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超人】安静了片刻，然后像是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又问了一遍。
说真的，康纳那一瞬间手心都要冒汗了。
是的，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演员，但问题是，他以前上岗的那些世界都是光明维度的DC宇宙啊！
毕竟黑暗多元宇宙根本不需要演员维持秩序，等死就行了。
换句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黑化超人……
虽然他看上去还没进化到可以随意用热射线烧人脑额叶的程度，但身上的气势已经够可怕了！
不愧是未来的独裁者，一点也不像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审讯如果没有黑漆漆的搭档帮忙就永远也吓不到犯人的蓝色童子军！[注]
总之，康纳第一次这么感谢演员自带的辅助系统不仅可以调痛觉，还可以调整身体的各种数据来方便演任务。
比如现在，他就调整了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让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状态趋于某种说出既定事实的冷静，而不会被拥有超级听力的【超人】发现他不合时宜的紧张。
……虽然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他现在看上去冷漠异常，提起玛莎的时候不像是提到了自己的祖母，反倒像是提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玛莎女士在我诞生的十几年前，老爸还被冷冻在孤独堡垒里修复肢体的时候，就已经自然死亡了。”
康纳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实在是平静得过了头，令人怀疑他跟刚才一口一个“老爸”神采飞扬的男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看着眼前众人语塞的样子，他还歪了歪脑袋，在某个角度竟然显现出了惊人的非人感。
“原来这里的【超人】没有在北极沉睡30年吗？看来平行宇宙之间果然有很大的不同。”
“为什么你这么冷静？”
【超人】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这个孩子。
按照对方的说法，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玛莎的孩子，他怎么能要求对方像自己一样为了玛莎而悲伤呢？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迁怒，仿佛情绪的洪流还远没有倾泻完毕，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膨胀。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康纳口中的另一个孤身沉睡了30年的超人的孤独，似乎也降临到自己身上了，让他感受到了双倍的孤独。
他们两个世界有什么区别呢？【超人】都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失去了他的玛莎……他的星球日报，可爱的同事们，甚至是他的整个大都会。
“抱歉。”就在他的思绪即将再度因为怒火而翻滚的时候，康纳忽然轻声道，成功中断了某种越来越危险的滑坡。
【超人】抬起头，看着康纳那双和自己无比相似又无比不同的蓝眼睛。
明明刚才还没什么情绪，但是现在却渐渐地染上了一点悲伤，和一点小心翼翼，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正在父母面前努力忏悔的孩子。
“我是不是又搞砸什么了？我好像让你难过了。”
他注意到康纳用手指磨缩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好像有点不安。
“我其实还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也不太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克拉克——我是说我的克拉克——告诉我，那是因为卢瑟虽然把大量的知识塞进了我的脑子里，但我却从来没有实践过，我还需要学习。
“他还说，让自己的孩子学会怎么融入社会是父母该做的，他永远都会原谅我在这个过程中犯的一些小错误的。所以，你可以原谅我刚才说的话吗？”
【超人】静默了片刻。
这孩子有着一双纯净到不可思议的眼睛。明明看上去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但却总让他联想到曾经被自己抱在怀里救下来的那些几岁大的小孩，一颗心怎么也冷硬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明明自己还没有孩子，却已经感受到了那种为人父的无奈。经过这么一折腾，怒火也暂时消了一些。
他勉强恢复理智，不打算继续迁怒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康纳，你没做错什么。不过，你刚才说的‘从来没有实践过’是什么意思？”
