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十里老老实实地被大哥领着往家回,没有图快坐飞机,因为时湛阳怕气压变化刺激他的鼓膜,两人连带一大串伙计居然浩浩荡荡地买票乘了横跨东西的火车,和一群高中生挤在一节车厢里连天晃荡。
不凑巧,坐在他们俩对面的还是一对年轻的亚裔男女,一看就是尚且处于热恋期,背着大包小包出去慢速旅行,黏糊起来旁若无人,两只手差不多一直牵着,动不动还用帽衫半遮半掩地亲个嘴。
毕竟是面对着面坐,一对小情侣,还有一对说不明白算什么的大男人,怎么也不好互相干瞪眼。邱十里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于是翻开报纸挡在面前,却又不自觉地往对面瞥,当然,他这般羡慕好奇左右不是,时湛阳都看在眼里。
“想喝吗?”时湛阳问,用的是意大利语,估计这车厢里也就两个人听得懂。
邱十里立刻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的报纸翻到了广告,不知在这页停了多久。整整半张版面上,赫然有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孩,胖手臂抱着一大桶奶粉,望着报纸外的他,一脸纯真又满足的表情。
奶粉广告?
想喝婴幼儿奶粉?
“……不想!”邱十里压低嗓子道。
每次时湛阳用此类低级趣味逗他,他都一定会上钩,也一定会觉得自己很丢脸。他只得气哄哄地拒绝转头去看大哥,可一时间连翻页也不好意思,更不愿再把目光挪到对面的卿卿我我上,正动着眼睫不知看哪才好,他的报纸突然被时湛阳从手里抽了出去。
他跳脱地想,大哥居然抢我的报纸……难道真的对奶粉感兴趣?
下一秒,他的眼睛就被遮住了,一只温暖的手掌,不轻不重,带着薄薄的烟草味,还有一股不易察觉的奶香,大概是刚刚端咖啡奶杯的时候沾到的,腕表碰到脸颊,茧子熨帖地按在眼皮上,邱十里甚至可以感觉出哪里是指腹,哪里又是虎口。
眼前就这样黑下去,缝隙里又有微光,他忽然生出一种极大的踏实。时湛阳从前总爱这样挡他的眼睛,在他还被当作小孩看的那些年,当电影进行到亲密镜头,又或是电视纪录片中的野马野牛正在发情繁殖,好一派狂野生机,时湛阳总会皱眉,一边眼疾手快地把他两眼盖个严实,一边在他旁边盯着所谓的“少儿不宜镜头”,坐得气定神闲,仍是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大少爷做派。
放下温度触感不说,连这股味道都是熟悉的。
帕特加斯雪茄味。爆米花味,冰激凌味,奶香味。
于是邱十里也像多少年前那样,热着脸蛋眨了眨眼。他的睫毛蹭在时湛阳手心,有种轻微的阻塞感,又宛如时湛阳正在抚摸他的眼睛。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邱十里也说起了意大利话。
“你还是会害羞。”时湛阳笑道。
邱十里心说,我害羞是因为对面正在亲嘴?大哥你清醒一点!
“兄上就不会害羞吗?”他反问。
时湛阳捏了他鼻梁一把,这就要把手收回去,却立刻被邱十里抓住。他抓得相当使劲,不过时湛阳也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去挣脱,只是扭脸看着他。
“ナナ。”时湛阳道,叫得还挺庄重。
邱十里不搭理,侧睨回去,眼神精准地追着大哥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同时双手捧起那只修洁的手,用鼻梁蹭了蹭,接着他微微张开嘴,亲了那手背一口。
时湛阳挑眉,目光一跳,邱十里满意地欣赏。
再接着,他又找到无名指的位置,照着空空如也的指根咬了下去,没用劲,但持续地啃,牙尖抵着皮肤钝钝地磨碾,还是那样专心致志地望着时湛阳。而时湛阳仿佛从肩膀到指尖都是僵硬的,当邱十里终于挪开虎牙,那指根已经被他磨出了完整的一圈红痕,不太均匀,带着湿漉漉的水印子,映着阳光。
“现在兄上害羞了吗?”邱十里松开时湛阳的手。
时湛阳却没有急着把手收回去,而是顺势搭在两人间的扶手上,指尖若有若无地碰到邱十里的衣袖,“你报仇成功了。”
邱十里一脸“我就是记仇”的表情,狠狠盯着时湛阳,又道:“回家之后,兄上,我想和你上床,这是无理要求吗?”
