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你挑的这都什么东西?!全TM是废物垃圾!”
伴随着凶戾的怒喝,一个纤薄瘦弱的少年猛地被推撞在了冰冷坚硬的大厅墙壁上。
紧接着一声震耳的重响,光洁锃亮的地板被狠狠砸中。
“砰!!”
几块切开的玉石毛料被大力地砸掼在了少年的脚边,飞溅的碎屑划过了舒白秋的腿侧。
因为眼前人恼怒的推搡,舒白秋的后腰也被重重地硌在了坚硬的窗棱上。
剧烈的痛楚骤然降临,毫无缓冲。
“……”
舒白秋低着头,背脊微微颤抖着,没有出声。
可面前的人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反而火气更盛。
“八十万!老子这么多钱全被你这个傻子白白赔进去了!”
顾一峰越说越气,年轻桀骜的脸上满是暴戾之意。
他丁点都没有压低声线,再加上刚刚毛料砸地板的砰声重响,这边的动静迅速吸引了周围的大把目光。
毕竟在这宽敞气派的大厅里,此时正人来人往。
碧玉园内正在进行新一期的玉石毛料交易活动,本就客人众多,室外那几个摆放着大批玉料的露天区域内,都是人头攒动。
再加上碧玉园最近一批特殊货源的原石中,意外开出了一个百万级别的大漏。
因此比起往常,这次活动到场的参与者更是不知翻了多少倍。
大厅这一侧的异响吸引了许多注意,来往的宾客都在围观议论。
尽管事情的具体缘由还不甚明了,但听顾一峰的那几句话,旁人也大都能猜出一二。
“八十万,嘿,又是个一刀把裤子都赔掉的主。”
“干这行有赚有赔不都正常?怎么在这儿闹起来了?”
“这也太输不起了,当众嚷嚷……”
顾一峰身后的助理几人也知道不该在这种公开场合吵嚷,但他们更知道的,却是这位公子哥的脾气。
对此时暴怒的老板。
根本没有一个人敢劝。
而此刻正面承受了顾一峰所有怒火的人,正是被斥骂着的舒白秋。
舒白秋的相貌生得极好,是那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依然能一眼吸睛的好看。
但此刻因为后背的剧烈疼痛,他的脊背已然无法挺直,漂亮清瘦的面容也垂低了下去。
舒白秋微微蜷缩着,略长的柔软发
尖垂落,和卷长的睫毛一起极轻地晃颤着,无声地发着抖。
少年的肤色近乎如纸般苍白,人又瘦得厉害。一件加绒的柔软卫衣,都被他穿出了明显的空荡感。
而且此刻舒白秋的身畔,还一左一右地站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这两人却明显不是为了保护舒白秋的安全。
只为了保证他能乖乖听从顾一峰的指令。
被这么几人围拢着,本就细瘦的舒白秋被衬显得更加纤弱。
落在旁人眼里,活像一只毛羽瘦薄的孱弱雏鸟。
周围路人的议论声中,明显有不少对舒白秋的同情。
“赔了钱也不能对人家小孩动手啊。”
“哎呦,那可怜娃儿的手也红了,不会被弄伤了吧?”
“你看地上砸的这些,看皮壳都知道是废料。这人一看就是外行,还好意思迁怒别人……”
瘦弱的少年穿着一件纯净素色的连帽卫衣,一条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的着装明显还很生嫩,与来往宾客的光鲜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站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舒白秋更像是一个误入商务会厅的学生仔。
对比之下,还在厉声责问他的顾一峰就显得更为强势凶戾。
“都知道这儿有好货了,让你在里面挑都挑不出来,养你干什么吃的?!”
激动之下,顾一峰的手臂不由抬高,原本无声蜷缩的舒白秋微微一抖,下意识地垂低眼帘,偏过了头。
但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手上有伤,这时候的少年居然都没想到抬手来护住自己。
在接踵而至的伤害面前,他看起来更是毫无遮挡。
不过恰在这时,顾一峰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一声。
顾一峰强压下火气,烦躁地撸了一把额前散落的硬发,右耳上的两个耳骨钉闪过冷厉的光。
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看完新发来的短信,顾一峰依然紧皱着眉心,没好气地对两个保镖扔下一句。
“把他带走。”
说完,顾一峰就甩下了众多目光异样的围观者和匆匆赶来查看的工作人员,冷着脸大步离开了。
从碧玉园的大厅出来,顾一峰直接上了车。
汽车启动,顾一峰也冷冷开口,对着被塞进后座的舒白秋道。
“我跟你说过吧,今天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舒白秋依然很安静,尽管他的脊背都因为之前的疼痛无法挺直,双手也还藏在衣袖下,但他仍旧没有呼痛出声。
在
顾一峰的话说完之后,慢了一拍,舒白秋才循声看了过去,目光略显茫然,卷长湿漉的睫毛微微轻动。
好像没有听懂。
顾一峰冷笑了一声。
“装傻也没用。”
当着舒白秋的面,顾一峰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傅老板,我看到刚才的消息了。”
如果说之前还有犹豫,在今天这种关键时刻的六位数赔钱之后,顾一峰直接做了决定。
“之前说的事,我同意了。嗯,你们家什么时候有空?”
