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懒得跟何秀才这种人耍嘴皮,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精力。
“我现在不想跟你聊这些。”他冷笑一声,“谈感情没意思,不如咱们来谈谈钱?你不会以为,之前骗我钱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听了他的话,何秀才脸色更加苍白,虚弱解释:“我没骗钱……”
话音才落下,乔溪毫不客气抬腿踹了过去,刚好正中何秀才的胸口。那一脚力道不小,何秀才被踢得当场向后仰倒,挣扎半天才爬起来,扶着胸口猛咳好几声,气喘吁吁面色绯红。
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乔溪脑中不知怎的瞬间闪过陶音的话。
‘那贱|人一看就虚,说不定真到了床上,提枪不到半炷香就得鸣金收鼓……’
这么一看,陶音说得很有道理。这家伙连他踹一脚都受不住,估摸着确实很虚,光脸好看有个毛用,没准就是花架子。
他甩了甩头,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上前一把拎起何秀才的衣领,冷冷的说:“我警告你别跟我东拉西扯,骗我的那些钱,我要你如数奉还。”
“一分也不能少。”
乔溪的确脾气不好,但其实很少有真正生气的时候,一般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只嘴上说两句就算了,从不与人计较。
唯独何秀才的事,他不能就这么放下。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何秀才的行为虽然为人不耻,但对他本人来说,影响不大。
古往今来,负心薄性的文人比比皆是。这段过往至多是他多年后一段被人茶余饭后拿来调侃的风流债,实在无伤大雅。
可是只有乔溪知道,原来的乔溪实打实的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没有被何秀才骗走全部财产,也许他根本不会心灰意冷走上绝路。
村子里有那么多男人,一个负心渣男算个屁。只要想得通,走出情伤只是时间问题。无论将来他怎么选择,依然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
但全部身家被无情骗走,意义就不同了。
没了最后的庇护之所,过去的乔溪该怎么面对空荡荡、什么都不剩的家?又要怎么才能孤零零的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罪魁祸首的何秀才不仅没有报应,反而活得十分滋润,乔溪看不下去。
“你要知道……你现在能活着跪在这里跟我说话,还没有被我掐死,不是因为我大度。而是因为我惧怕律法,不想坐牢。”乔溪冷眼盯着何秀才,一字一句:“如果你肯还钱,我也许可能放你一马。”
失去的生命不能复还,钱财却还有追回的可能。
何秀才犹豫着说:“可我、可我已经全都花完了。”
当初他的确是一心准备进京赶考,好容易说服乔溪鼓起勇气把所有家当卖了,攒够盘缠同他一道进京。
谁料去了镇上后他阴差阳错遇上了李珍娘,又被李员外相中做女婿,这才改了主义。
为了接近珍娘,何秀才三五不时约她喝茶看戏,偶尔还要费尽心思送些女孩子喜欢的新鲜小玩意讨她欢心,还得故意她面前装得出手阔绰
这些种种,都要用钱来铺垫的所以那些原本打算用来二人进京赶路的钱就这么七七八八的花了出去。
何秀才在石清镇左右逢源,可怜乔溪一个人在乡下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沉浸在即将和心上人成双成对的美梦中。
“花完了?”乔溪轻笑,满不在乎的说:“花完没关系。”
还不等何秀才松口气,以为乔溪心软放过自己,就听他接着又说“我之前说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就算阎王老子来了,他也越不过这个理!”
此刻在何秀才的眼里,乔溪就算在微笑,也和地狱恶鬼差不多,吓得浑身微颤。
乔溪轻猫淡写,用看垃圾的眼神睥睨着他:“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一分不差还我钱,我留你一命。”
“要么你就去死,以命抵债,然后我去坐牢。”
“这很公平,对不对?”
乔溪说完俯下身,状似亲昵的对他耳语:“或许,你希望我出面亲自和李小姐聊聊有关于我们过去的事?”
“都说夫妻是一体的,你俩订了婚就是一家人。如果你还不了钱,我去找她也是一样的。”
听他提起珍娘,何秀才失声惊叫:“不!不可!”
“我会想办法还钱。!”他着急的嘴唇哆嗦,额头大片大片的冒着冷汗,非常害怕。
眼看跟珍娘的婚事就在眼前,何秀才无论如何不会让人破坏。他清贫半生,终于一朝有了翻身机会,又怎可轻易放过。
科举还是要去考的,他也自认有几分真才实学,可是京城汇聚了天下英才,最不缺的就是有才华的年轻人,他不知道自己哪年才能熬出头。
若是攀上李员外,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了李员外这个助力,他中间可少走二十年的路。李员外有钱,因为女婿的缘故,将来肯定会在仕途上帮他打点,于他大有裨益,他不能失去珍娘。
见状乔溪也不啰嗦,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到何秀才面前,面无表情的说:“空口无凭,签字画押。”
他不可能就这么让何秀才走人一旦出了这个巷子,以何秀才的为人,极有可能转头就不认账,到时他再想接近李府大门就困难了。
而有了纸质字据,如果何秀才不认,大不了到时对峙公堂,看他怎么抵赖。
何秀才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一脸懵逼的想着,乔溪如今怎么变得那么聪明。
看清了乔溪坚定不耐的眼神,又回头看了看好像随时准备揍他的沈三郎,只能无奈把地上的纸拿起来,打开看了又看,迟迟没动笔。
乔溪以为他不愿意,烦躁的又扇了他一巴掌:“快点!再犹豫我就去找李小姐!”