虽说用的是偏门外语,但他说得格外字正腔圆,实在是义正辞严,时湛阳听了差点惊呆,却不等他回答什么,只听邱十里自顾自地说:“算了,我管它是不是!”说罢他就强硬地给时湛阳箍上眼罩,要他睡觉,拒绝听他回答。
时湛阳十分配合,还真就不再说什么,邱十里一边无端暗爽,一边又莫名愤愤。他故意说了惊人的话,也算将了大哥一军,可他想上床不是假的呀!早知道就该刨根究底,问出来到底行不行,而不是因为怕不行就强行抢话,宛如不想看到得分就烧掉试卷,反而给了大哥闭口不谈的绝佳空间。
不过,方才那一出也不是全无好处,邱十里突然能够直视对面黏在一起的二位了,尽管他们此刻似乎忘了恋爱,正在悄悄打量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在他身上一钻到底,看看说着奇怪语言舔吻同性指节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邱十里则微笑地回望他们,傲然坦诚如步入宝殿的状元郎,完全没了之前的偷偷摸摸。
他忽然发觉,自己方才不忍直视的不是别人的亲吻,而是自己心上那位就在旁边却还是没人能亲的境地。现在似乎是有了,不对,一定是有了——他刚才不但亲了,还用牙尖儿给人戴上了指环呢!
邱十里放松地侧身枕在靠垫上,看看大哥搭在一起的双手,看看自己刚才留下的印痕,还没淡,还是很深,很红,在指根苍白细腻的皮肤上。他又去看时湛阳雕刻般的侧脸,在絮絮日光中,在过于柔软的布朗熊眼罩下,时湛阳是如此明晰又安静。
哥,你一定没有睡着,但你也不想看我,所以我挡住了。他想。
回家之后和我睡吧。他又琢磨。
他觉得自己最近有点疯,并且惊喜地发现,脸皮好像也变厚了不少。
然而,几番劳顿过后,回到了自家庄园,初夏的月季已然开始盛放,他却没有如愿以偿地和时湛阳睡成,甚至没有真正被绑起来。
时湛阳说:“没必要。”
邱十里道:“我想试试看。”
时湛阳又说:“你没有犯错。”
邱十里道:“我犯了!我自作主张,我还——”
时湛阳却笑了,打断他说:“我舍不得。”
邱十里就一句话也胡扯不出来了,时湛阳堵他堵得太熟练,温柔和疏离是泾渭分明的河,它静静地淌,而他终究不是脸皮够厚的人,撑不起船渡。当然他也没到那种上杆子的地步,他不想再逼着时湛阳干什么了。
本以为要住很久的院,工作都提前准备得足够充分,邱十里不太忙得起来,一到晚上就精神抖擞,整夜整夜失眠,戴上降噪耳塞也不顶事。
暑热不动声色地一天天堆叠起来,邱十里每晚在自己的大床上翻滚,汗越出越早。
他再也没跟时湛阳提过一次,无论是绑,上床,还是睡眠的离奇失踪。时湛阳要他去宾州看看厂子,他就去了,要他上刚收购的车队看看老弟和老同学,邱十里也百分百完成。但无论是出去干什么,总是要回家的,每每回到这个家里,邱十里都会去想自己绝口不提的事。
与其说他是在想那些具体的幼稚的东西,不如说他是在想曾经,过去,那些自己有的,那些大哥送给自己一个人,而他也能等同地交给大哥的,怎么就忽然从指缝里漏下去了,看也看不清,拿也拿不住。
好吧,这种疑问本身也是幼稚且无聊的。
西海岸的盛夏往往漫长如一条被晒得滚烫发白的铁轨,那个盛夏却尤为短暂,转眼过到九月末尾,邱十里又一次风尘仆仆打道回府,旧金山下了一整天雨,落寞连绵,等八仔在门口停好车子,邱十里拎伞下车,这雨又停了。