——【超人】的态度缓和下来了！终于取得阶段性成果了！
要不是现在还处于别人的地盘，康纳真的会大大松一口气来表达自己的庆幸。
这一刻，他心中对搭档的崇拜又到达了一个小高峰——
提姆真是太厉害了，他照着提姆给的台词念果然不会出错！
【接下来告诉他们你从实验室诞生的经历，可以适当夸大一点，多赚点同情分。】
不出所料，在超人提出疑问之后，身边的提姆看似沉默依旧，实则再一次于脑内频道给出了下一步的提示。
康纳照做了，不过还是有点疑惑。
【我们要赚同情分干什么？】
【笨蛋，当然是提高好感度让还没黑化的正联赶快把我们送回去了！趁现在还没成立独裁政府，咱们先赶紧撤，在这个世界多待一天我都觉得很危险！】
康纳悟了，心里终于有了紧迫感，开始发挥自己润色任务报告糊弄公司的本事，将自己从实验室苏醒到现在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给讲出了花。
敌视超人到扭曲的卢瑟，偷窃了氪星人的基因与自己的基因融合，试图制造一个完全被自己掌控的氪星生物武器。
康纳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模仿超人的名字，康·艾尔。
最初他从来没有出过实验室，也几乎没有人会跟他交流。哪怕是那些在他身上测量各种数据，带他跟各种生物兵器搏斗来测试他的战斗能力的研究员，也从来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唯一会跟他说话的，只有卢瑟。
那个给了他一半基因的男人狂热地趴在玻璃罩上，指着超人的照片，一遍遍地给他灌输，这是他注定要成为并超越的外星人。
于是康纳也就渐渐地认为，他生来就是为了打败超人并接替他的位置而存在的，但却不受控制地对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产生了好奇。
在超人忙着大战蝙蝠侠的那一天，他第一次被放出实验室，以超级小子的身份四处活动，试图夺取一部分本属于超人的人气支持，却没想到意外偶遇了红罗宾……
“提姆和老爸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
康纳凝望着身侧之人柔和的侧脸，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这一刻，比起不近人情的氪星兵器，倒更像是明日之子家里的超级小子，跟父辈有着如出一辙的阳光气息。
“提姆让我明白，不用什么事都听莱克斯的。而克拉克则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眼中多了一抹跟他的性格一点也不符合的忧郁和迟疑。
“不过，自从跟着克拉克离开之后，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去找过莱克斯了。”
他开始烦躁，本能和情感似乎开始做斗争了。
“莱克斯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虽然有的时候他会让我干一些我不想干的事，比如让我在一个红色的，会令我虚弱的房子里杀死实验体，然后对我开枪测试我的皮肤硬度什么的……”
咔嚓。
【超人】原本倒了一杯水，想要给他递过去，这会却不小心把杯把给握断了。
“没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生你的气。”看着康纳望过来的不安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说到底，现在的【超人】尽管已经杀了小丑，却还没有走上那条不可挽回的道路，骨子里依旧保持着明日之子的善良。
面对康纳这样的孩子，他很难不动容。
该死的卢瑟——他是说异世界的那个！他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孩子呢？
再听下去，他以后看自己世界的卢瑟都要急眼了！
显然，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个。
“Fuck！”【绿灯侠】忍不住爆了粗口，而他们的顾问也罕见地没有朝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这、这不就是PUA吗？”【闪电侠】也很义愤填膺，“康纳你以后可别去找莱克斯了！这家伙绝对是个坏蛋！”
“也没有吧……”康纳有些不适应地拉了拉自己皮带和皮衣上的链子，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就像是脑子里被灌输的思想和最近萌发的自由意识正在打架。
提姆简直要对自己的搭档刷新认知了，他的演技原来这么好吗？这副模样看上去简直有点惹人怜爱了。
而康纳还在输出。
“除了那些让我不舒服的实验和让我不太赞同的言论之外，其实莱克斯对我还挺好的。”
——这跟那些被渣男PUA的女孩说“退一万步来说，他对我还挺好的”有什么区别？！
【超人】没吭声，但看上去已经快气炸了，又一次感受到了本不该感受到的老父亲的担忧和愤怒。
康纳偷偷地观察了一下义愤填膺的超英们，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连忙补救。
“其实，遇到提姆之后，我现在已经开始思考原本不会思考的一些东西了。大家不需要拿这种担心智障小孩的眼神看着我，真的！”
