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怡瑶不想开机,也找不到电话亭或者现在还提供座机的小卖部,只好随便买了点东西,和小超市的老板借了电话用。
“喂,严琅吗?”
那边顿了一会儿问:“瑶瑶?”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我手机关机了,借了别人手机呢。”
“你把我电话号码背下来了?”
确实,手机被偷了的那天晚上刘怡瑶就把严琅电话背下来了。
万幸严琅没有继续追问刘怡瑶为什么要背他的电话号码,不然刘怡瑶可能会恼羞成怒,立刻转头回剧场。
“你要来找我吗?还是我去找你?”
刘怡瑶腹诽:怎么就找你找我了,可能我就是想打个电话炫耀我记电话号码记得快呢。
刘怡瑶:“……我去找你,你在哪里?”
严琅给了一个图书馆的地址,刘怡瑶重复了一遍之后还了电话,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赶了过去。
北京最热的7月已经过去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出租车里有股子冷气的味道,女孩们打着阳伞行色匆匆,外卖小哥风雨无阻地骑着小毛驴穿街走巷。
刘怡瑶忽然想到苍南。悠哉游哉,不赶时间的苍南。20个小时前,刘怡瑶和刘玲玲在三里屯等贝恩回来,但贝恩迟迟没有出现。刘怡瑶无聊地刷着朋友圈,有人分享了一个台风路径,于是他知道2020年第四号台风“黑格比”的中心位置在苍南县东南方向约950公里的洋面上,最大风力8级。
8级,刘怡瑶想那其实也不是很大,北京刮大风的时候也能有8级。
刘怡瑶很想念故乡的台风。说起来羞愧,台风过境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每年都有好些人因此损失重大,甚至失去生命。但刘怡瑶想到台风,联想到的却是小时候老师通知他们刮台风可以不用上课,于是刘怡瑶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呆在家里,躲在房间里看小说或者翻杂志。
台风过了也很好玩,水不退,他就可以划着小船到处走,有次他还从水里捞回来一条鱼。
水在大地上连成一片,路面不再有高低起伏,于是刘怡瑶随心而行,一路飘向严琅的栖身之处。他高声喊道“严琅”,严琅便也同样以他的名作回应。
“刘怡瑶!”
严琅站在图书馆的门口,像一根挺拔的竹子,眼镜上有细细的边框,镜片后面笑眼弯弯,一如年少时的模样。
北京是不刮台风的,但此刻刘怡瑶觉得自己正处于台风眼中——未来将有狂风暴雨,而他贪图片刻平静喘息。
刘怡瑶本来以为严琅在附近办事,结果严琅就是在图书馆学习,写论文。
“你好像一个在校的学生。”
“活到老,学到老。”严琅给刘怡瑶点了一杯水果茶,两个人在休闲区坐着。
“这个时间点不是应该剧场吗?怎么忽然跑过来了?”
刘怡瑶觉得自己冲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过来。和严琅说他刚刚出了一个超级大型的柜吗?那严琅怕不是下一秒就要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刘怡瑶觉得不合适,满打满算他们重新碰面也才不到50天,见面的次数更是寥寥。但他也不是很想说谎:“晚点告诉你吧。”
“行。”
严琅的论文还有一点收尾工作要做,他本打算今天下午把论文改完的。刘怡瑶左右也没有其他事情做,便主动说他可以在图书馆看看书。
严琅问:“你现在都看什么书?”
“《环界》系列,你应该知道吧。”
“《午夜凶铃》原著。怎么样?”