空气是一块湿润的海绵,兜头捂在邱十里脸上,初秋的深夜又似黑木耳般顺滑,冒着森森的泥土气。
那栋四层小楼灯火通明,时湛阳那边也是才到家不久,邵三领着一群伙计,蹲在客厅的地板上整理东西,居然是一堆特产,铺满了中世纪雕塑到壁炉之间的整块地面。有甜食,有漆发雪肤的木质娃娃,有酒,也有时湛阳在最爱喝的那种绿茶。
“去的是日本?”邱十里略有诧异。
邵三“嗯嗯”地应着,带着种刻意的含混,他跟邱十里说大哥在楼上休息,邱十里则心如明镜,他知道邵三本人是不会想去瞒自己什么的,再者,要是时湛阳想秘密地做点事情,那邵三也顶多是帮忙跑腿,关键信息不会知道多少。
于是他没多问,洗了洗手,吃了一块抹茶麻糬,兀自上楼。
邱十里方才下车就听到隐约的乐声,如今越来越近了,他来到阳台,只见时湛阳就在阳台坐着,在摇椅上,花架前,周围很宽敞,格子地砖上洒进来一层细细的雨滴,映着不知从哪照来的银光,像是月色。
老式唱片机摆在茶几上,黑胶正在悠悠转动,咖啡冰冷,可时湛阳睡着了,一动不动,呼吸沉重,像那种重压在脑门上的睡眠,看得出来,他是筋疲力尽的。邱十里鲜少见到自家大哥累成这样,即便是累,大哥也总是把精神好好地卯着,在任何人面前。
他走路没声,挪开挡路的轮椅,琢磨着是谁把大哥连着轮椅抬上来的,在熟睡的人身边站定,垂头看他好久,目光适应了黑暗,时湛阳也没醒。
“兄上。”邱十里开口。
一有动静,时湛阳就立刻睁眼了,上身也随之弹坐起来,他甚至有个下意识拔枪的动作,“ナナ,”看清邱十里,他就笑了,“几点了。”
邱十里瞟了眼腕表,“两点二十七。”
“兄上怎么不去屋里睡觉。”他又问。
“我记得你大概十一点到家。”
难不成是没看到我,在等我?邱十里差点凭空噎了一口,他快恨死这种关心了,可他又着实感谢,时湛阳肯把这关心展露在自己面前。
“下雨延误,转了好几圈才降落,”邱十里顿了顿,“兄上去日本了?”
时湛阳捶着膝盖,道:“他们买了好多特产回来。”
“买特产,”邱十里笑了,“不是去做生意……不忙吗?”
“还好,”时湛阳却坦诚得出乎意料,“只是去找一个人。”
莫名地,邱十里却没勇气再问了。时湛阳没有带他去,只是专程为了什么人出发。他甚至在想,大哥谁也不要去找就好了,每天留在家里,他自己也留在家里,绝不出去,只要能看见对方,不用总是说话也没问题……那最好!
邱十里为自己斗志的迅速丧失以及精神的迅速变态而感到惶恐。
“麻糬很好吃。”他干巴巴地说,“我小时候就喜欢那种口味。”
时湛阳扭亮了台灯,扬脸看着他,自然而然地问:“ナナ,你还记得什么小时候的事?”
“什么?”
“比如你做过一场手术。七岁的夏天。”
邱十里略感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答道:“奶奶说,我生了病,然后做了一个手术,不让我出房间,一直留在凤凰村。那段时间心脏会疼。”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隔着衬衫,按到一枚硬邦邦的戒指。
时湛阳的目光忽然极度聚焦,锐利一如以往,“是手术前疼,还是手术后?”
