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号下午五点二十九分,北京火车站。
邹清荷、黄随云、姜远华三个人靠着柱子,他们目前的位置是在侯车厅。侯车厅内有许多空位,他们没去坐,站着。
姚风终于出现了,晃着手上的四张火车票。
“兰州?兰州有什么好玩的?啊,要坐这么长时间啊?明天下午才到?”姜远华撇着嘴拿过一张车票来看。旁边风扇在吹,差点吹掉了手上的车票,瞧他一阵手忙脚乱的,黄随云与邹清荷在一边笑。
姚风拍他的头:“来了就不要抱怨。”
“你这是专制!虽说没主导权,难道连抱怨的权力都没有么?”姜远华非常不服气,抱着头只嚷嚷。要说这小团队的队长是邹清荷的话他没异议,怎么偏偏是小气又刻薄的姚风担任着团队的小队长呢?感觉上了贼船。虽然加起来只有四人却也是小团体,为了发挥团体作用,分工合作是必要的。身为新时代的大学生,他们才不是盲目的行动,在来之前仔细地订了一个计划书。为了统一规划、行动,四个人把钱都集在一起由姚风统管。
行李不多,打包起来也就一人一个大背包。幸好是夏天换洗的衣物占的面积不大,最占面积的是干粮(也就是一些饱肚子的饼干、水果等物)。
邹清荷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工装短褂儿没扣,露出里面的白色小汗衫,下身是条到膝的蓝色运动短裤,脚穿一双仿耐克牌的运动鞋(也就是假牌子),背包是蓝色的牛仔包。这包里装的是一些急救用的药品与不知道用途的东西,看起来很满但不重,算是姚风暗里照顾他吧。
黄随云的背包里全是有份量的水果与水壶。嘿嘿,瞧,他额头出汗了。他上身是白的确良的衬衣,下身是条米色的休闲长裤,脚下是黑色的皮鞋,怎么看都是休闲的有气质的好青年。
姜远华顶着头稻草似的乱发,无领T恤胸前印有奇形怪状英文字母的,下身是条牛仔短裤露出虽然细却结实的双腿,嘿,腿毛蛮黑的,脚上穿着双凉皮鞋。他那麻袋似的背包里,除了自己的衣物,就是干粮了。
姚风的包比他们的大,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看上去挺沉的。一条洗得发白的过大的牛仔裤,把斜条纹的衬衣扎在裤头里,显得腰身很细。他比其他三位同伴来得更有精神,换一句套板话来说就是:神采奕奕。
四人上了火车,与人换位子,刚好占据四张位儿。
姚风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扑克,笑着道:“四人出门就是这点好,可以凑成一桌玩牌。”
“得了吧,如果是麻将我还有点兴趣。”黄随云占了窗口的位置,伸了一个懒腰。对于玩扑克他兴趣缺缺,别过脸望向窗外。邹清荷坐在他对面,带着笑洗牌:“麻将我不会。”
姜远华嘟着嘴:“你们就没有一点意见啊,去兰州有什么好玩的。”
“去哪里都一样。”黄随云一副你就认命吧的表情。
姚风翻翻眼,摇头道:“猴子,你对甘肃了解多少?河西走廊丝绸之路知道不?楼兰听说过没有?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敦煌也不知道?敦煌的莫高窟、鸣沙山与月牙泉。学考古的学历史的学美术的不去这一带说不过去的。老黄,你说有没有去的价值?”
黄随云转过头来,点头。他是历史系的学生当然知道这一带在中国历史文化上占有什么位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坐火车到嘉峪关站下?”
“我想先去秦安县大地湾。”
“大地湾遗址?”黄随云眼睛一亮。“仰韶文化的那个?”
姚风笑着点头。
邹清荷与姜远华莫名其妙地对看,他们不懂这个。
姚风拿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来,看看这里:“大地湾遗址是规模极大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总面积为110万平方米。出土房址238座,灰坑357个,墓葬79座,窑38座,灶台106座,防护和排水用的壕沟8条,各种骨、石、蚌、陶器、装饰器和生活器物共计8034件。大地湾遗址最早距今7800年,最晚距今4800年,有3000年文化的连续,其规模之大、内涵之丰富,在我国考古史上亦属罕见。”合上书本,把脸凑到姜远华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身为未来考古学家的我有理由不去吗?”
“当然,没理由不去。”姜远华推开他的脸:“知道啦,你是对的。”
姚风满意地把书收起来,邹清荷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黄随云比他更快,先把书抢到手上,翻了几页大声念道:“据考证,大地湾遗址大致可分为五期文化:前仰韶文化、仰韶文化早、中、晚期和常山下层文化,其历史年代从距今8000年一直延续到距今5000年。其中一期文化距今约8000年,是我国西北地区迄今为止考古发现中最早的新石器文化。
大地湾遗址对研究我国黄河流域新石器时代文明乃至华夏文明的起源等都具有重要意义。大地湾遗址以文化类型多、延续时间长、历史渊源早、技艺水平高、分布面积广、面貌保存好而倍受考古界关注。”
姜远华搔着头道:“考古到底意味着什么?”
