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雪青不住宿舍,尽快他收到消息后就赶了回来,但事情都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
今天的冲突被归咎于靳隼言的发病,因而最近他不能到外面活动,连吃饭也要在病房内,直到他病情稳定为止。
从靳隼言的病房出来,谢濮碰上迎面而来的蒋雪青,两人在长廊中交错,蒋雪青停下步子,“谢医生,我不喜欢别的医生插手我病人的治疗。”
他的话太过直白,令谢濮愣住。
“我知道你和靳隼言是熟人,但如果耽误他的治疗,让他病情加重,你也不想的,对吧?”
他说得滴水不漏,话里话外都是为靳隼言着想的意思,仿佛谢濮不应下就是最大的罪过。
谢濮没有回答,他想,蒋雪青可能是猜到了他和靳隼言的关系,值班的那晚,他和靳隼言牵着手撞上了长廊中的蒋雪青,尽管他很快就把手收回去了,但蒋雪青应该看见了。
“蒋医生,我见不见人,见哪个人应该和病情没什么关系吧?”
一贯懒散的声音多了些冷意,压迫意味十足,靳隼言不知何时出来的。
蒋雪青背脊微僵,转瞬恢复正常,“靳隼言,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靳隼言让开位置,“欢迎。”
等一切都安静下去,谢濮才继续迈开步子。
房间里还残留着火锅的味道,罗阳伏在窗户旁的桌子上看书,一盏小台灯发出暖色调的光。
谢濮放轻脚步,洗漱后钻进被子。
头发还带着半干的水汽,摸着很是潮湿,月亮投影在薄薄一层的窗帘上,他伸出自己的左手。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丑陋。
为了钱,他用假身份成为靳隼言的助理,一切容易得不可置信,他有机会出入靳隼言的办公室和住处,于是轻松地找到了靳隼言患病的视频和诊疗单。
在他把这些发出去的当晚,他接到靳隼言发来的消息,他让谢濮马上过去接他,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谢濮到了以后却发现靳隼言居住的别墅大门开着,一楼也没开灯。
谢濮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他一手拿出手机拨通靳隼言的号码,一手扶着墙慢慢往里走,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指尖刚碰到楼梯扶手,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挣扎间,手机从手中脱落,卡在楼梯和地毯的缝隙中,散发出一抹幽深的光芒。
“陈渡?”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却如同常年没说过话的人一般沙哑干涩,不过谢濮没心思考虑这个了,鼻尖萦绕着一股血腥味,他急忙转头去看,借着月光看清了靳隼言的模样,浑身是血,脸上还有几道明晃晃的伤口,像是刚刚与人殊死搏斗了一顿,谢濮拽住他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
靳隼言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却扯出一个笑,他说:“陈渡,有人在追我,能让我去你家待一晚吗?”
谢濮想问为什么会有人在追他,靳隼言却虚弱地踉跄了一下,他只能先放弃了这个问题,搂住斳隼言的腰,带他往别墅外走。
停在别墅门口的车旁蹲守着一堆人,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无一例外地都举起了手中的长棍和砍刀。
靳隼言好像招惹到了什么人,谢濮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该如何带着斳隼言从这里安全逃离。
“你走吧,别管我,他们要捉的是我。”
靳隼言趴在他耳边低声说,温热的唇偶尔会与冰凉的耳垂相碰。
谢濮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我们一起离开。”
靳隼言的动作一顿,几秒后又恢复正常,“好,我相信你。”
那群人并没有给谢濮思索对策的时间,当即就挥舞着砍刀冲了过来,动作间毫无章法,却刀刀冲着致命部位而去,谢濮本就不敌,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靳隼言。
很快谢濮就筋疲力尽,体力不支地喘着粗气,即使如此,他仍旧把靳隼言紧紧护在身后。
在那把刀挥向靳隼言的时候,谢濮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决定,他用手挡住那了把砍刀,疼痛顺着手指一路窜进心头,谢濮脸上瞬间起了一层汗,钻心的疼使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眼前一阵阵发黑,腰身被揽住,随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谢濮靠在椅背上,紧咬住嘴唇,力度过大已经有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他终于忍受不住,疼昏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在医院里,迷迷蒙蒙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低语,谢濮睁开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地看见了靳隼言。
“靳隼言……”
没叫靳总,谢濮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脑子发昏,也许是疼痛作祟,谢濮竟然有些贪恋此时此刻,贪恋这种一醒来就有个人等着他的感觉,他甚至有点感谢身体上的疼痛。
“陈渡,还疼吗?”
