟则知又问道:“你说咱们这样像不像偷情?”
内心戏十足的陆离心中微酸,他搂着身上人的腰,感受着他的年轻。
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好像比上一回大了不少。
云销雨霁。
孟则知搂着陆离,昏昏欲睡间,他问:“你下一回什么时候过来?”
言语间,活像一个等待奸夫临幸的外室。
陆离勉强打起精神来,想了又想,这才哼哼道:“下个月初六吧。”
“好。”
四月初一,殿试开考。
区别于会试,殿试在紫禁城内保和殿举行,只考策问一道,参试的是会试录取的贡士。盖因宋仁宗时,殿试被黜落的贡士张元,一怒之下,投奔西夏,后官至太师,对北宋造成巨大的破坏。所以至此殿试不黜落贡士,只是重新分定出等第名次。
历经搜检、点名、散卷、赞拜等礼节,试题终于发到了众考生手中。
相比于其他紧张的不得了的贡士,孟则知显得轻松得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科状元已是他囊中之物。
“今南地诸省,古蛮夷之地也……有博学能文而位至国子祭酒者,有状元及第而官至翰林学士者,有直言无隐而当时进廉静之声音……而北方诸省,为人物后先相望不可一二计,缘何北方籍官员少有佳名传出……”
试题内容翻译过来就是,南方几省,在以前属于蛮夷之地,现在却出了这么多杰出的人物,而北方诸省,原是中原文化发源地,为什么现在却出不了几个有名望的官员?
稍稍一想,孟则知便知道了广德帝出这道题的用意所在。
为何北方官员比不过南方官员,归根结底,是朝堂上北方官员人数远远低于南方官员。
前文说过,南方文风鼎盛,大扬朝立国不过二十五年,举行过十三次科试,共录取进士两千余名,其中南方籍考生占据了四分之三。
再说今科会试,应试举子共四千三百余名,核录取贡士两百名,其中南方籍考生高达百分之八十五,北方籍考生只占了百分之十五。
长此以往,朝堂为南人占据,北方士子一旦消极入仕,动摇对新建王朝的信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至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简单,效仿现世明朝,弄个南北榜就是了。
想到这里,孟则知打起腹稿来。
先说出造成现这一现象的原因,不外乎三次衣冠南渡,蒙元屠杀北地汉人。
再写明自己的观点,北方士子不擅长科考,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擅长做官。
最后提出解决方法,分榜考试,在南六北四的基础上,再对各省各地进行详细划分。
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极大的损害南方士子的利益。
孟则知对此毫无心理压力,毕竟他是南方籍北方士子。
也因此,在绝大多数考生愁眉不展的时候,孟则知已经大刀阔斧的打起了草稿来。
看见这一幕,广德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下台阶,在孟则知身边站定,直到他写完方才离开。
半个月后,殿试放榜,孟则知果然被点为状元。
传胪大典上,广德帝召见一甲前三,问到孟则知时,看他身着贡士公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气宇轩扬的模样,心中爱才之意更甚,忍不住的问道:“爱卿可有婚配?”
他最宠爱的六公主今年十六岁,配孟则知正好。
“这……”孟则知一脸迟疑。
大太监陶安当即附到广德帝耳边,小声说道:“回万岁的话,前些日子惠和禅师给状元郎批过命……”
“这样啊……”广德帝一脸失望,因着那段时间他病重在床,对这事还真就不知情。
等孟则知满二十二岁,六公主都二十了,实在不妥。
但这并不妨碍广德帝对孟则知的喜爱,他大手一挥:“钦赐六元及第府,封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赏金六十两、银六百两,宫绸六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