康纳又看了一眼身侧的提姆，漂亮的蓝眼睛又弯了起来。
“虽然老爸教给了我很多东西，但是提姆他……教会了我自由。”
一直不做声的提姆愣了愣。
这句话并不在他给出的台词里，是康纳自己加上去的。
“自由是你向往的结果，并不是我教会的。”他看似理性地反驳，但是耳根却悄悄红了。
男孩们之间的互动实在是太可爱了，让在场的大人们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神奇女侠】的目光也柔和了很多，身上属于战士的凛然气质都平和了不少。
但说到这个，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非常抱歉，之前我们不知道你们的立场，所以偷听了你们的对话。但我很想知道，你们当时在桥上说，超人和蝙蝠侠不允许你们接触……是什么意思？”
本来以为已经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下一步就准备询问什么时候能把他们送回去的两人齐齐一僵。
【超人】当然没有错过他们没能控制住的身体反应，眼神一暗。
“那边的超人和蝙蝠闹掰了，对吗——不，不用回答了。”
他自嘲一笑已经从康纳紧张的微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蝙蝠侠】，你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每个世界的超人和蝙蝠侠都一定是世界最佳拍档吗？现在看来，我当时还漏说了后半句——每个世界的最佳拍档，看来都会决裂。”
“【克拉克】……”【蝙蝠侠】张了张嘴。
无论是作为布鲁斯还是作为正联顾问都能言善辩的他，却在这一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再一次轻轻地呼唤了这个名字。
这个在他的心里，象征着光明，希望，还有永恒的神话的名字。
尽管他从来没有亲口对名字的主人说过他对自己的意义。
瞭望塔里的氛围一下子又凝固起来，之前稍微松快了一点的感觉全没了。
提姆和康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绝望。
真是服了！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气氛掰过来，怎么现在又开始恨海情天了？能不能先等他们回去再继续不义啊！
提姆轻轻地叹了口气，几乎已经快要放弃了，但是康纳却还想再挣扎一下。
“是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老爸之前跟他的蝙蝠还被称为世界最佳拍档来着，但是突然之间他们就势同水火了……
“之前老爸把我从提姆和蝙蝠侠身边带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后面还特意告诉我，最好不要去找蝙蝠家的人，搞得我跟提姆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
康纳低下头，提了提自己的脚尖，小声但坚定地说道。
“但是我想，既然我不用事事都听莱克斯的，也许，也不需要事事都听克拉克的？
“我已经和提姆约好了，我们会成立一个小队！我就是他的第一名队员，就算老爸不同意也不行！”
他突然握住了提姆的手，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声音也变大了。
“我才不要和提姆分开呢！”
看着坚定的康纳和呆呆的提姆，众人总感觉画风好像突然就变了。
怎么说呢，之前他们还气氛紧张，好像随时准备大打出手，但是这两个小朋友乱入之后，好像气氛就突然12+了。
紧张压抑的决裂秒变奇奇怪怪的青少年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就类似于两家大人闹掰了，然后不允许小朋友一起玩，现在小朋友准备联合抗议离家出走了……
好怪，再看一眼。
被接连打断黑化进程，【超人】深吸一口气，蓝色的眼睛再度恢复了温和，看上去有点无奈了。
他决定先解决这两个异世界的孩子的事情，暂时把跟蝙蝠侠之间的矛盾放一边。
“好了，不管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做，至少你们得先回去，对吗？”
康纳和提姆瞪大了眼睛，都听出了超人的言下之意，有点不敢置信。
不是，之前他们那么努力都没有达成的目标，现在就这么轻易地达成了？
康纳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啥，突然就打动【超人】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回去就是好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边的正义联盟似乎对平行宇宙有一定的研究，并且钢骨也不是泰坦的成员，而是正义联盟的一员。
钢骨已经去调机器数据了，大部分的超英也都散了，各干各的事。
只有【超人】和【蝙蝠侠】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站在康纳和提姆的身边。
也能理解，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平行世界的来客，把他们放在自家基地的时候多少要留一两个人看着一下。