“咱历史的一个分支。”黄随云把书推给邹清荷。
“发现与挖掘然后进行交流总结。”姚风科学地下了一个简单的结论。
“陶器、骨角器、石器、蚌器、原始雕塑等艺术珍品……新石器时代是什么意思?”
“新石器时代有3个基本特征:一是开始制造和使用磨制石器;二是发明了陶器;三是出现了农业和养畜业。有的学者特别强调农业起源的意义,认为它才是新石器时代的主要特征,或者说是新石器时代革命的主要内容。”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姚风眉飞色舞。
有了话题这一路之上长时间的坐车也就不难受了。
到了深夜玩了几小时的扑克,除了他们这一处,火车上其他的旅客倦意沉沉地静寂着。黄随云与姜远华去解手了,邹清荷头侧靠着车厢,闭上眼睛。静下来让他想起了与柳大哥从老家到北京的那次坐火车的经历……柳大哥现在不知道做什么呢……自己这次出门会不会错过他的来信?现在,他想到的柳大哥不打电话来的理由:柳大哥喜欢在他出国的时间里,自己能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吧……每天等待电话铃响……算是一种精神上的禁锢吧。如果柳大哥说会打电话回来,那自己必定会一有时间就守在电话机旁期待电话铃响起,会推掉所有的事情不想外去,固守着电话机。电话的两端,等待与守候,甚至比期待来信更容易消耗意志……当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这个理由?或者只是国际长途太贵了太浪费了?他们是公费出国,是集体留学进修,是不是不可以不方便拨私人电话?柳大哥是强势的人,呵呵,也不是一个喜欢把甜言蜜语挂在嘴上,会不会是不好意思打电话……“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姚风对着他的耳朵恶作剧地吹气。
邹清荷脸一红,把他推开了些:“热死人了。”
“在想你的……”姚风挑眉,似笑非笑地调侃他。
“才不是!”邹清荷本能地进行否认。
“请问,你们是去旅游的大学生?”有一位上了年龄的老者坐在黄随云与姜远华空出来的坐位上。
“是的。”邹清荷微微一笑,抬起头来打量着老人:六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魁梧高大,精神极好,黑色的头发是染过色的,发根一寸处是花白的色泽。握着根银柄的褐色藤根拐杖,手骨关节粗大,身上的衣物是柔软的黑绸绣有银线边,扣子是包布的盘花钮扣。左胸上的口袋挂着怀表的链子,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夸张的镶有一大块暗绿色玉戒面的金戒指。他的五官非常突出,眉毛稀疏,鼻梁过宽。
“就一民国的出土文物。”姚风对邹清荷咬耳小声道。
老人家的耳力好,听到了:“出土文物”四个字:“这位小朋友,听你们上火车后的谈话说起了考古,你是考古学家?”他的普通话说得很好。
一向厚脸皮的姚风也脸红了:“我只是考古系的学生。目前不够资格称考古学家。”
“懂文物鉴赏吗?”老者客客气气地问道,没有因为他年纪生出轻视的神态。
“懂一点。您的戒指让我看看……”老先生居然若无其事地把手指伸到姚风面前,姚风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邹清荷不认得的小仪器来……有点象微型显示器。
“戒面上的墨玉是昆仑软玉吧,上面有暗红色的血纹,硬度居然达到了7……超过一般软玉与硬玉翡翠相似……带有‘山料’的特征……纤维状结构……是透闪石,比重为3.18……Np=1.618,Nm=1.630,Ng=1.639,重折率0.023^从土里挖掘出来的吧?老先生贵姓?”姚风收起了轻浮,认真地坐直了身子。
“鄙姓何,是临夏回族自治州的汉人。”老者看他的目光多了一份趣味。“小朋友的名字是?”
“何老先生,我叫姚风。临夏州?信任伊斯兰教为主……”姚风沉吟了一会,在大脑里飞速搜寻有关方面的资料:“听说有不少民族禁忌,忌食猪肉、狗肉、马肉、骡肉、驴肉和自死动物及动物血……”
何老先生笑笑点头:“年轻人,知识面广啊。我是汉人没有宗教信仰不忌食。”
说话间,姜远华他们回来。
何老先生站了起来:“四位小朋友,如果不嫌弃,到兰州不如来临夏一趟,有些文物古迹方面与姚风探讨一下。”
等何老先生离开,邹清荷看姚风的眼神里多了份看古董的味儿。
只听到一部分的黄随云拿水果刀对准姚风:“老实交待,你哪来的这方面知识?”
姚风投降地举起双手:“瞎矇的。”
“才怪!”就连邹清荷也吐他的槽。
“我爷爷。跟我爷爷学的一些皮毛只拿来唬人没有实际用处。”姚风调皮地吐吐舌头,对三人眨着眼睛小声道:“可以混吃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