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酒的滋味真不错,喝的时候美味,回味的时候悠长,就是醒酒的时候痛苦。众人在甲板上盘膝运气转了好几个周天,才将身体中残留的酒精给彻底化解了。
看着横七竖八的酒坛,傅敬舟检讨道:“以后不能如此放纵了。”若是昨夜有突发危机,只怕他们一群人要被一锅端了。
这时宁知惊讶地抬起了头:“池砚,你怎么了?”
抬头看去,只见池砚挂在了飞舟二层的扶手上。往常池砚只有一尺长,今日他放大了身形,蛇身足有一丈长。他的身体和尾巴处打着死结,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池砚耷拉着眼皮,看起来萎靡不振。听到宁知的话,他连眼皮都没抬。
楚十八笑道:“想是又惹恼了无栖。”池砚的性子无法无天,除了无栖能制住他之外,还能有谁?看池砚打结的位置,想必无栖气得不轻。
宁知笑道:“好啦,快点解开结,我们收拾一下要去逛街了。啊啊啊~我好期待啊~”不知道他们能在灵溪镇买到什么好东西。
池砚一动不动,往常他被打了死结时,十斤的蛇有十一斤反骨,哪怕无栖封住了他的嘴巴,他依然能叭叭叭说个不停。今天真是稀奇了,他突然安静起来,众人竟然有点不习惯了。
傅敬舟猜测道:“可能池砚还在睡?”昨天池砚甚是凶猛,给他们表演了一口闷下一坛酒。可能昨天喝太多了,现在还在醉着?
邵俊辰嗅了嗅自己的身体,嫌弃道:“诸位稍等片刻,我去换一身衣服。”昨夜烧烤加果酒,身上烟熏火燎,算不上好闻。
听邵俊辰这么一说,大家忙向着房间走去:“等一等,我也要。”
待众人都进了房间,无栖的房门打开了。
无栖缓步走出了卧室,他换了一身衣衫,身还残留着澡豆的香味。
往常起身后,池砚会在他面前晃得他头晕,今天早上却无比安静。无栖抬头看向了池砚。想起昨夜池砚做的事,他的耳尖开始发红发烫。
上次喝酒的时候,池砚对自己说过,能不能考虑他当自己的道侣。当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竟然没有当场拒绝,而是说出了“我会慎重考虑”这种话。
凭他对池砚的了解,池砚必定将他的回答当成了肯定,这才会在昨夜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
他不是讨厌池砚,也不是抗拒双修。连续两次在梦中梦到同一个男人,即便他再迟钝,也该明白些什么了。池砚曾经是多伟岸的人,为了他成了一条小蛇,他的情谊自己怎能不知?
只是……真的太突然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若不是他及时醒来,可能现在他已经起不来了。
无栖又羞又怒却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强装镇定。越是盯着池砚看,他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池砚。
感觉到无栖的目光,池砚摸摸扭过身,脖子对准了无栖的方向。巨蛇用自己的身体,表达了无声又强烈的抗议着。
无栖耳根烫得厉害,呼吸和心跳都乱了。他该怎么对池砚说明自己的心情,虽说上辈子他和宋锦有婚约,可是在感情这事上,他还真没有太多的经验。
思考一阵后,无栖决定先将这事揭过去。他清清嗓子,斟酌道:“灵溪镇上有一家点心铺子,一会儿我请你吃点心?”
池砚本想将装死进行到底,就当没听见无栖的话。可是他的尾巴太不听话了,一听见无栖的声音,尾巴尖就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
巨蛇悄悄挪了挪自己的尾巴,将尾巴尖藏到了栏杆后面,小幅度慢悠悠地晃着。这是个高难度动作,又要晃得舒心,又不能让无栖发现……真是为难蛇了。
其实池砚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生气了,趴在栏杆上的这会儿,他脑子里面都是无栖染上红晕的脸。他真是爱死无栖了,恨不得将他吞到肚子里面,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
看到池砚的反应,无栖开始心虚了。完了,点心都没办法化解池砚的怒气,看来他气狠了。
正在无栖纠结着还要说什么时,邵俊辰走出了卧室:“早啊无栖,我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去镇上了。”风月剑洗去了身上的浊气,整个人神清气爽。
邵俊辰的出现缓解了无栖的尴尬,他颔首招呼道:“早,等大家收拾好,我们就能去镇上了。”
无栖看不见的地方,池砚的尾巴不满地拍了拍,覆盖着白膜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巨蛇凉飕飕地盯着邵俊辰:这人真没眼力见识,没见到无栖正在和自己说话呢?
