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纪因蓝记得没错, 在他跟许冠为数不多的那些相处画面里,许冠从来没有好好叫过许最一声“哥哥”,无论何时都是没大没小地直呼许最的名字。
可现在, 他却坐在纪因蓝身边,认真地告诉他:
“但他是我哥。
“没人能在我面前欺负他。
“就算你是inBlue, 那也不行。”
烟草的味道被风吹散去一些, 夕阳把傍晚的天空染成一片片浓郁的橙红色。
纪因蓝看着树梢上的云彩,略微有些出神。
片刻, 他微微弯起唇角, 道:
“我哪里舍得欺负他。”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等回过味来,许冠只觉得牙酸,浑身上下都别扭。
他不知所措地搓搓自己的大腿, 回想起自己刚才都跟纪因蓝说了些什么, 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换了个话题:
“我其实好奇很久了。趁这机会就问了吧。”
“嗯?”
“你到底看上许最哪了?”
许冠脱口而出。
他是真的很好奇。起鹅㪊9伍舞壹Ϭ𝟗四灵⓼
“啊……”
纪因蓝轻笑了一声。
想了想,他道:
“乖吧。”
“就这?”
“当然不,还有很多。”
跟别人细说这种事情, 对于纪因蓝来说还是有点难了, 光是说句“乖吧”,他的耳朵就已经发起烫了。
他抓抓自己的头发:
“总之, 我跟他是认真的。不想认真的话, 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他, 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今天就是一时气上头没搞清楚就……不好意思哈,浪费你时间了。”
“不啊。”
纪因蓝勾勾唇角:
“听你说有关他的那些事, 我挺高兴的。”
或许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会不自觉地想去了解他的全部,纪因蓝好奇以前的许最是什么样子, 但许最自己不会主动说,他也从没主动问。像这样从别人口中知道一点点碎片的往事、窥见回忆里那个人的影子,对于纪因蓝来说,很是难得。
纪因蓝忍不住去想象许最小时候的模样,拿着习题乖乖等在旁边、努力想把妈妈的注意力从弟弟那里引过来的许最,应该也像现在这么乖,这么招人疼吧?
许冠现在能毫无顾忌地做自己,能不受母亲的掌控,能长成跟哥哥截然相反的性子……原来一切都有原因。
父母强势、环境压抑,他们就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对方。大概,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吧。
纪因蓝有点出神。
等回过神来,他看向许冠,道:
“今天咱俩见面的事,别告诉你哥?”
许冠正有此意,因此飞速跟纪因蓝达成了共识。
傍晚湖边的谈话是个滑稽的乌龙。
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纪因蓝晚上还跟纪四余约好一起吃饭,因此没跟许冠坐太久就回了家。
说来也巧,他在小区地库门口遇见了刚到家的纪四余的车,纪四余降下车窗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扬扬下巴让他上来。
纪因蓝觉得这家伙有话要说,所以上车时看了她好几眼,纪四余可能用余光瞥到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因此忍不住硬邦邦问了句:“看我干嘛?”
“不是你先看我的?”纪因蓝一脸莫名其妙:
“有话就说,咱俩有什么吞吞吐吐的?”
见他这么坦荡,纪四余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直接问:
“你谈恋爱了?”
“?”纪因蓝确实没想到这茬哈。
但他也没想瞒着,只反问一句:
“你怎么知道?”
听见这话,纪四余冷冷嗤笑一声:
“乖、乖?”
纪因蓝表情立马木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未来十年都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了。
他往座椅上一瘫,多少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你闲着没事看老春直播?”苯汶油ǬǬ㪊氿⓵𝟑九Ⅰ⓼參❺零整梩
“也不是。”
纪四余把车拐进地库,慢悠悠道:
“夏子澈看的,看着看着吃上瓜了,就专门把那段截下来发给我,给我告状说你疑似早恋。”
“……”纪因蓝彻底无语了。
他看了眼纪四余,感觉她反应淡淡的,好像也没当回事,就没多解释,只道:
“什么早恋。不都十八了?”
“所以真谈了?”纪四余立马踩到重点。
“嗯。”
“好小子。”她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还是在真情实感地夸赞:
“听说那小姑娘还是你粉丝?就你直播间老挂榜一那个小咯叽?你俩网恋啊?你还搞这套呢?”
“不是网恋……嗐,不好解释,反正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正常谈个恋爱。”
纪因蓝抓抓自己的头发,道。
“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见见?”
纪四余和纪因蓝毕竟是姐弟,年龄差不大,观念跟其他家长终归不一样,对于恋爱这种事很是开明。
说实话,她以前还担心过就纪因蓝这臭硬直男电竞死宅的样子究竟能不能找到老婆,今天知道他可能谈恋爱了,说来好笑,纪四余第一时间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声不吭谈了个对象,这是憋了个大的啊。谈了个什么样的?甜妹?酷姐?给我形容形容。”
“……刚谈上没两个月,见家长早了吧?”
纪因蓝张张口,一句“不是女孩”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他决定对自己的姐姐稍微温柔一点:
“呃,挺好看,挺乖的。”
“行。要谈就好好谈,别玩渣男那套,别欺负人家。”
纪四余随口嘱咐两句,又道:
“对了,今天晚上你自己吃吧,我一会儿回去收拾点东西,得紧急跟你陆琢姐姐出个差去。”
“行……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赶不上你生日了。”
“……啊,行,工作重要。”
“没在茶吧?”纪四余看了眼他的表情:
“这样吧啊,十八岁该成人了,姐赶不上是姐的错,这次姐大方一次,生日那天所有开销姐给你报销,怎么样?”
