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纪因蓝看看许最手里劣质打火机冒出来的火光, 又隔着那微弱的光芒望向了他的眼睛。
他停顿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许最垂了垂眼,只道:
“两年前,你直播时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
当时很认真地记下来了,但后来认识了才发现纪因蓝信息里的生日和他说的那天不是同一个日期。许最疑惑过, 但后来知道了纪因蓝和他姐姐的故事, 他猜也能猜一个大概了。
这种日子纪念的意义比较特殊,许最以为纪因蓝只想和纪四余过, 所以今天没提, 也没想提。直到他发现纪因蓝今天有一点点奇怪,情绪不高,还难得有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粘人,许最就猜, 他想和自己过这个特殊的日子, 想要自己陪他。
又一阵闷热的夜风抚过,将本就微弱的火焰吹得愈发摇晃。
许最把打火机又朝纪因蓝那边递了递,温声催促道:
“吹蜡烛。”
纪因蓝这才回过神来。
他微微扬起唇, 凑近许最的手, 轻轻吹灭了打火机上那团小小的火焰。
许最不爱说话,更不爱解释, 纪因蓝的问题, 他就只没头没尾模模糊糊地答了那么一句。
但他没说完的部分, 纪因蓝自己能拼凑着猜想到。
只要愿意用心,那了解一个人的方式,真的有太多太多种了。
纪因蓝吹完蜡烛才反应过来:
“我还没许愿呢。”
许最想了想。
然后把已经装回口袋里的打火机又掏出来按了一次:
“重新来?”苯雯甴ǬǬ裙⑼❶三⑼⒈吧弎五ଠ徰梩
纪因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许最真能给他提供解决办法。
他看他这认真的动作和表情,实在没忍住笑。
可他感觉, 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哪里需要用愿望来补足了,所以他朝许最扬扬下巴:
“想不到能许什么,愿望送你吧。”
“……”
许最垂眼看着烛光,似是在思考。
“最想要什么,跟它说说。我的生日,我保佑你。”
听见纪因蓝的话,许最抬眸看向他,心里很快有了想法。
他语气清清淡淡道:
“想……你永远是我的。”
纪因蓝眸光微微一闪。
他轻轻抿抿唇:
“就只要我啊?没别的了?”
“嗯。”
“那吹了吧。”
许最看看他,乖乖吹灭了手里的打火机。
而后,他端着那块小蛋糕坐到了纪因蓝身边,从口袋里摸出叉子剥开包装袋,连着小蛋糕一起递给他:
“不知道你需要我。太晚了,只能买到这个,明天重新给你订。”
“不用。”纪因蓝拿着叉子切下蛋糕的一个小角送进嘴里。
便利店的速冻蛋糕能有多好吃?甜到发腻,但纪因蓝就是喜欢。
“这个就是最好的了。”
他又切下一块喂给许最,许最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评价一句:
“好甜。”
慕斯蛋糕带着浓浓的草莓香精的味道,咽下去后舌尖残留的味道甜得人嘴里发酸。
两个少年坐在喷泉旁边,一起吃完了一小块三角蛋糕,最后许最起身把包装盒扔到垃圾桶里,回来时,纪因蓝坐在原处,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
“今天能多晚回去?”
“都可以。”
许最垂眼看着他。
“你爸妈今天一晚都不在?”
“嗯。”
“那你陪我久一点吧?”
纪因蓝低头轻轻吻上他的手指骨节:
“跟我回家?”
纪因蓝是个很容易让情绪上头的人,他也不管电梯里有没有监控了,总之,面前的门一关,他就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空间里一把将许最推到电梯角落,自己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两人从电梯里纠缠到家门口,纪因蓝胡乱按开了家门密码,把许最推进去后随手扯下了他身上那个碍事又硌人的包。
房间里柔软的沙发陷下去一块,许最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栀子花味道弄得纪因蓝快要疯掉。
他埋在许最颈间,深深嗅了一下,脑子里最后一点理智止住了他想掀衣服的冲动。
他靠在许最身上,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懒散:
“许最,你是不是会下蛊?”
“嗯?”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什么,但纪因蓝发现,许最的呼吸像是比平时稍微重了一些。
纪因蓝的手搭在许最的脖子上,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他的喉结:
“我从来没想过,我能这么喜欢你。”
喜欢到情不自禁想亲吻,喜欢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和身体。
身上的反应有点尴尬,纪因蓝稍稍朝后挪了挪,原意是不想冒犯到许最,谁想许最察觉他的动作,却抬手按住了他的腰,把他又往怀里按了按,和他的身体紧紧相贴。
“你……”
纪因蓝想说什么,但刚张口就被许最吻住了。
这种被人主导被人控制的姿态让他稍微有点不适应,但许最吻得很温柔很安静,所以纪因蓝允许他小小放肆一下。
房间里只开了沙发旁边的一盏暖色落地灯,灯光衬得房间内的氛围温柔缱绻,安静的空气里一时只有两个人亲吻时弄出的细微声响。
身体紧贴的感觉让纪因蓝有点耳热,他放开了许最,低声道:
“放开点,我……你不难受吗?”
