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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夜雨15

苍南夜雨 一颗萍仔 4113 2025-01-07 11:46:21

从隧道里出来之后,严琅一直牵着刘怡瑶的手,两个人没有再走田埂,沿着田边的水泥路慢慢地晃。

牛也下班了,戴着斗笠拿着旱烟袋的老人在前面牵着牛绳,牛尾巴一甩一甩的,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走。最末还有一只小土狗,毛上粘了些泥,这闻闻那停停,落下了就快跑两步跟上。后面有人骑三轮车过来,叮叮当当的。路窄,严琅拉着刘怡瑶站到一边给车让位置。天空中飞着黑色的鸟儿……

刘怡瑶指正,那是蝙蝠,不是鸟。严琅说,你懂好多。刘怡瑶应和道,那是的。

走进村子里,刘怡瑶眼尖,看见后院在冒烟,暗道一声:完了。

两人到后院一看,果然有只兔子已经“撒手人寰”,被架到火上熏了。

严琅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看看架子上的那四肢齐全,泛着棕色的诱人肉体,再看看地上还没有清理掉的白色毛发和血水……他感到一阵眩晕。

刘怡瑶赶紧用手把严琅眼睛捂上了,碎碎念道:“那是鸡、那是鸡……”

舅母听见声音回头,脸上露出淳朴的笑,说:“今晚吃红烧兔肉。”

严琅的身体晃了两晃。

舅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问:“要吃鸡吗?那再挑一只鸡杀,你们看喜欢哪一只,自己去抓。”

严琅扶着刘怡瑶的肩缓了一会儿,说:“我去前面坐一坐。”

屋檐底下放了一张长凳,屋子前方是一片空地,再远是田和小树林,再再远就是连绵的矮山。严琅坐在长凳上放空了一会儿自己,刘怡瑶什么也不敢说,坐在他身边陪他看了一会山。

路灯在某个时刻,由远至近地亮了一溜,屋里也开了灯。柴火燃烧的哔啵声,锅铲和锅底碰撞的金属声,狗叫、蝉鸣共同组成整个夏夜的背景声。

严琅抓着刘怡瑶的手捏了一会儿,说:“进去吧。”

刘怡瑶有点不放心,问:“你没事了吗?要不我和舅母说不要做兔子了。”

“没关系,不要辜负她一片好心。”

今晚的菜色很丰富,除了兔肉,还有凉拌西红柿、清炒花蛤、五香干炒肉、菜市场买的炸小鸡腿、紫菜虾皮蛋花汤。

刘怡瑶一边为逝世的兔子难过,一边趁严琅不注意就着兔子肉吃了两碗饭。

吃完饭已经六七点钟了,舅母把剩下的半只熏兔子打包了,还装了一袋西红柿以及台风天前挖出来的地瓜让刘怡瑶带回去。刘怡瑶说他自行车还要带人的,这些东西太多了带不走。舅舅提议说要不干脆就在这边过夜,明天再回去好了,正好他明天要去市集上卖东西,摩托车后座可以带人。

于是两个人就在村里住下了。刘怡瑶问严琅需要不要和家里打电话,严琅表示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留了纸条了,不需要另外再联系。

入了夜,家家户户都搬了椅子出来纳凉。

刘怡瑶和舅舅一块把竹床搬出来了。外婆在竹床前后都点了蚊香,邻居家的大黄跑过来绕着竹床转了两圈,没有人要喂它吃的,它又自己走掉了。路灯下有飞蛾在撞灯泡。舅舅拿了一副扑克牌出来,和两个小孩玩斗地主。

严琅不会玩,刘怡瑶简单和他说了一下规则。

刘怡瑶:“先试着玩一局吧,很容易的。”

严琅抽到了地主,又和刘怡瑶确认了一遍规则:“我打牌让别人接不上,没机会出牌,我先把我手上所有的牌都出完,我就赢,对吧?”

刘怡瑶说对,于是严琅打了大小王,王炸。

竹床上其他4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严琅试探着问:“没有人要接吧?那我接着出?”

刘怡瑶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词,说:“没有人一上来就出王炸的。你这样打,之后的牌出不掉的。”

“是吗?那一般先出什么?”

“出最小的,你出3。”

严琅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面,说:“我没有3。”

“那就随便出个单的,不能凑顺子,也不能成对的。”

严琅看了一眼,摇摇头说:“我也没有。”

刘怡瑶又要说,舅舅制止了他,说:“让他自己来。”