虽然在打电话,但顾一峰却一直把视线落在了舒白秋微微垂低的苍白面容上。
在这本就低气压的车厢里,平白给人添加了一分更为沉重的压力。
“那好,”顾一峰扯起嘴角一笑,“明天我就带他过去。”
挂了电话,顾一峰唇角带笑,语气更冷。
“行了,小傻子。”
“既然你死活摸不出玉料,明天,你就等着嫁给傅家的那个窝囊废吧。”
***
从碧玉园回来,舒白秋一下车就被关回了偏院的那个小房间里。
在房门的外面,仍然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自从当初那个有关舒家人的传言流出之后,舒白秋就几乎再没能拥有过自由。
他被多次收养,又被几度转手,每一任收养者都会把他看管得格外严格。
——毕竟,“能从原石直接摸出玉料成色”这种传闻,实在太过诱人。
只不过舒白秋已经傻了,传言的内容也始终没能成真。现在到了顾一峰这里,他气急败坏地要把舒白秋转手,也还没有彻底放松最后的看守。
明城气候宜人,向来都有四季如春的美誉。但即使是这里,也不可能每个角落都温暖适宜。
舒白秋被关的房间,就相当的潮湿阴暗。
窄长的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老旧的木架,空气中泛着明显的潮气。四面墙壁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墙角里还有成片的霉斑,让本就没有光照的室内更显得昏暗。
床脚,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飞快爬过,密集划动的长腿相当骇人。
坐在床边的少年却始终安然沉默,好像早已习惯了在这个房间里的这种生活。
他唯一的动作,就是垂眸看了看自己遍布红痕的双手。
看了一会儿,舒白秋就轻轻蜷了蜷手指,把自己清瘦的双手更深地藏进了略长的卫衣衣袖中。
之前在碧玉园大厅,尽管舒白秋站在墙边,
也没什么动作,依然有不少围观者注意到了他的手。
舒白秋纤瘦的两只手上都带了大片的红,有成片的红肿,也有长条的血棱。
那是舒白秋在被强迫摸石料的时候弄出来的,一部分是因为过敏,一部分是划伤。
顾一峰是个从不知道什么叫低调的富二代,他在原石毛料区压着舒白秋去摸的时候,因为动静闹得太大,同样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关注。
众目睽睽之下,舒白秋的双手当场就红了起来。
他的肤色又白,更显得那些伤痕过分惹眼、触目惊心。
直到现在,舒白秋双手的状况也没怎么好转。
但他好像同样习惯了,始终没有什么更多的反应。
和偏院小房间里的沉默寂静不同,外面各处吵吵嚷嚷,隔着房门隐约传来了不少动静,似乎一直在忙。
直到天黑,也没人来搭理过小房间里的舒白秋。
夜色渐深,月上梢头,才有一个顾一峰的助理走进了偏院。
助理看了看小房间,问守门的保镖。
“没什么情况吧?”
“没有。”
保镖已经换过了班,只有房间里的那个小傻子始终是一个人在。
助理又问:“小米来过了吗?”
小米是负责订餐的另一个助理。
保镖摇头:“没,我换班前看见他被老板叫走了。”
助理皱了皱眉,朝屋内看了过去。
室内定时开启的夜灯已经亮了。透过门上的方形玻璃往进去,不大的房间一览无余。
舒白秋正在床边安静地坐着,在灯光的映衬下,少年的侧脸安谧又漂亮,像一盏白生生的名贵瓷娃娃。
精致,乖巧。
又少有生气。
助理悄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过了十几分钟,小房间的门被敲响。
“咚咚。”
助理拧开门锁,推门走了进来。
突然有人来访,舒白秋也没什么反应,好像对外界信息的接收总是比常人慢许多。
直到助理走近,舒白秋似乎才看见来人,慢慢地从床边站了起来。
他没有能把人置之不理的任性权利。
助理拿着两个包子和一杯米粥,就见舒白秋垂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里的包子上。
今早顾一峰急着去碧玉园,根本没给舒白秋吃饭的时间,回来之后,又气冲冲地直接把人锁进了屋里。
算一算,已经一整天没给舒白秋东西
吃了。
助理回头看了看屋外,确认没什么动静,旋即把那些食物递给了对方。
“给,吃点东西。”
舒白秋似有意外,身形微一怔顿,抬头看向了助理。
直到助理又重复了一遍“这是给你吃的”,少年才略带小心地,慢慢伸出了清瘦的手。
灯光之下,助理就见那只手还明显地红着。
助理又暗自叹了口气。
舒白秋由于被迫摸石料而过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顾一峰还会给他抗过敏的药膏,后来就烦得不给了,觉得反正不抹药也会自愈,又死不了人。
可是虽然不致命,过敏的滋味却绝对不好受。
这屋里的空气又如此潮湿闷滞,更不利于过敏症状的恢复。
而且虽然助理只看到了舒白秋手背上的些许红肿和划痕,却也知道,对方未曾露出的纤细手腕上同样有淤伤。
那是白天在碧玉园,顾一峰强行拉他手腕去摸石料时留下的。
助理便把食物先放在了一旁的木架矮桌上,没让舒白秋用带伤的手去接,还解释了一句。