邱十里怔怔地说:“不记得了,”想了想,他又道:“我生病,应该就是心脏方面的吧,后来就好了,现在也没有事。”
的确,他每年都会被时湛阳赶到医院去做全身体检,健康非常,各项指标都标准,甚至不像是上过手术台的人。
而看着他这副笃定模样,时湛阳的心脏倒是被攥了一把,“你奶奶骗了你!”他多想大叫,为邱十里想法的简单,为自己这次的无功而返,可最终忍住了,事到如今,他还怎么能让邱十里知道自己的身世?让邱十里明白,正是自己的亲姐姐,自己那个姓氏的家族,一手参与谋划了上次的惨案?
他又怎么能说你的童年都是欺骗,你最亲的长辈也把你当作家族的容器?一个我打不开藏不好的容器。
“好,”时湛阳波澜不惊地平复下心中的汹涌,轻声道,“回去睡吧,明天陪我见个客人。”
“谁?”邱十里小心地观察着他。
“荣格·费舍尔,明天中午过来吃饭,说是要看看我。”
邱十里心生为难,这位荣格他可太熟了,不过时湛阳更熟,二人年龄相仿,在邱十里来到时家之前就已经认识了,算得上是童年玩伴。
荣格是费舍尔家族最小的儿子,费舍尔则是典型的美国老牌大家族,主要搞石油的,论财大气粗,大概和时家不相上下,当然这种大财团相互勾结也是常事,于是时湛阳自然而然地要和他成为朋友。年纪小的时候还好,一起骑骑马泡泡妞随便厮混,大概二十岁之后,荣格的享乐主义和时湛阳的自视清高造成了二人的渐行渐远。
但荣格似乎从未死心,仍旧常来找时湛阳一块消遣,并且对邱十里也相当感兴趣,似乎和谁都想交个朋友。虽然近期许久未见,但他那种油滑和自来熟还是让邱十里感到麻烦。
不过,当务之急,似乎是赶紧好好睡一觉。
邱十里从抽屉里扯出条毯子掸了掸,搭在手臂上,二话不说往时湛阳的摇椅上挤,时湛阳叫他,他还是闷头拱,“我就在这里睡,我就在这里睡。”他重复道,自觉徒劳地往大哥和自己身上掖着毛毯。
时湛阳居然真给他让了地方,在这窄窄的椅面上不怎么方便地挪身子,邱十里扭脸看他,他就扭暗了台灯,“睡吧,音乐用不用关掉?”
这是一首西班牙小调,女声冷淡又轻快,让人眼前浮现巴塞罗那的红屋顶和帆船。时湛阳以前就常听,一张黑胶只有这一首,在炉火毕剥作响的雪夜,把唱针搭上去,然后他带着邱十里赤脚踩着羊毛地毯,去跳舞。
邱十里小小的,轻轻的,那时真的只是个小孩呢!头发睡得炸起来,也不到他的肩膀高。邱十里踩在他的脚背上,严肃地跟着他拙劣的舞步,腰杆挺得笔直,肚子往他身上挨,葱白似的指头纠紧他的指缝。
于是时湛阳也用力握回去,把指尖捏成红色。
于是邱十里脸也跟着红了,紧张地忽闪着睫毛,生怕跟不上似的。
的确,虽然跳得很烂,也说不清自己用华尔兹步法踩的到底是什么节奏,握着小弟那把顺溜的腰,又到底在胡乱摇摆什么。但他以前是跳舞的人。
他和邱十里都是同样爱跳舞的那种人。
邱十里对音乐的敏感程度似乎跟不上大哥,耳畔的旋律是熟悉的,他却很难把它从记忆中拽出来,“不用关……”邱十里傻傻地看着午夜中时湛阳模糊的脸,和自己隔了不过一拳远,小调停止了念白,正唱到那句最轻的旋律,意思是“我保存着你的回忆,犹如最宝贵的秘密”。
邱十里听得一清二楚。
“兄上,你不走。”他说。
“不走。”时湛阳拍拍小弟的肩膀,我也走不了啊,他又笑了,却没说出口。
女声仍然在唱:“我费力打开双眼,一点一点,尽管看见你不在附近。”
在啊,怎么不在,邱十里缓慢地琢磨。所以把眼睛闭上吧,你旁边是他啊。他告诉自己,随即全身就这么松软下来,没有洗澡,身上带着舟车劳顿和秋雨落寞的味道,在冷冰冰的阳台上,大哥沉稳的呼吸声中,邱十里紧巴巴地蜷着身子,睡了近几个月最熟的一觉。