他用目光往下示意。
许最微一挑眉,没答话,只摸向他的裤带绳。
“?”纪因蓝有点警惕:
“你想干什么?”
许最依旧没吭声。
他只捞着纪因蓝的腰,把人又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你都这样了。”他默默挪开视线。
“这样怎么了?”
“不难受?”
“还行。”
“哦。”
许最有事从来不直说,就在边上绕着圈子打游击,纪因蓝可太了解他了,猜都能猜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事。
“想做?”
他直接问出了口。
许最没应声。
他只抬眸和纪因蓝对视一瞬,又挪开了视线。
但他下意识把纪因蓝往怀里带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答案——
他想。
“小屁孩。”
可纪因蓝给他的回答是如此残酷的三个字。
“我跟你同年。”许最温声反驳。
“那也有差别。一个年中一个年尾,你比我小四个月。弟弟。我得对你负责。”
纪因蓝摸摸他的脸:
“你还是个未成年呢。”
“那你……”
“凉水洗把脸就行了。”
纪因蓝作势要从他身上起来,但许最却再次按住了他的腰。
这次他落手的位置有一点点微妙,纪因蓝人僵了一瞬,看向许最时,他对上了他幽深的一双眸子。
“用手。好不好?”
他嗓音很低,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
“我帮你。”
纪因蓝喉结微微一动。
他没再继续起身。
他抬手扣住许最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微一挑眉:
“许最。”
“嗯。”
“叫哥哥。”
“……”
许最用一个毫无防备的姿态任他钳制着,他抬眼望着纪因蓝的眼睛,喉结上的那颗小痣随着他的声音微微颤动:
“哥哥。”
……
这是对的吗?
他们可以这样做吗?
纪因蓝其实觉得有点不好,但他真的忍不住。
许最的手有点凉,上面有骨骼和血管的起伏,不过那温度很快就略微发起烫来。纪因蓝抓着他肩膀的布料,将那薄薄一片衣料攥成小小一团褶皱。
进房间时没开空调,他皮肤上沾了一层细汗,头发贴在额上,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发尾随着他呼吸的节奏发着细微的抖。
十八岁的少年,对有些事情早已不陌生,纪因蓝原本以为自己应该能挺从容,但等许最碰上来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喜欢的人给的感觉,是世上任何感受都无法比拟的。
纪因蓝靠在许最身上,呼吸很深很重,许久才缓过劲来。
“乖乖……硌到我了。”
他用嘴唇贴了一下许最的侧颈:
“我也帮你。”
……
两个人在沙发上交换了彼此的感受和温度,到最后,两个人的衣服都没法看了。
纪因蓝从衣柜里翻了身宽松点的衣服给许最换上,原本想留他过夜,但想想觉得不大好,所以也没有开口。
“我送你回去。”
纪因蓝也换了衣服,走到玄关想换双鞋,但许最却抬手拦了他一下:
“不用。你休息。”
纪因蓝张张口,原本还想说什么,但一抬眼,他突然瞥到了玄关边上某样东西,整个人都是一僵——
那是一个中号行李箱。
“卧槽。”
纪因蓝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被外星人篡改,这个行李箱应该是纪四余这次出差时带出去的那个,他那天还亲眼看她收拾好行李拖着箱子离开家。
他像见了鬼似的盯着那只行李箱,和许最确认了一遍:
“咱们刚进来时有这东西?”
许最想了想:
“没有。怎么了?”
“……”纪因蓝深吸一口气。
他干巴巴过去把箱子拖过来,没跟许最解释,只道:
“……没什么,放错位置了,你先回吧,那我不送你了。”
行李箱轮子在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声响,纪因蓝一颗心脏随着那节奏在身体里狂跳。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完球。
-
夜话酒吧。
酒吧今天没营业,店里冷冷清清,没个人影。
纪四余一个人坐在舞台台阶上,身侧是舞台幽暗的氛围灯。
她的坐姿有点颓丧,身侧摆着几个酒瓶和一只剩了一半洋酒的玻璃杯,她指尖夹着一支细烟,正望着空荡荡的店面出神。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些微声响。
高跟鞋的声音传来,纪四余抬眼看去,见来人是陆琢。
也只能是陆琢。
陆琢一头波浪长发用抓夹挽起,身上穿着薄衬衫和包臀长裙,脸上未施粉黛,但依然漂亮得惊心动魄,像是一支开在夜里的玫瑰花。
她走到纪四余身边,微一挑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紧赶慢赶回来给你弟过生日,又大半夜把我叫到这来,是要做什么?生日呢,不过了?”