“小顾总今天心情不好,遇到些事有点暴躁,不是有意针对你的……”
助理没敢透露老板的太多信息,不过想也知道,大概这都只是自己的自说自话。
舒白秋在被顾一峰接手的时候就已经傻了,除了被强迫摸石料时逼出过的几句低到不能再低的“我不知道”,助理几乎就从未听过舒白秋开口。
但就像平时遇见流浪的可怜小动物,好心投喂些吃食时,也总会忍不住对着它们自言自语。
助理还是忍不住念叨了这几句。
说完,助理也没想过自己会得到什么回应。
不过停了一会儿,面前的少年看着桌上的餐食,却忽然小声开了口。
“……谢谢。”
舒白秋的咬字很轻,声音有些微哑,像很少说话的生涩。
但他的音色清软,不会让人听错。
那的确是一句诚心的感谢。
助理明显一愣。
这意外既是为舒白秋的主动开口,也因为他所说的内容。
被亏待了这么久。
这个总被叫小傻子的男孩,居然还会对人说谢谢。
助理想苦笑,却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助理也只能在刚刚给舒白秋挑了两个还热一点的包子。
“快吃吧,填填肚子。”
助理还
有事,也怕被气上头的老板撞见,很快便匆匆离开了。
舒白秋仍旧是一个人,他站在床尾矮桌边,慢慢用衣袖捧起了尚有余温的包子。
但还没过多久,偏院就变得嘈杂了起来,似乎有好几个人过来。
紧接着,房门就被重重地推开了。
顾一峰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今天刚赔掉了手头的最后一笔大额积蓄,刚刚还又被家里老头打电话来训斥,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怎么他那两个哥哥在老头眼里什么都好,偏偏自己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顾一峰被训得火气直冒,看到舒白秋,更是压抑住胸中的怒意,他一把夺过了那还没咬下两口的包子,猛地掼在地上,一脚踩烂。
“吃什么吃?!害我赔了那么多钱,你倒是会享受!”
顾一峰扔了吃食还不解气,抬手又推在了舒白秋的身上。
单薄瘦弱的舒白秋被推得一趔趄,腿在床脚别了一下,身体不由微晃。
他的双手仍然没有护住自己,就背在身后,根本没能扶住什么东西。最后还是受过痛的腰侧撞到了一旁矮桌,才勉强借力站稳。
“把他的东西打包,”顾一峰没好气地对身后的几人说,“明天就送去傅家!”
跟来的保镖和助理们迅速动作,开始拿包收拾东西。
其实舒白秋根本没多少东西,至多有几件衣物。很快整个房间就被粗暴地搜刮了一遍,允许被带走的东西统统都塞进了一个背包里。
等到顾一峰气冲冲地带人离开,室内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狭长的房间看起来比之前更为空荡,光秃秃地糟乱一片。
“咕噜”一声,闷弱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颇为清晰。
舒白秋空荡荡的胃在叫,他却没有看地上脏兮兮的扁烂包子,而是怔怔地看着另一个方向。
那边的地面上,正散落着一些同样被碾踩过的碎块。
舒白秋慢慢走过去,他细瘦的脚踝在微微打颤,连带整个右腿都似乎有些发抖。
走到近前,舒白秋低头,更清楚地看到了那些脏兮兮的碎片。
它们原本是一樽不过手指大小的精致塑像——一只目光炯亮、花纹斑斓的白虎。
那是纯靠手工捏塑出的、缺少各种工具却依然被打磨到光泽油亮的心血,一直被小心翼翼地藏在叠放整齐的衣服中。
刚刚屋内被搜刮的时候,塑像却随着衣物被粗暴地扯了出来,掉落在地,碎成几截。
又被往
来的宽硬鞋底轮番踩碎了。
舒白秋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默然地矮下身来。他慢慢伸出了手,苍白的指尖蜷弯了好几次,动作犹豫又迟缓。
好像想碰,却又不敢。
白天里,被斥责推搡、关门困饿了一整天的少年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表现。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显露了一点真切的不安。
良久,舒白秋重新把手指尖缩进了卫衣衣袖里,用略长的袖口垫着,小心地去拾捡地上的碎块。
他原本在微微打颤的右侧脚踝此时抖得更为厉害,地上完全变了形的塑像却根本拿不起来。
碎块已经被踩得扁平开裂,粘黏在地面上,舒白秋好不容易才终于捡起了一小块,却又有纷扬的碎屑飘落了下来。
零碎成粉。
彻底拼不回原本的状态。
屋外传来看守者的说话声,有人在强调。
“把门锁好,人看住了!明天一早,就得送去傅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忐忑紧张地吸气。
大坏蛋x小可怜,感谢喜欢,期待与大家共赴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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