“嚯,真够大方的。”
纪因蓝笑了两声:
“那我可得想想,怎么好好宰你一顿。”
说是好好宰纪四余一顿,但其实纪因蓝也没什么好宰的。
纪因蓝有两个生日,一个是七月六日,他出生的日子,一个是八月十四——他被纪四余捡回家的日子。
他身份证上印的和被绝大部分朋友们记得的那个日期都是前者,可纪因蓝不爱过这个生日,亲近的朋友都知道这点,所以从不招呼着他大办,只在生日那天给他说句祝福,最多送个礼物就够了。
至于后者,没几个人知道,但这种事情也不必被太多人了解,有他和纪四余每年记得庆祝就够了。
纪因蓝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从遇见纪四余那天才开始的,所以,在他心里,这才是他的生日。
纪四余经常和陆琢一起出差。她们两个人虽然不在一起工作,但陆琢出远门总会带着纪四余一起。她们两个人认识很多年了,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纪四余又是个在工作上、尤其是金钱上极其心细的人,有些事情比陆琢身边那个受过专业培训的秘书做得还要好,再加上陆琢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开高到吓人的日薪,比较闲的时候几乎相当于公费旅游,纪四余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也挺喜欢跟陆琢天南海北四处跑。
她们每次出去都是为了陆琢家里的生意,一去几天确实不好说,短则几天,多则大半月,都有可能。既然纪四余说了可能赶不上纪因蓝的生日,那纪因蓝就没再期待今年能有她的参与。
八月十三日,纪因蓝照常跟许最去书咖写作业,但没有跟以前那样在傍晚时就分别。
他问了许最能不能晚回家,然后和他一起吃了一顿漫长的夜宵。
两个人往家走时已经很晚了,路上没什么人,纪因蓝走在许最身边,低头看着路灯下自己和他的影子靠在一起。
许最看着身边像小孩一样玩着踩影子游戏的纪因蓝,总觉得他今天有点说不上来的怪。
两个人散步似的慢悠悠晃着,一直等走到许最家小区门口,纪因蓝才勾了一下他的手:
“回去吧。不送你了。”
“嗯……”
许最应了一声,注意到纪因蓝低头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多。
而后,这人像是微微叹了口气,抬眸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望着自己,便一挑眉:
“怎么了?”
许最看着他,问:
“你家里没人?”
“嗯。”
“姐姐还没回来?”
“没呢,外边出差呢。回不来。”
“哦。”
许最点点头,好像在那个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想了想,道:
“我送你回家。”
“?”纪因蓝扬扬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
许最拉了一下他的手,解释道: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纪因蓝自然是乐意的,反正许最说今天家里没大人,很晚回去也无所谓,今天天气又好,闷热夏夜难得渗进一丝凉爽,能和喜欢的人多待一会儿,他求之不得。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许最看见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说要去买个东西,也不让纪因蓝跟着。纪因蓝远远看着,没看清他买了点什么,总之往他随身包里一揣就回来了。
纪因蓝瞧着许最,没多问,等人走到自己身边,就继续往小区里走。
快十二点了,小区里一片漆黑,只有两侧路灯亮着,再就是树上的蝉鸣,以及人工喷泉“哗哗”的水声。
走到路灯照不到的位置时,纪因蓝勾着许最的脖颈跟他接了一个短暂的吻,而后他擦擦嘴唇,走到喷泉旁边时,他垂了垂眼:
“送到这就行了,回去吧。”
说着,纪因蓝坐到喷泉边缘的大理石台上。
水里的灯光在他身上映出浅浅淡淡的水影,显得整个夜色都很梦幻。水滴砸落的声音动听,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纪因蓝朝后靠了靠,手臂撑着身子,扬起下巴,朝许最懒洋洋笑了笑:
“我在这坐会儿,搞点文艺,听会儿水声。”
许最有一瞬被他的笑容晃了眼。
短暂的出神后,他伸手揉了揉纪因蓝的头发,又往下托住他的脸,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
“纪因蓝。”
他开口时嗓音有点低,纪因蓝听着身后的水声,总觉得连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了点。
他看着夜色里与他近在咫尺的许最,听见他说:
“你今天有点粘人。”
纪因蓝愣了一下。
很快,他抬手覆住许最的手,侧过脸在他手腕内侧亲了一下。
他张张口,刚想说什么,却听许最口袋里的手机轻轻响了几声。
许最微一挑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很快把声音按掉扔回了口袋。
纪因蓝刚想说的话被这么一断,忘了个干净。
他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就不想了,只勾勾唇:
“快走吧,乖。”
“不走。”
许最看了他一眼,淡淡撂下两个字。
而后,纪因蓝就看他拉开自己的小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便利店慕斯蛋糕。
纪因蓝愣住了。
他呆呆望着许最,看着他打开塑料盒,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打火机,“啪嗒”一下按开。
纪因蓝墨黑的眸子里突然映进了一点烛光。
“十八岁生日快乐,纪因蓝。”
许最说,纪因蓝今天有点粘人。
纪因蓝也不知道,他只是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有个特别的人陪。
哪怕只在跨过零点的那一分钟也好。
十八年前的今天,纪四余从垃圾桶里抱回去了一只蓝色玩具熊和一个小孩,从此拼凑出了一个不完整却又完整的家。
十八年后,纪因蓝坐在飘着凉意的人工喷泉旁,面前是一个便利店打折售卖的小蛋糕、一个塑料火机,和一句那么寻常却又那么特别的话。
纪四余给他的是家、是十八年里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很多很多的关心和爱,是他生命中的最重要与无可替代。
而时隔多年,他在许最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特别的日子要和特别的人过。
这种心思纪因蓝说不出口,觉得矫情,也害臊。
可不必他说。
他想要的,总有人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