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冠正在看烈焰圣杯的季后赛, 这场比赛打得十分胶着,眼看着他支持的队伍站位绝赞即将迎来一波天秀好团,许冠连放进嘴里的面条都忘了咬断, 就那么眼巴巴地盯着电视屏幕,生怕他在屏幕后呼吸太重会影响选手节奏错失良机。
但他没等到选手开团, 先等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
许冠吓得一抖。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 应该是许最的房间,他刚才看电视太过专注, 只模模糊糊听见一点点人声, 没注意许最在里面说了什么。
他懒得管许最的闲事,原本不想多问,可心里却莫名其妙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许冠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喝了口水, 想了想, 还是扬声问一句:
“许最?你干嘛呢?”
没听到有人回应。
许冠站起身找了过去:
“许最?”
走到许最房间门口,许冠一怔。
刚才发出噪音的是许最的手机——它现在正躺在地上。
而许最本人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他一手撑着桌面, 手臂有些微不可察的抖。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了力气, 他慢慢跪在了地上,低着头, 肩膀起伏着, 连呼吸都是断的。
“没事吧你?”
许最过去看了他一眼, 又弯腰捡起了地上还在出声的手机:
“喂?”
“喂?小冠?怎么是你?你哥呢,怎么说着说着没声了?”
苏文丽没挂断电话,现在听电话那头换了个人, 就薅着他继续问。
许冠看了眼许最,皱皱眉。
他退出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靠着墙压低声音问:
“你俩说啥呢?你又让他干啥了?”
“没说什么呀。哎呀, 就今早你小堂妹看上了他的毛绒玩具,我做主让抱走了。怎么了?你哥还不高兴了?”
“什么……”许冠本来想问,什么毛绒玩具?
但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自己帮许最偷渡回来的那只兔子。
“……草!”
他没忍住骂了一声。
“什么?许冠你给我好好说说话!小孩子家家别成天脏话连篇的,行了我这还有事,先挂了,你跟你哥好好在家里待着,尤其你,别成天瞎往外跑,听到没有?”
许冠没再理会苏文丽的絮叨,他含糊着挂掉了电话,想回去看看许最的情况。
但等他回到许最房间门口,里面已经没人了。
许冠心一跳,小跑出去,就看见了家里没关紧的门。
-
和许最分别后,纪因蓝慢悠悠晃回了家。
清明假期,纪四余出去旅游了,家里又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也懒得开火做饭,就随便点了点外卖,边吃边看比赛。
喜欢的队伍以一场漂亮的团战拿下了胜利,纪因蓝抬手伸个懒腰,起身把外卖盒收好丢掉。
比赛看爽了,手有点痒,他打算自己也开电脑去摸两把游戏。
但他才刚坐到电脑前,还没等按开电脑电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微信语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纪因蓝摸出手机,还以为是远在天边的纪四余又有什么吩咐,却没想到来电显示的是许冠的头像和备注。
纪因蓝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会需要给自己打电话。
他随手点了接通键,刚按开免提,许冠焦急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跳了出来:
“喂?蓝哥?许最去找你没?”
“……啊?”
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纪因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他找我干嘛?”
“没有啊……啧。”许冠有些烦躁:
“那行,先这样吧,如果他去找你了你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他这话让纪因蓝嗅到一丝不对劲。
“等等?你先别挂?”
纪因蓝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到底出什么事了?许最怎么了?联系不上了?为什么电话会打到我这里?”
“嗐,这一时半会儿还真解释不清……”
许冠叹了口气:
“他手机在我这呢,人跑了,我感觉他好像就你这一个朋友,就碰运气打电话问问。”
“跑了??”
这乱七八糟的,纪因蓝听得脑仁疼:
“什么叫‘跑了’?他这么大个人能跑去哪?”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能去哪,这不找着呢?”
“不是。”纪因蓝快没耐心了:
“你跟我讲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点不夸张地说,许最是纪因蓝见过的情绪最稳定的人,没有之一。
当初被别人骑着脸骂了十分钟自己神游天外看人家蛀牙的神人,能被什么事弄到手机都不要了直接跑没影、让弟弟着急忙慌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找人?
“那我长话短说。就是吧,许最他前段时间弄回来一只兔子玩偶,今天被我俩的妈随便送给亲戚家的小孩了。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但许最在这方面有点……有点那个。哎呀我找不到词来形容,他以前也没这样过,我也不知道……”
许冠话没说完,纪因蓝却有些出神,连带着模糊了他后面的字句。
兔子玩偶?
纪因蓝立马对上了号。
应该是前段时间他们吃火锅的时候店里送的那只玩偶?
但比起“玩偶”,更让纪因蓝在意的词其实是“兔子”。
他几乎立马就想起了之前在博物馆、许最在兔子标本展柜附近站着不敢上前的模样。
纪因蓝好像依稀串起来了某些事,他直接问:
“许最是不是怕兔子?”
“怕兔子?倒也不是怕。就是……哎蓝哥你现在有空吗,在哪呢?”苺馹浭薪暁说㪊⓽⓵❸玖𝟙❽ჳ❺o
看起来,这事在电话里还真说不清。
“你在哪?给我个位置,我去找你。”纪因蓝也不磨叽。
“咱俩柳湖公园门口见吧。”
“行。”
纪因蓝换了身衣服,直接去了柳湖公园,他到的时候,许冠已经等在那里了。
许冠看见他,跟他打了个招呼,小跑着到了他身边。
“你哥能去哪?公园里找过没?”纪因蓝问。
“刚来的时候专门从公园里绕的,没瞧见人。他平时不爱出门又没朋友,我真不知道他能去哪。”
“……”
纪因蓝想了想,问:
“你那个亲戚家住哪?”
