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则知越想越高兴,他大手一挥, 连下四道旨意。
一是册封钱博裕为靖海伯, 刘文山(剿灭倭寇的那位)为平海伯。
二是赏随军将士黄金千两, 白银万两,由钱博裕自行分配。
三是将那些黄金白银充入国库, 剩下的东西全都归入内帑。
四是免除今年田赋,同时鼓励开荒,规定开垦的荒地十年内免征田赋。
一听宁武帝要免除田赋, 众臣皆是大惊, 要知道大扬朝每年的财政收入, 田赋可是占了百分之七十。最主要的是免了田赋,他们背地里能收到的耗羡岂不是会大大缩水。
当即便有人站出来反对:“万岁, 此事万万不可, 朝廷每年光是官员薪俸、军饷、河工三项每年支出便达五百万两银子。”
大扬朝养兵百万, 每年军饷支出却不到二百万两银子, 主要是因为大扬朝实行的是军屯制度,也就是把土地分给军队去种, 基本上驻扎在边境的士兵都能自己养活自己, 只有水师和一部分城守兵才需要户部拨给军饷
“倘若再遇上庆典或是天灾, 一年少说也要用银上千万两,而全国每年的税收也才不过八百万两,如今已经是寅吃卯粮了。若是再免除田赋, 国库恐将入不敷出,还请万岁三思啊!”
“臣等请万岁三思。”
“爱卿不说还好。”孟则知捻起神色:“你这一说, 倒叫朕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盖因蒙元暴戾无道,致使民间商业遭受掠夺性破坏,故而太祖皇帝立国之初,为恢复商业,曾晓喻户部,军民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布之类,皆免税。又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
要知道,广德帝一再减免农税,也才低至二十五取一。农民穷的吃不饱饭,倒是商户和地方官员勾结,富得流油。
这一点孟则知深有体会,否则他每月二十多万两银子的外快(火柴,香皂)是怎么来的?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商业已经大致恢复了过来,是该重新对商户收税了。着,从今往后,改商税为十取一。”
十取一?这一年得多交多少钱?
文武百官群情激奋:“万万不可,且不说祖训不可违,贸然增收商税,与民争利,传出去,叫天下人作何感想……”
“与民争利?”孟则知语气不善:“还是与官争利?”
众臣一噎。
“事实如何,你们心知肚明。”孟则知说道:“所以,朕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在告诉你们朕的决定。”
“万岁……”
“不仅如此,从今往后,人丁税按名下地亩之多少缴纳。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官绅一体纳粮,耗羡归公。”
朝廷向百姓征收的正赋有两个最基本的组成部分,一是田赋,一是人头税。前者依据财产状况纳税,后者按人头收税,广德年间定每丁征人头税三十文,粮十斤。
同时,在册或退休官员以及取得功名的书生是不用服兵役和徭役的,甚至于他们名下的商铺和田地也不用缴纳赋税。
官绅一体纳粮就是让他们也交税当差,当然他们不想服兵役和徭役也是可以的,用银子折算就行了。
孟则知此举无疑是极大的损害了官员和地主阶级的利益。
“万岁……”
孟则知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朕也知道众爱卿的苦衷,所以,朕决定,自今日起,凡文武官员,每年增发十倍于正俸之恩俸。除此之外,文官加八倍于正俸之办差经费,武官加五倍于正俸之办差经费。”
以正一品大员为例,每年正俸不过银一百八十两,禄米一百八十石。京城物价不低,这些钱养活一家老小都是问题。
听到这儿,众臣一愣。
棒子打了,甜枣也给了,接下来就该先礼后兵了。
“不过,朕的丑话说在前头,打从今日起,什么冰敬炭敬耗羡,就都别收了,要是被朕查出来,收受贿赂或贪污一千两以上者,革职,流千里。五千两以上者,斩。一万两以上者,诛三族。还有偷税漏税者,在官贬官,在爵夺爵。”
“这,如此严刑峻法……”文武百官无不是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孟则知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们一眼:“问心无愧的,自然不会觉得这是苛刑。”
众臣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还有,即日起,海贸所获银钱,七成归国库,三成入内帑。”
注意,这里说的银钱,可不包括那些奇珍异宝。
“严禁私人海外贸易,违者籍没家产,充军流放。藩属国朝贡,仍以勘合贸易为主。”
太祖皇帝立国之后,沿用前朝惯例。只允许藩属国与朝廷进行有时间、地点、数量规定的朝贡贸易。即藩属国商船载贡品及各自货物来华,朝廷收下供品并花钱买下货物之后,以“国赐”形式回酬藩属国所需要的货物。各国贡期三年到五年不等,朝贡时必须持有朝廷事先所颁发的勘合(证明)。
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他费心费力栽出来的树,如今也就勉强算是收回了本钱,自然不希望被其他人摘了果子。
二来,是为了防止商人一股脑的涌入海上。因为国内大宗货物的产量都有限,一旦叫他们尝到了甜头,势必会招揽人手扩大生产。可工人又是从哪里来,还不是要到农村里面去找。一旦种地的农民一股脑的涌进工厂,田地无人耕种,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事情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起码十五年之内,孟则知都不打算放开海上贸易。