于是严琅先打了两个顺子,又打了几个连对,最后打了一个对4,把手上所有牌都出完了。

刘怡瑶捏着手里的一堆牌,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新手光环”。

他们三个人又玩了会儿牌,严琅新手光环高照,赢多输少。刘怡瑶不想玩了,躺倒在床上看星星。外婆摇着蒲扇帮他们赶蚊子,问他们还要不要吃西瓜。

夜里露水重,不方便在外头过夜。到了晚上九、十点多,大家就先后进屋了。舅舅把他家在外打工的孩子的床收拾了,让刘怡瑶和严琅一块睡。

窗户开着,凉风习习,灯一关,透过窗户能看到外头的树映在窗户上,摇啊摇的。

刘怡瑶忽然有点紧张起来。刚才在外头躺一张床还不觉得,现在两个人洗过澡,再盖一条被子睡觉,他怕严琅突然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实际上,严琅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爬上床来,拉过被子盖到肚子上,然后和刘怡瑶说了晚安。

后来的刘怡瑶回忆起那个夏天,恍惚间会以为他们做了很多事情,但仔细想来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活动,吃东西、打篮球、骑自行车兜风……他们就那样无拘无束地浪费日夜,还以为夏天永远都不会结束。

第二天,舅舅送两个人回了县城。

刘怡瑶把熏兔子留下了,西红柿和地瓜两个人对半分了。两个人说好第二天一块去打球,但是第二天刘怡瑶没有出现。

严琅怕在去找刘怡瑶的路上和他错过,一直没有出门。但那一整天刘怡瑶都没有出现。次日,严琅去刘怡瑶家找人,被告知刘怡瑶被抓去山上吃斋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刘玲玲:“至少一个星期吧。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那姐姐再见,我之后再来。”

严琅百无聊赖地在家里看了几天书。

许雁飞发现了最近严琅有点闷闷不乐,问他怎么了,和刘怡瑶进展怎么样。严琅实话说了。

严琅:“可惜我们两个都没有手机,不然我还可以和他打电话。”

许雁飞安慰他:“短暂的离别能让你们在见面的时候将自己看得更清,挺好的。我听说你有道数学题不会,给我看看。”

严敏行和许雁飞的研究似乎进入了最后关头,严琅能感受到他们最近忙了许多,严敏行答应了有空的时候会帮他看看竞赛题,但他似乎完全忘了这件事,严琅也不想一直去打扰他。

严琅把圈出来的题指给许雁飞看,问:“我们是快要回北京了吗?”

许雁飞在草稿纸上演算着题目,回答他:“数据收集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想再等一场台风,那样会更完善一些。我已经说服你爸爸了,等下一个台风结束,我们就回北京。”

严琅托着脑袋看看窗外,他希望下一个台风能来得晚一点。

又一个夜晚,严琅吃完饭去公园山的山脚下买冷饮。

严琅学着刘怡瑶的口味,要了西米、牛奶和椰果。广场上有人卖唱,他捧着塑料小碗踱过去,一边吃一边听。那个男歌手用闽南腔唱着伍佰的歌,唱《天下第一等》、《挪威的森林》、《浪人情歌》……

有人点歌,歌手唱了几首闽南语歌,严琅就听不懂了。他记了几句词,决定下次见到刘怡瑶的时候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没人点歌的时候,歌手就又开始唱伍佰。一曲终了,严琅过去搭讪问刚才那首歌叫什么。歌手告诉他,还是伍佰,那首歌叫《夏夜晚风》。严琅花了五块钱,让他再唱了一次。听完,回家。

“严琅!”

严琅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脚上还穿着居家的拖鞋。

“刘怡瑶!”

多日未见的刘怡瑶没有什么变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一边的犬齿。他站在小太阳门口,右手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上面用红布遮上了,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严琅:“你吃斋结束了?”

刘怡瑶:“嗯,今天刚回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拿你摘西红柿的工钱买的。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严琅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个东西,里面有点动静,似乎是个活物。说话这当口,严琅就听见了几声咬金属笼子的声音。

严琅:“是兔子吗?”

刘怡瑶很是惊讶,把手里的东西拎起来看了看确信红布是不透明的:“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是吗?”

刘怡瑶拉着严琅绕到了屋子后头,那里安静一点,不会有车辆开来开去,他怕兔子胆子小被吓到。

刘怡瑶把笼子放到地上,把红布揭开,里面赫然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小兔子,耳朵小小的尖尖的,往上竖着,嘴巴翕动着,眼睛大大的,浑身都毛绒绒的。

严琅:“好可爱!是什么兔子?取名字了吗?”

“老板说这是‘猫猫兔’,还没有起名字,你起一个。”

“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

严琅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

刘怡瑶有了一个主意:“不如姓‘兔’叫‘斯基’。”

“不要,”严琅冷酷地否决了,“我回家查字典,你要上来吗?”

“不行,我还要去堂哥家里喝喜酒。几点了?”

“11点。”

“呀!”刘怡瑶跳起来:“我得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翌日,严琅严肃地告诉刘怡瑶他已经取好名字了:“我结合了我爸和许叔叔的意见,决定就叫它‘猫猫’。”

刘怡瑶歪头:“猫猫?”

刘怡瑶再歪头:“是我想的那个‘猫猫’吗?”