“什么?”
“拿走他玩偶的亲戚。”
“你意思许最找过去了?”许冠想也没想就道:“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纪因蓝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
“别人不经过我同意拿了我东西,我第一反应肯定是去要回来,这不是正常思路?”
许冠倒不是觉得他思路有问题,只是:
“他可是许最啊。”
纪因蓝微微一愣,后知后觉。
是啊,那可是许最。
平时连话都不会说一句的人,会主动找上门问别人讨要东西?
对别人来说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个举动,套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不管怎样,先过去看看吧?你带路。”
纪因蓝冲许冠扬了扬下巴,顿了顿,他又问:
“所以,许最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今天白天都跟他在一起,他从我那儿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没俩小时人都找不见了?”
“嗐……”
许冠像是不知道从哪说起,他烦躁地挠了挠头。
他看了眼纪因蓝,边跟他走向车站,边道:
“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我妈这人吧……有点烦人,事多,什么都爱管爱问爱做主,我反正不爱被管着,一直叛逆到大,她让往东我偏要往西,但许最不一样。绮蛾㪊⒐⓹Ƽ𝟙浏氿⓸零吧
“他那人你也知道,内向,不喜欢表达,性子也稳,跟团棉花似的,别人怎么对他他都能接受,好像从来没什么自己的意愿和想法。我妈这个人吧,说实话,有点不尊重人,尤其不尊重我俩,像这次随便替许最做决定、随意把许最的东西丢掉或者给别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次这么大反应,我估摸着还是因为兔子。”
“兔子?”纪因蓝微一挑眉:
“兔子怎么了?”
“这事我其实也不好说,但是你的话倒也没什么,我今天跟你说了,你听个响,你别告诉别人就行。”
许冠叹了口气,回忆道:
“许最小时候……嘶,他那会儿上没上小学?记不清了,反正挺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兔子。那是我俩爷爷带我俩去公园玩,他用零花钱玩套圈套到的。不是什么好兔子,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红眼睛大白兔。他喜欢这种玩意,毛茸茸热乎乎的,反正都套到了,爷爷还给买了兔粮什么的,就拎着笼子回家了。
“我爸妈其实不喜欢动物,看见那兔子的时候挺不乐意的,争了半天说要送走,但我爷爷觉得孩子喜欢,就要给他留下。反正那天吵了一晚上,许最也特想要,抱着笼子不撒手,我爸妈看他这样,最后还是把那兔子留下了。
“我妈不想养兔子,说是觉得小孩没个常性,养个小动物就新鲜个两三天,到后面觉得没意思了吃喝拉撒还得她来操心。但许最一点没给她添麻烦,他可喜欢那兔子了,每天照顾它比照顾自己还认真,养得嘴可刁了,胡萝卜都不吃,每天吃的都是油麦菜,我看着都累。那兔子被他养得可金贵,一身大白毛油光水滑,胖乎乎的。一点不怕人,特亲人,尤其喜欢黏着许最。
“这兔子具体养了多久,我也忘记了,反正后来,我爷爷回老家去了,没过多久,许最有天放学回家,发现兔子没了。”
许冠现在回忆起来那天,脑中画面还依旧清晰,尽管当时他还那么小。
他当时还没上学,一整天都待在家里,自然知道那只兔子的去向。
但他不敢说。
他只看许最如往常一样回到房间,对着空空的墙角愣了很久的神——那原本是放置兔笼的地方。
许冠就一直蹲在旁边看着他,他看他一脸焦急地去抓妈妈的围裙,问她自己的兔子去哪了。
那天家里还有别的亲戚,人挺多,很热闹,配合着妈妈七嘴八舌地编故事糊弄他。
许冠在许最脸上看见了浓浓的失落。
他有好几次想开口,但看着家里那些大人,又默默闭上了嘴。
后来,妈妈做好了晚饭端上桌,因为今天人多,所以晚餐很丰盛,摆在桌子中央最显眼的是一个白色的大盘子。
许最还在因为兔子的失踪而难过,大人们半哄半抱地把他弄到桌边,可能是为了哄他,大伯从白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放在许最碗里。
大人们夹的菜是一定要吃的,许最低头吃了一口,在这过程中,桌上的大人都在看他。
等一块肉被他咽下肚,大伯笑眯眯地问:
“小最,这肉好不好吃?”
许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只点点头,说了句“好吃”。
这话说完,桌上的大人突然都笑了。
他们笑得很开心,但许最有点茫然,他只抬眼看着那些大人,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这么高兴。
故事讲到这里,纪因蓝大概已经能猜到故事的结局了。
他脸色沉了下去。
“那盘子里的肉就是许最养的那只兔子,我妈早就嫌那兔子碍事,那天大伯过来,又说小孩养这些东西容易玩物丧志,最后几个人一合计,反正兔子也没处送,索性趁许最不在炖了得了。
“他们没打算告诉他,但我心里难受,所以晚上悄悄跟他说了。他听完懵了很久,大半夜去厕所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许冠说到这,心里也难受。
他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很多:
“许最本来就内向,从那之后,就更不爱说话了,以前还是团打了会叫的棉花,后来连叫都不叫了。总之,兔子在他那算是禁区,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也不喜欢小动物、也再不碰和兔子有关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