刘怡瑶认真想了好一会儿,说:“贞子是个女装大佬。”
严琅笑起来,两个卧蚕向上贴着,睫毛压下来变成一道漆黑的投影,中间是他像初秋的海一样的眼睛:“是双性人才对。”
刘怡瑶看愣了,他不自在地转过身看着手中的水果茶说:“总之就是有点奇怪……”
严琅拍拍他的上臂,起了身:“走吧,我去给你挑几本书看。”
高大的白色书架一排一排地耸着。
走着走着,严琅就先绕过了这排书架,到背面去了。刘怡瑶从一排书脊上抬起头就看见严琅的手指在对面划过,勾了本书出来。
刘怡瑶隔着一个书架和严琅擦肩,恍惚间还以为他们才只有15岁,而这是一个普通的暑假下午,他们在书店一块看书,一会儿会在晚饭前一块去小巷子里买一个热乎乎的灯盏糕吃。他会骑车载严琅去小太阳,两个人道别,然后第二天又凑到一块,打篮球或者去滑旱冰。
刘怡瑶想:那确实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严琅给刘怡瑶挑了三本书,附在他耳边,掩着嘴巴小声地和他说话:“你先看着,不喜欢我再给你挑。”
刘怡瑶不知道严琅不是故意的,他只觉得自己半边身体好像都僵硬了。
严琅神色如常,领着他去了座位上坐下便开始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刘怡瑶只好假装心无旁骛地看起书来。
或许是图书馆的温度适宜,或许是严琅的键盘声催眠,刘怡瑶看了几十页之后就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并做起了梦。
一开始有兔子在草地上吃草,然后下了一场雨,巨大的蘑菇从地面上长出来,一根又一根,兔子开始吃蘑菇,蘑菇的小伞变得湿漉漉的。
后来天上开始打雷,刘怡瑶变成了宝可梦训练师。他拥有一只皮卡丘,正在指挥皮卡丘和另一只皮卡丘进行战斗。忽然对面的皮卡丘进化为雷丘,使出一招十万伏特让他的皮卡丘受了伤。刘怡瑶跪在皮卡丘身边,心痛地拿出一个塑料笼子要把皮卡丘收起来。这时严琅跳出来制止了他:“不行!必须使用金属笼子!”刘怡瑶:“为什么呢?!”严琅:“因为静电屏蔽!”
刘怡瑶生生被“静电屏蔽”四个字吓醒了。
“睡醒了?”严琅已经把电脑合上了,一手撑着脑袋,似乎看了他有一会儿了。
居然在图书馆睡过去了……
刘怡瑶窘迫地擦了擦自己的脸,还好睡觉的时候没有流口水,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
“几点了?”
“快六点了。”
窗外正在下雨,还有雷声。北京的夏天好像很喜欢在下班的时候下雨。5、6点钟的光景,天色忽然就暗下来,雨哗啦啦地下,有时从东边下到西边,有时从西边下到东边。
刘怡瑶暗道一声“糟了”。
“你怎么不叫我?我睡了都快两个小时了。”
“你睡一次午觉差不多两个小时,我看时间要到了,就没有叫。”
刘怡瑶以前在严琅家里睡过太多次午觉了,多到严琅都已经摸出了其中了规律。他还怀疑严琅家里可能有什么催眠因子,让人一进去就想要睡觉。
“我姐还在剧场等我,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
天上下着雨,而刘怡瑶又没伞,让严琅送实在是个上佳的方案,刘怡瑶想不到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严琅开车送刘怡瑶到剧场外的时候,天上只有一点朦朦胧胧的雨丝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路灯和雨丝一样朦朦胧胧,道路上的车辆呼啸而过,把车内打亮又马上把光带走。车子停下,车内的顶灯没有亮起来,车厢内一时之间有些昏暗。
严琅:“灯坏了,已经约时间去修了。”
严琅摆弄着手机,想要把手机的手电打开照明:“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严琅,我……”
“嗯?”
刘怡瑶的嘴巴微微动着,语句有些含糊,严琅听不清他的话,只好看着对方的嘴巴,试图从上面读出什么。
刘怡瑶:“……我可以给你五分钟。”
严琅还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刘怡瑶就凑了过来,双手按在扶手盒上,用嘴巴碰了他的嘴角,像蜻蜓飞过湖面,又快速飞开,只剩下被搅乱的一池春水。
严琅维持着原来想要打开手机手电的动作,呆愣了一会,不自觉地伸手摸了自己的嘴巴,上面还有点湿意。他抬眼去看刘怡瑶,街上的霓虹闪烁着,而刘怡瑶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一秒钟,严琅摘下了眼镜,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扶着副驾的椅背,倾身咬上了刘怡瑶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