严琅觉得此刻的刘怡瑶比猫猫兔还可爱:“嗯,猫猫。”

刘怡瑶:“……盗版字典不可取。”

两个人在家玩了一会儿兔子。刘怡瑶问严琅有什么安排。没有刘怡瑶的时候,严琅的生活无非就是看书、写竞赛题、听歌,没有什么特别的。

刘怡瑶:“去网吧吗?”

严琅从来没有去过网吧,他自己家里有电脑,不需要到外面上网,他也没有网瘾,不怎么喜欢打游戏。但是他知道刘怡瑶喜欢。

严琅:“可以啊。”

两个人出了门,严琅骑车,在刘怡瑶的指挥下找到了网吧。

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子有点呛人的烟味。

刘怡瑶:“老板,你今天生意有点好哦。”

“还行还行,开两台机子?要喝的吗?”

“来两瓶营养快线吧。”

刘怡瑶拿一瓶营养快线给严琅,两个人在网吧里逛着,找两个连位。

“温大成!张猛!”

角落里激战正酣的两个人双双抬头。

刘怡瑶:“你们打游戏怎么不喊我?!”

温大成正好死了,回城的冷却时间里,他摘下耳机和刘怡瑶聊了两句:“靠,你还说呢,去你家找你两次都不见人。去哪鬼混了?”

严琅:“他去山里吃斋了,昨天才回来。”

温大成打量了一眼严琅,问:“你怎么知道?”

严琅:“昨天他和我说的。”

温大成给了刘怡瑶一锤:“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昨天就去找他不来找我?”

刘怡瑶拿耳机给温大成戴上:“快点出门,下路杀疯了。”

刘怡瑶拉着严琅另外找了两台机子。

刘怡瑶:“你会打什么游戏?”

严琅:“……超级玛丽。”

“……电脑上能玩的有吗?魔兽世界、红警、CS……”

“都不会。”

刘怡瑶教严琅打了一会儿游戏,经过一番努力,刘怡瑶打开了4399,给严琅推荐了几款简单易上手的小游戏。

独自玩了一会儿后,严琅凑过来对在玩《穿越火线》的刘怡瑶说:“我想和你一块玩。”

刘怡瑶:“好吧,那等我打完这局。”

“天哪,怎么会有人在网吧玩4399的?太傻了吧?”

那边厢,张猛和温大成的时间到了,来看看刘怡瑶他们在做什么,结果发现刘怡瑶的机子没有人用,两个人挤在一块玩网页游戏。

刘怡瑶解释道:“严琅不会打游戏。”

温大成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从北京来的好学生。”

张猛:“你可别把人家好学生带坏了。”

“滚滚滚,我也是好学生好不好!”

“行吧,你们两个好学生玩,我们这种考不上好高中的坏学生先走了。”

“滚吧,滚吧。”

网吧的烟味一直消散不了,光线被烟拢着,也有点雾雾的。

刘怡瑶他们斜对面是一对小情侣,一边看一部爱情电影,一边拿舌头甩对方嘴唇。刘怡瑶看见了,面色很不自然,还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一群不学好的小兔儿崽儿。”

“是‘小兔崽子’,不是‘小兔儿崽儿’,没有这么骂人的。”

“哦。”

严琅的眼窝有点深,睫毛长长,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也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喝水,严琅的声音有点沙沙的。他问:“我们要不要也来看电影?”

刘怡瑶盯着他看,像是被蛊惑了,有一瞬间不能思考。他说:“好啊。”

“你坐过来。”

严琅放了《银翼杀手》,刘怡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失望。

没多久严琅就发现刘怡瑶睡过去了。发现这点后,严琅没有叫醒他,只是凑近了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帮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刘怡瑶醒来的时,屏幕上正好出现一行字:in an infinite and eternal universe, the point is,anything is possible。

刘怡瑶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电影这是放完了吗?”

“不是很久,现在没有在看那部了。”

“啊?为什么?”

“我已经看过了,我很喜欢,我是想和你再看一遍。”

刘怡瑶当然听出了严琅的言外之意——因为他睡着了,所以严琅就没有再把电影看下去。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没有关系的。”严琅把电脑关了:“正好时间也到了。”

严琅把手伸到刘怡瑶面前:“走吧,我们去吃冷饮。”

严琅总是妥帖的,他似乎不会为任何事情生气,也不抱有任何既定的目标,这让刘怡瑶觉得轻松。

刘怡瑶把手叠上去,说:“好。”

路过花店的时候,刘怡瑶告诉严琅:“我拿买猫猫剩下的钱买了绣球花,种在家里了,还挺漂亮的,你下次可以来看。”

“哪种绣球?”

“老板说是美国来的新品种叫,叫……是个英文名,我忘了,中文翻译是‘无尽夏’。”

“Infinite summer?”

“可能是吧,‘无穷无尽的夏天’嘛。”

后来严琅才知道“无尽夏”的英文是“endless summer”或者“forever summer”。但是没有关系,严琅想,我的夏天像宇宙一样无穷无尽,永远不会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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