“至于摊丁入亩等事,着内阁根据我朝百姓之实际情况,先拟一道折子呈上来。”
孟则知只管出主意,跑腿的事自有下边的人去办。
“是。”卢增祥当即出班应道。
等到群臣散去,孟则知留着钱博裕用了午膳。
“对了,此番出海,可还算顺利?”孟则知问道。
钱博裕当即放下茶碗,起身回道:“回禀万岁,还算顺利,咱们人多势众,海盗几乎不敢近前。只是路过爪哇岛上的麻喏八歇国时,被占领军误认为是来援助敌军的,当下就打了起来,咱们折了十三个人进去。”
“当地占领军首领担心我军报复,派使者送了一万两黄金过来谢罪。臣想着此番出海是为做生意来的,实在是不宜和西洋诸国交恶,加之对方也死伤惨重,臣便自作主张谢绝了他们的赔偿。”
“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余名军士和船工不幸在途中病逝,以及因为遭遇暴风雨,损失了两艘战船和一艘宝船。”
“没吃亏就好。”孟则知点了点头:“至于死去的将士和船工,亦是有功之人,务必厚待其家人。”
“万岁放心,臣有分寸。”钱博裕回道。
“如此便好,舅舅离开京城这么久,不妨在家多待几天,多陪陪外公和舅母,出海的事先不急。”孟则知将他送到殿门口。
“谢万岁隆恩。”钱博裕喜不自禁,宁武帝的言外之意,分明是打算将海贸一事交付给他来办了。
果然这七个多月没白熬,顺利晋升为宁武帝的心腹不说,还捞了一个靖海伯的爵位,加上他现在顶着郑国公世子的头衔,料想只要不犯下大错,将来不降等承袭郑国公的爵位不在话下。
——如此过了六年。
六年里,文武百官没敢再提选秀的事,孟则知也就默契的不拿陆离去刺激他们。
随着玉米、红薯等高产量农作物的推广,加上不竭余力的开荒,全国粮食平均亩产终于突破了四百斤大关,耕地面积也达到了九百万公顷。
“启禀万岁,”内阁首辅卢增祥出班奏道:“至宁武七年十二月,核查,天下户口868万,口5152万。岁入,布锦336万匹,丝绵90万斤,茶342万斤,盐219.7万引……人丁税,银九十六万两,粮191万石;商税,642万两;海贸,1468万两……共折银2392万两。”
“至宁武七年十二月,官员薪俸、军饷、河工三项共支出831万两,贡院修缮、宫廷开销等二十三项共支出361万两……核查,国库存银7792万两,金142万两,粮641万石,布锦43万匹……”
念完这些,卢增祥最后说道:“恭喜万岁,御极不过八载,便有今日之海内又安,上下交足。”
群臣顿时跟着贺道:“恭喜万岁,天下大治,盛世可期。”
“此话言之过早。”孟则知可不仅仅满足于这些,他说道:“既府藏衍溢,明年的丁税便和田赋一起免了吧。”
“是。”众臣无动于衷,全然不像六年前那般神情激动。想来也是,不过是百十来万两银子而已,这会儿国库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至于布棉,留下三万匹,其余交由海贸部处理。”
海贸部是五年前成立的一个新衙门,顾名思义,主管的是海上贸易诸事。
“对了,前儿个火器局捣鼓出了一种名叫‘水泥’的新奇玩意儿,便与制作,且产量大,可用于修桥铺路建房,坚固如磐石。既然眼下国库充盈,朕想着用这水泥将全国的官道重新铺设一遍。”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经验之谈。
说着,他拍了拍手,当下便有四名侍卫抬着厚厚一块水泥板进来。
众臣围着水泥板又摸又踩,确定不管怎么折腾,水泥板都安然无恙,面上当即升起一抹惊喜来。
只是惊叹过后,众人的面色又渐渐的严肃起来。
将全国的官道重新铺设一遍?这工程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何青云斟酌着问道:“万岁的意思,是征派徭役修路还是?”
“这倒不必,百姓已经够苦的了。反正这会儿国库不缺钱,水泥的造价并不高,这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好的。朕之本意,除了改善交通情况之外,也是存了让农户在农闲之时有个挣钱的好去处的心思。所以此次修路,还是以雇募制来办比较好。至于具体工钱如何,酌情而定。”孟则知说道。
他还想着再过个几年把徭役也给废除了来着。
“如此,也算是藏富于民了。”卢增祥十分赞同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孟则知拍板道:“此事便交由户部、工部以及火器局共同办理。”
“臣等领命。”
孟则知最后说道:“不过,朕还得提醒诸位爱卿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该拿的还是不拿为好。”
听见这话,回想起前些年菜市口的惨状,众臣不约而同的神情一肃:“臣等谨记。”
如此又过了八年。
赶赶停停的,官道修完了,沿海炮台修完了,连带着贡院也翻新了一遍,就连孟则知的陵寝也完工了。
孟则知想了又想:“既然这样,那便把紫禁城也修一修好了,打从太祖皇帝即位之后,这地儿就没怎么修过,好些地方都破了。”
听见这话,众臣无不是红了脸,一边自觉愧对帝王,要不是宁武帝说起来,他们真就给忘了还有这么一遭。另一边又不禁感慨,宁武帝除了有些不着调之外,大体上还是好的,最起码人家好养活不是。
也不对,确切的来说,他们才是被养活的那个。
毕竟这会儿国库收入的大头是海贸,而海贸可是宁武帝一手捣鼓出来的……
想到这里,文武百官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他们连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再然后,宁武二十六年,万国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