不过，直接把主席和顾问一起留下来看着，是不是有点太高看他们了？
在等待机器调试的过程中，【超人】看了一眼以后估计再也见不到的平行宇宙的儿子，犹豫片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太在意你的父亲的看法。不管是莱克斯还是……另一个我，都不一定是正确的。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不需要全听他们的话。”
康纳抬起了头，看着【超人】暂时还没有变得扭曲狰狞的面容，有一瞬间，好像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击中了。
他们就要离开了，估计不会再见到这个世界的人了，难道就这样任由不义联盟的超人顺着自己原本的命运线坠落吗？
他来不及迟疑，就听到了【超人】接下来的话。
“就算‘我’和蝙蝠侠的关系不好，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想和谁谈恋爱就谈恋爱。”
康纳：“……？！”
他惊得飘了起来，差点一头撞破瞭望塔的穹顶。
“我跟提姆不是那种关系！”
太奇怪了！为什么他们搭档过的每个世界都有人会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他们只是因为一直搭档，所以比别的演员更加亲近和熟悉而已！真的没有谈恋爱啊！
【超人】只是笑笑没说话，就连【蝙蝠侠】都朝他们投来了莫名的目光。
就你们那些互动，还硬说没谈恋爱，谁信啊？
不过，【蝙蝠侠】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点，迟疑地看向了康纳。
“你多大了？我是说从你诞生自己的意识到现在，不是生理年龄。”
“我是大约十天前从实验室里醒过来的，五天前遇到了提姆……怎么了吗？”
康纳看着如遭雷击的【超人】和【蝙蝠侠】，总感觉自己好像不小心打出了暴击。
他演这个人设已经演了好多遍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但是对于第一次听到这种设定的两人来说，简直天都塌了！
“你……”【超人】欲言又止，看着康纳的眼神越发痛惜，而看向提姆的目光则染上了几分谴责。
“怪不得康纳对社会常识的了解这么缺乏了……但是你才十天大就开始谈恋爱了？！”
蝙蝠侠看着提姆的目光也充满了不赞同。
虽然超级小子看上去是提姆的同龄人，但是他的心理年龄只有十天，这都下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莫名其妙背负炼/铜污名的提姆：“……”
下次扮演任务他要跟康纳换人设，认真的。
接下来四人之间的氛围一直很尴尬，直到钢骨过来表示机器已经调试好了，提姆才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但就在这时，【超人】突然上前一步。
“我跟你们一起去。”
“超人？！”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蝙蝠侠】就已经猛地抬起了头，眼神锐利。
“正义联盟的规定，不会干涉平行世界的进程。你要带头违反规定吗？”
【超人】被【蝙蝠侠】永远对自己不赞同的话语给激怒了，语气变得越发冷硬。
“规矩？我现在最不信的就是这些旧规矩了。我这次非去不可。我一定要好好警告莱克斯以后不要再干扰康纳的生活了，我还要跟那边的超人好好聊一聊……
“你又要阻止我吗？蝙蝠？”
黑暗骑士只回以沉默。
而他的沉默往往代表着默认，也是最能激起【超人】怒火的态度。
眼看两人之间再度剑拔弩张，康纳作为罪魁祸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坏了，好像真的演小可怜过头了，不义超都要跟过来为他出头了！
提姆也有点心累了。
他不得不站在两人之间，打断了眼神的交锋。
“这样吧，你们两个都跟着我们一起过去看一眼，放心了就回来，好吗？”
他心里是有自己的算盘的。
眼下【超人】还没有黑到底，有【蝙蝠侠】看着，多少能让他不要干出太离谱的事情。
就算他想干点什么……别忘了，他们的世界也有一个氪星人，甚至还有一个团结一致的正义联盟。
【超人】和【蝙蝠侠】对视一眼，算是勉强达成一致。
于是交代完瞭望塔的一些事宜之后，正联的主席和顾问跟两个异世来客一起站到了机器的传送门里面，等待着时空转换。
机器启动的时候，康纳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问道：“这机器会把我们传送到哪里啊？”
“传送到平行宇宙的位置是很难定位的。为了方便你们找人，我尽量将他设置成根据氪星人独特的血缘来进行定位。理论上来说，它会把你们传送到——”
伴随着强烈的白光，四人都无影无踪，而钢骨则补上了后半句。
“……超人身边。”
【蝙蝠侠】和提姆都没有听清，唯独两个氪星人因为超级听力的优势，听清了后半句话。
康纳顿时瞪大了眼睛，感觉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
等、等一下，那边的时间线已经进展到什么时候了？
假如时间流速没有超过1：1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他们那边的克拉克还待在天启星cos睡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