“嗐……”纪四余像是叹了口气。
她垂着眼睛,看着掌心里一枚静静躺着的挂着细绳的铜钱吊坠。
这是她每天带在身边的东西,闲着没事就爱甩着玩,要不就握在手里盘盘。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下来,铜钱的表面又是掉色又是磨损,早就看不成了,可纪四余依然当它是个宝贝。
“这不是突然发现,他好像也不太需要我吗?”
纪四余出差好几天,一直记挂着弟弟的生日,所以催着陆琢提前结束了工作,想赶着零点回家给纪因蓝送个十八岁的祝福。
但航班延误,她回来的比预计晚了一些,她以为纪因蓝已经睡了,但走到家门口,她突然发现家门没关,正敞着一道不宽不窄的缝。
纪四余原本还以为家里遭贼了,谁想轻手轻脚走进去后,她在玄关的地上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帆布包,再抬眼看看,纪因蓝房间里正亮着灯。
她走近了点,却从半开的门里看见纪因蓝正跟另一个男生贴在沙发里接吻。
纪四余倒是知道纪因蓝谈恋爱了,可她没想到对方是个男孩。
那张脸也实在令人印象深刻,纪四余记得,他是纪因蓝提过很多次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同桌。
说实话,她被吓了一跳,好半天没回过神。后来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吭个声打断他们,但她又发现这行为除了让三个人都尴尬,并没有别的作用。
她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并不想当一个扫兴的姐姐。
她心里乱得要命,但还是选择暂时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悄悄出了家门,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那两个少年。
后来才回过味,大半夜、小情侣,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要素叠满,自己就这么放任着,那心也太大了点,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关系。
她不怕他们两个少年大半夜干柴烈火情绪上头在家里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因为纪因蓝是她养出来的,她知道他不会胡闹,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他心里有数。
她回到店里,想喝杯酒,结果来了才想起今天店里不开门,连酒都没人陪她喝。
大半夜的,想来想去,她还是把电话打给了陆琢。
纪四余给陆琢倒了杯酒,边问:
“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吊坠的来历?”
“嗯。”陆琢瞥了眼那枚廉价的铜钱吊坠:
“说过一百遍了。你弟送给你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你天天带在身上,带上它后,生活就慢慢好了,所以,这是你的幸运符。”
“你真扫兴,你就不能说不知道,然后再听我讲一遍?”
“那你讲。”
“……算了。”
纪四余笑着摇摇头,闷了杯里的酒。
香烟燃到了末端,纪四余把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有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顺着那个念头问:
“哎,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也有这么一天,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喝酒?”
陆琢眉梢挑了挑,似乎不大想回忆:
“啊。”
“那次是因为什么来着?”
“……”陆琢像是不太想解释:
“你非要问?”
“嗐,也不是,其实我记得。是因为你弟谈了个男朋友,结果两人被别人堵巷子里给揍了。是这事吧?”
陆琢从喉咙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认了。
“你怎么想的?”纪四余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
“就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养了十八年的弟弟,突然被人拐走了,小女生也就算了,偏偏拐人的也是个男生。啧,你说他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条路,多难啊。”
陆琢听着她的话,轻轻扬了扬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而后,她不带情绪地轻笑一声,抬杯喝酒的姿态很优雅:
“能怎么想?这么一说……原来都有八年那么久了,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
陆琢扯扯唇角:
“我从来没见过陆瓒那个样子。自己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孩,都觉得应该永远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走到哪里都没人敢惹。但那天,他像条流浪狗,红着眼睛,又脏又倔,想哭又忍着,说什么都要去医院找那个男孩。当时是挺生气,他可是我陆琢的弟弟,不是能随便叫人糟蹋欺负的。但后来想想,又释然了。”
“怎么说?”纪四余隔着舞台模糊的氛围灯看着她。
她看她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脸颊边微卷的发丝也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着:
“当时,那两个小孩是被拆开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当时的他们不够成熟,也有太多无可奈何,可到现在,八年了,看着好像一切都变了,但你信不信,那两个人到最后还是会凑到一起?”
陆琢微微垂着眼,像是有点出神:
“我倒是希望他按部就班地走完一生,顺顺利利的,什么都不用愁。可他是个独立的人啊。无论难不难,这条路和这个人,都是他自己选的。选择,总要选了才能试出对错,可这是他的生活和未来,我管不了,也不能替他做决定,更不能替他承担代价。他总得自己面对世界,不摔一次疼一次自己闯一闯,他永远长不大。”
她晃晃玻璃杯里清澈的酒液,叹道:
“这就是成长,躲不开的。他得学着长大,而我得学会放手,和,给他尊重与自由。不是吗?”
“……”
听完陆琢的话,纪四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她捂住眼睛笑了。
再放下手时,她叹了口气,脱力般靠在了陆琢的肩膀上。
短发扫过脸颊,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发丝有些乱,挡住了她发红的眼圈和湿润的眼睫。
她笑得有点苦涩,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也只叹息般喃喃一句:
“琢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