靳隼言问,突然低头亲了亲他,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谢濮突然就呆住了,直勾勾的盯着斳隼言,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斳隼言怀里。
半晌,谢濮轻轻摇头,“不疼。”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小手指被层层纱布包裹,他慢慢动了动,没什么知觉。
靳隼言说:“打了麻药,还上了止痛药……”
“断了吗?”谢濮问。
“嗯,一截关节。”靳隼言说,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断掉的指头丢失在打斗中,兴许他注定要失去些什么。
几个月前的过往被谢濮从脑子里翻出来,断掉的小指长出了新肉,似乎象征着他和靳隼言的相逢会是新的开始。
金大勇缝了五针,其他检查则没什么问题,而靳隼言仍旧被禁止外出活动,三天后,小护士敲门说有人来探望他。
靳律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因为天生情感淡漠的缘故,身上是冲不掉的疏离,如同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和靳隼言是叔侄,但两人的长相并不相像。
究其缘由的话,靳律是靳老爷子与外国情妇的私生子,天生就带着混血感,而靳隼言的父亲靳致远,是靳老爷子与妻子唯一的孩子,前些年沉迷女色,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留下的孩子和他本人也不太像。
靳隼言的长相似乎随了他身份不详的母亲,长眉挺鼻,眼睛狭长并不内敛,没有表情时总是凌厉而张扬的,此时模样倦怠,倒是显出些颓靡艳丽之感。
靳律并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翘起腿,做工考究的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连脚上的黑皮鞋都亮得能反光,他淡漠地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靳隼言挑了下眉,“小叔猜到了?”
他口中称呼小叔,倒没有多少敬意。
靳律也并不在乎这一点,平静道:“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让我来见你么。”
跟在靳律身旁的助理王程轻手轻脚地后退几步,在房门附近站定,以确保屋内的谈话不会被别人听见。
王程扫了一眼屋内的两人,然后尽职尽责地低下头。
表面样子做出来,心里头倒是活泛得很。
靳律作为私生子,并不受靳老爷子重视,前二十的人生都是被扔在外国度过的,奈何人是个有本事的,在国外时就创办了一家公司,虽然不大但办得有声有色,哪怕不依靠靳老爷子,自己也能平步青云。
有了这个对比,靳致远就显得更加不堪起来,在商场上一窍不通不说,私下行事更是荒唐,他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拍手叫好。
幸好靳隼言并不肖父,在靳氏内的表现甚至颇受好评,可惜前段时间出了“患有精神疾病”这样的舆论事件,让老爷子大失所望,被扔到偏僻的精神病院里来反省,这件事之后,老爷子身体就大不如前,管理靳氏更是力不从心,无可奈何,找了自己不闻不问多年的私生子回来帮忙。
说到底,私生子也是自己孩子,哪是外人能比的。
不过靳律对老爷子可没什么感情,帮忙的条件是拿走了老爷子手里百分之五的股份,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据王程听来的小道消息,靳律还从老爷子手里拿走了两块地皮。
怪不得董事会那群人都在说,靳律是个天生的商人。
王程暗自摇头,觉得就算靳隼言没出事也斗不过靳律,更何况是现在。
他这厢腹诽中,那叔侄二人也还在说话。
靳隼言并不打算和靳律绕弯子,直说道:“我要换主治医生。”
“换医生?”靳律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蒋家的儿子为什么过来,你心里应该明白吧?”
“明白是一回事,配不配合又是另外一回事,况且小叔,我有没有病、需不需要治疗你心里清楚。”
靳隼言无所谓道:“你也不想我总闹事,让你隔几天就要来一次吧?”
偷听的王程在心里点了个赞,小靳总打蛇打七寸,干得漂亮,靳律就是个工作狂,生平最恨浪费时间。
果然,靳隼言这话一出,空气凝滞一瞬。
靳律起身,一言不发地抬脚。
靳隼言勾了勾唇角,“那我就先谢谢小叔了。”
眼看靳律就要走出病房,他又扬声道:“再替我和老爷子说一声,让他放心,我在这里待的挺好,还想多待一阵。”
王程心里纳闷,还有人住精神病院住上瘾的?
靳律步子快,王程跟上去问:“小靳总说的事……”
“你看着办。”
王程又说:“老爷子的意思是,现在舆论差不多平息,该把小靳总带回去了。”
靳律这次停下步子,半晌道:“他不是想在这儿待着么,我就如了他的愿。”
王程额头淌下一滴热汗,“但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
“我觉得,你是时候想一想,到底要为谁工作,谁能给你更多,你心里很明白。”
靳律声音没有起伏,王程就是听得心头直跳,他名义上是靳律的工作助理,实际上是老爷子派到靳律身边的卧底,起一个监视的作用,靳律心里应该早就清楚,却是第一次挑明。
王程又不傻,一个病重的老头子,一个大有可为的年轻新贵,跟着谁能有最大前途不好说,但跟着靳律一定能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想做出一番成绩。
“是,我会想清楚的。”
靳律颔首,又道:“今天回去让人事部发个通知,我要招一个助理。”
王程诧异抬头,急忙表态:“我选您,靳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靳律推了推眼镜,“放心,我招的是生活助理。”
看着王程还在发呆,他又补充说:“要男性,容貌不能太差,会开车和简单的厨艺,对了,最好会说法语。”
他一口气说完,王程好半天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你这找的到底是助理还是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