他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临近中午,雨后的天空蓝得刺眼,而时湛阳居然还在他身侧躺着,正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上的扫雷游戏。
“收拾一下,人快来了。”时湛阳垂眼看他。
邱十里全身酸痛,想爬起来好歹冲个澡,可有块磁石吸在他和时湛阳之间,似乎还是一次性的,他怕把自己拔走之后就再吸不回来了。也不知自己抽什么疯,他跪起来,压在时湛阳身上,先是从领口拽着衣襟,动作十分粗暴,直接把自己的扣子都崩了,然后敞着衣裳按紧时湛阳,开始解他的纽扣。
时湛阳被他吓了好大一跳,“ナナ!”他去攥他的手腕,邱十里却红了眼,狠咬嘴唇,拼命和他别着力气,干脆骑在他身上,用打架的力道夹住他的腿,常人根本动弹不得,如今的时湛阳似乎亦然。摇椅被两人扭得疯狂地前后晃动,咯吱咯吱,风吹在栏杆外的榉树上,也是疯狂地沙沙响。
“哥……哥!”邱十里沙哑地吼,歇斯底里。扣子都被他扯开了,时湛阳也不再抵抗,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连瞳孔最深处都被秋阳照得透亮,邱十里却忽然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他瞧着大哥起伏的身体,那些刀口,枪伤,杂七杂八,新的旧的……比他多,比他狠。他竟不懂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了,双手撑在大哥的肋骨上,他惴惴地颤着眼睫,气喘吁吁。
是管家打破了这一场茫然的僵持,他极有分寸地站着卧室外敲门,隔了一整个房间,通知他们荣格的车子已经到了山下。
邱十里立马从大哥身上下来,他想蹲在地上抱头不动,却还是镇静地扶着大哥坐上轮椅。从衣柜拿了干净衬衫换好,洗手台前,一高一低,两人映在镜中,沉默地洗漱,沉默地梳头。
“兄上,”邱十里放下梳子,艰难地说,“我有没有压疼你?”
“没有,那里现在没有感觉。”时湛阳也放下刮胡刀,又从下眼睑上摘下一根脱落的睫毛。
邱十里下定决心不道歉,他还是不甘心的,似乎说了对不起,就做实了他愿望的不正当,做实了他的永久失去,甚至放弃了追问的权利。这一大捧的不甘一直凶猛,持续到他和荣格握手问好,持续到三个长大的人坐在桌边,一道道佳肴被端上来,又持续到他蛮横地抢过矮玻璃杯,给时湛阳挡下一杯又一杯的高浓度白酒。
最后这不甘倒是停了,转为一种对自己行为的迷茫和失控感,宛如隔岸观火——邱十里在某个瞬间回过神,发觉自己周身黑了下来,荣格的声音在远处,似乎在打电话,而他自己则跪在马赛克地砖上,缩在饭桌底下,面前是西裤柔滑的面料,是时湛阳的腿。
青丝绒桌布被撩开,光打进来,他对上时湛阳的目光,没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爬到地上的,也没去想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举动都是压了太久的本能,他喝醉了,他醉得愉快万分,谢天谢地。
麻利地解开那皮带也拉开那裤链,把脸蛋拱到大哥腿间,邱十里半眯着眼,轻轻嗅着鼻子,舔了一口,好比主菜开始前的那第一口尝试,接着是第二口,很多很多口,硬挺的触觉已经抵在唇间,他的唾液也完全濡湿内裤的布料,荣格挂了电话,朝向餐厅的脚步声传入邱十里格外灵敏的耳朵,可他没有停,可时湛阳也没有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