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虚浮在温遇旬眉心上的手指颤了颤。
要不是亲耳所听,他绝不会相信那个分手几年来视他如空气的哥哥会在睡梦里叫他的名字。
他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心里情绪翻涌错杂,一时间,沈榆竟然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是不是高兴。
或许是名字带来的穿透力非比寻常,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符号。
喜欢和爱谁都能说,可是温遇旬叫沈榆的名字,就像给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符号加上形容词,欢愉或是嗔恼,都只体现在他的身上。
比喜欢多缱绻,比爱更热烈。
沈榆闭了闭眼,低下头,冰火两重天似的两对额头相贴。
“……我在呢。”
沈榆假请半天,温遇旬请一天,周二时他再去植培所,落了一堆实验进度。
他到更衣室穿了白大褂,戴手套和口罩,又穿防尘鞋和帽,刚要出去,一个人直立在面前。
因为被挡住去路,温遇旬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正好也在看他,对视上,温遇旬淡淡地点头,算牙缝里挤出来的无用礼貌。
温遇旬虽然平时人际关系淡薄,但也不是目中无人的狂妄,眼下对人打招呼都勉强,确实事出有因。
拦路的人叫张文因,身材微胖,眼小唇薄,抛开外貌,却是实在的,目中无人又自大狂妄的主儿。
张文因比温遇旬早入职一年,试用期一过就转正成功,能留下来的确不容易,但这人却因此飘上了天。
“我博士的时候本专业第一,怎么可能留不下来。”张文因最常讲的就是这话,他得意啊,家里人被他哄得一愣一愣,也盲目地和亲戚朋友到处夸赞自己的宝贝儿子是颗稀世夜明珠。
他素来爱攀比,学业到家世,攀比不过就要开始打压,植培所的人都不大爱搭理他,他也因此愈发横行霸道。
这种得意持续到两年前温遇旬出现。
一个大四的学生,连毕业证都还没拿到手,只是趁着假期来打工,居然就已经被内定,并且给出的薪资待遇和张文因在同一个级别。
更别提那“优秀助理研究员”的评级落在了温遇旬手上,他原本信心十足!
现在温遇旬快研究生毕业,即将转正,张文因气恼,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从一些小事上找不痛快。
“师弟,”张文因笑眯眯地,假装好相与的样子,“昨天怎么请假啦?”
温遇旬简短地答:“生病。”
张文因听后故意装作吃惊,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让温遇旬好好休息。
“一整天没来,实验进度差了很多吧?”
温遇旬平时做得就比别人快,也没有落下太多,他往门口走,想要终止对话了。
“不多,我先走了。”
温遇旬腿长步子快,居然也能被张文因理解成戳中心事了,嘴硬落荒而逃,可没打算就此放过,在背后又说:“师弟稍等,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温遇旬停下脚步,回头看:“什么事?”
张文因又笑笑,阴恻恻地:“皎皎姐有一批被子植物的吸水量数据还没弄完,我这不,没你厉害,实验进度还不够,想让你帮我处理嘛。”
这摆明拿出生时间早晚欺负人,温遇旬不傻,知道他自己不想干繁杂的体力活,还想把自己的实验进度拖下水,直截了当地抛弃所有情商,说:“你自己处理。”
温遇旬面对王禛星那种法制咖都没显示出怯意,张文因顶多是只没事找事的胖鸡仔。
张文因这下装都不装了,直说道:“师弟,社会不是学校,人情世故都不懂,以后怕是会很难生存,我是你师兄,你帮帮我也是理所应当……”
温遇旬耐性本来就不好,张文因一番话在他听来全是嘴唇张合释放有害气体。
他说过不帮,说过让张文因自己做,那说过了就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至于师兄的噱头,温遇旬挑眉转身,动作没有停顿地开门。
临关门时又轻飘飘追加一句张文因也能听到的挑衅。
“你算什么东西,蠢货。”
门关上,等回声都散干净了,张文因才在那儿抓狂发疯。
他叫我什么?蠢货?简直是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又疑惑,虽然平时就属他温遇旬最不好拿捏,像个哑巴似的装听不见,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他从没听过温遇旬骂人的!
托张文因的福,等到温遇旬上午实验结束,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大半个植培所都知道“那个仗着家世好的温遇旬在更衣室对着前辈失礼骂人,实在是人品败坏,妄自尊大!”
然而张文因人缘不好,温遇旬植培所高冷一枝花,先不说有多少人相信温遇旬骂人这件事,就算他真骂了,同事也只会觉得张文因活该。
“你真骂他了啊?”
温遇旬刚往工位上一坐,林皎闻着味儿就来了,手里提了个袋子,长卷发拢一拢,求知心切。
“谁?”温遇旬过度用眼难受,抬手扯了眼镜,坐在位置上放松。
“张文因那傻缺啊,还能有谁。”
温遇旬说:“骂就骂了。”
他倒坦坦荡荡,但只说是一点小摩擦,说张文因故意找他麻烦,没说张文因要他把林皎给他的数据做了。
林皎是张文因的组长,温遇旬要是把林皎牵扯上,有抱怨组长管理不当的嫌疑。
林皎“啧”一声,拍拍温遇旬肩膀,眼冒精光:“你什么时候会骂人了,我们说张文因坏话都没见你吭过声儿,他之前因为评选的事在你面前阴阳怪气你也不理他。”
“怎么啦?他哪里惹你啦?”
温遇旬偏开身体:“你怎么那么八卦。”
他就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性格,林皎算和他关系不错的,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也不生气。这时身后有和她要好的同事叫她一起吃饭,她回身喊一声“稍等”,随后将手里提的袋子放在温遇旬桌上。
“给你和小榆带的糕点,”林皎说,“我看他上次很爱吃这个。”
温遇旬先道谢,扒开纸袋往里看了一眼。
“他爱吃这个?”两盒枣泥山药糕,刚出锅不久,还热乎着。
林皎要走了,走前不忘找事:“你一个当哥哥的,连他爱吃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当的。”
傍晚,温遇旬接到温远的电话,要他带沈榆回家吃饭。
大约是父母念想。
迈巴赫又开到校门口,温遇旬没下车去接,坐在车里发消息,认为沈榆找不到第二教学楼情有可原,总不至于找不到校门。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沈榆出现在温遇旬隔着一道车窗的视野内,先左顾右盼几秒,看到车子快步走过来。
“这什么?”副驾驶放着林皎给的糕点袋子。
温遇旬启动了车辆,说:“皎姐给你买的糕点。”
“谢谢她,她真好。”沈榆喜上眉梢,表情都和山药糕一样甜滋滋的。
他上了一天课确实有所消耗,临近晚饭时候肚子饿,没忍住,打开盒子尝了一块。
温遇旬看他一眼:“少吃一点。”
“我知道,”沈榆嘴里塞满,讲话有些含糊,“我就吃一块。”
再贪嘴晚饭要吃不下,沈榆上小学的时候就因为回家路上买了小地摊儿不吃晚饭被岑漫摇揪过耳朵,说吃一块就是一块。
他把盖子合上,抽了纸巾细细地擦手。
擦手的纸巾团他一直握在手上,坚决不让垃圾碰上温遇旬的车。
车到温远家楼下,温遇旬流畅地倒车入库,却在下车前讲了稀奇古怪的话。
“你爱吃这个?”他解开安全带,把袋子从沈榆腿上接过来,好像并不认真地看了看。
沈榆肯定道:“这家中式糕点味道很好,你可以尝尝。”
温遇旬不尝,又把袋子给沈榆还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点点(擦掉手上洗衣液泡沫)(嘿嘿)(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