那一巴掌打得干干脆脆力道十足,连沈夷光在后头看了也觉脸疼。忽然想起前阵子病中,乔溪貌似也是这么扇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挨了打的何秀才捂着脸委屈极了:“我没有不情愿,只是……只是这字实在太丑了,我一时辨认不得。”
“再说你现在为何变得如此凶残暴虐,动不动就打人……”
乔溪听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敢diss他的字丑,威胁的瞥了一眼。
于是接下来的话没说完自动消音,何秀才怂得直缩头,怕再挨打。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从前。
那时乔溪待他何等温柔体贴,说话都轻声慢语。哪像现在凶悍泼辣,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多看一眼都觉得他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
何秀才颤巍巍的在纸上签下姓名,又在乔溪的威胁下咬破手指按下血手印,这才小心翼翼问:“这下……行了吧?”
他真是被打怕了,接连几巴掌脑袋现在还嗡嗡的,看人都残影。
乔溪拿过字据仔仔细细检查,防着渣男有一丁点作假耍奸的可能,直到确认完才懒洋洋点头:“限你五天把钱还我,否则我就报官!”
“你也不希望李员外和李小姐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何秀才小鸡啄米点头,又有些难:“可是五天太短,我如何能凑出钱来?”
“那关我什么事?”乔溪讥讽道:“你花我钱的时候也没想过问我意见啊?”
收好字据,乔溪一眼都不想再看何秀才,怕忍不住手痒再给他几巴掌,带着沈三郎一起出了巷子。
沈夷光回头看了看,有些担心:“就这么轻易放了他,万一他回头鱼死网破怎么办?”
“像他这样薄情寡义之人,只怕不会老实的。”
况且那李员外若是一心护着何秀才,说不定会给乔溪带来麻烦。
乔溪却嗤了一声,不屑的说:“你觉得何秀才那种人有鱼死网破的胆魄吗?”
“他要真有手段哪还用得着连……连我这种穷小子的钱都惦记!不过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货色罢了,连陈世美都不如。”
“再说他也不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绝世奇才,李员外有什么理由包庇一个将来都不知道能不能给出回报的没过门女婿?”
他说着又开始嘲讽:“就算是潜力股,也有人潜一辈子籍籍无名呢。”
沈夷光觉得有点道理,只是遗憾刚才没有趁机多踹几脚。
两人又走了几步,沈夷光忽然缓缓开口:
“我只是心有困惑。”
“以你这样的性情,当初是怎么被何秀才蒙蔽的?”
之前沈夷光想得不多,又不好对乔溪过去的事盘问,因此从不多嘴。可今天亲眼见他如何对待何秀才,句句在理分毫必争,分明极其冷静,完全看不出半点对何秀才曾曾经用情至深的模样。
就算是失忆,难道一个人的性情会因此差那么多吗?
他真的很好奇,乔溪这么强悍冷淡的性子,怎么会喜欢何秀才那样的人?
那何秀才的手段更算不得高明,甚至可以称得上拙劣,过去乔溪又为什么会被这样浅薄的货色哄得迷了心智,落得那样凄惨?
沈夷光目不转睛盯着乔溪,心里慢慢有了盘算。
他确信,世上没有哪个人会因为失忆而彻头彻尾改了原先的性情,不然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说法。
乔溪的改变与其说是失忆,更像是……换了个人。
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沈夷光就不敢再细想下去,因为太过惊世骇俗。
乔溪没想到沈三郎居然这么敏锐,在不认识原主的情况下都能想那么多,不慌不忙强行胡扯:“这有什么难理解的,难道你没听过‘因爱生恨’?”
沈夷光没有爱过人,不懂由爱生恨的转变是否如乔溪所说。不过他是聪明人,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该问的别问。
况且他确实不该多想。无论如何,他认识的是失忆后的乔溪,所欣赏在意的也是失忆后的他,与失忆前没有半分关系。
既是前尘旧事,乔溪不愿多提,他也再不提了。
假如何秀才真要报复,自有他暗处护着。更何况乔溪所言不假,何秀才手段低劣,只不过是个胆小懦弱的绣花枕头,没什么胆识,一辈子干不成大事。
沈夷光遗憾的以为事情就此为止,可是对乔溪来说,还钱只是他报复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