感觉到池砚的视线,邵俊辰指了指上方,笑问道:“池砚怎么招惹你了?”
池砚赶紧闭上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无栖笑容一滞,眼底涌现出几分尴尬和羞怯,含糊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拌了几句嘴。”
邵俊辰笑道:“无栖对池砚真好啊,据我所知,只有非常受宠的灵宠,才敢和主人斗气。”
话音未落,宁知等人纷纷走出了房间,一群人在甲板上七嘴八舌:“我们收拾好啦,可以出发了!”
“好期待啊,不知道镇上都能买到什么。”
“池砚呢?池砚不去吗?”
眼看几人要去镇子上,池砚着急了,他心想着,只要无栖再和自己说一句话,他就不生气了。然而他听到了无栖的声音。
“池砚……还在睡。让他继续睡吧,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那行,我们一会儿多买一些吃的,给池砚多带一些。”
眨眼间,五道灵光向着镇子的方向飞驰而去。池砚猛地睁开双眼抬起头,瞠目结舌看着无栖的背影化成了小点。
灵光逐渐远去,最终无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巨蛇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上光滑的鳞片哗啦啦往下掉。
池砚哭得伤心:“混蛋小栖,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让他死了算了,小栖和别人去吃香的喝辣的,竟然留他一条蛇在飞舟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
昨天傍晚来灵溪镇时,街上的活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早再来,众人看到的又是另外一副景象。山民们带着山中土特产,在道路两边摆着摊子,将本就不宽的街道占得满满。
山货五花八门,有五颜六色的果实,有颜色绚丽的灵植,有裹着泥土和青苔的矿石。来逛街的不止有不会修行的凡人,还有戴着斗篷的修士。买家和卖家讨价还价,气氛非常热闹。
走了没多久,无栖的储物袋中已经装上了新鲜的果子。现在是秋日,正是山中果实大量成熟的季节。当归山上的果树虽然多,但是再多怎么能比得上天生天养的作物呢?
除了果子,无栖还买了不少坚果。
看到无栖的储物袋,宁知忍不住笑了:“无栖,你买了好多吃的啊。你不去看看灵植之类的吗?”
山中真的有好货,路边有几个摊子卖灵植和灵矿石,物美价廉,引来了好几个修士的注意。就连邵俊辰都被灵矿石吸引了。
无栖的目光被一桶小挂蜜吸引了,“我用不着,给别人吧。店家,这桶蜜怎么卖?”
宁知哭笑不得地抚了抚额头:“你啊,哪里像个修士。”不过这正是无栖的特别之处,若是某一天无栖会专注修行,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突然间周围的人惊呼起来:“快看,好大的鹰——”
宁知抬头一看,也跟着惊呼起来:“无栖你快看,好大的鹰啊!”这一定是修士养的灵宠,鹰周身的羽毛黑中泛着金色,翼展足有一丈多,飞行时,羽翼滑过云层留下了一道浅色的灵光。
邵俊辰抬头一看,笑道:“这可不是鹰,这是金雕,而且还是血统不差的金雕。”能养得起金雕的修士,都不是普通人。
金雕在镇上盘旋了几圈,向着镇子外面飞去。傅敬舟看着金雕消失的方向,触动道:“无拘无束,勇往直前,做修士当如金雕,一往无前。”
楚十八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嗯……”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觉得金雕盘旋并俯冲的地方,像是他们停飞舟的地方。
金雕的出现只是个小插曲,当它的身影消失之后,众人又开始继续购买山货了。当无栖将一整桶小挂蜜买下时,头顶传来了金雕高昂不羁的鸣叫声。
那只金雕又回来了,这一次它不是一只鹰回来的,它的爪子上抓着一只猎物。那是一条金灿灿的蛇,蛇身上还打着两个结。
面条似的蛇挂在金雕的爪子上,随着金雕的动作微微晃动。宁知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无无无,无栖,池池池砚被抓了!你快看啊!池砚被抓了!”
众人抬头一看,好家伙,金雕爪子上的不是池砚还能是谁?!
大家面色一凝,眨眼间不悔剑已经出窍直冲云霄,傅敬舟和邵俊辰紧跟在池砚身后:“我们去追池砚,你们回去开飞舟!”
灵溪镇向西南方向前行百里,就到了雷泽边缘。雷泽中生长着巨大的榕树,百年分的榕树随处可见。
此时在一株大榕树下,坐着一大一小二人。年长那个头戴帷帽,轻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了上扬的唇角和精致的下颚。这人没什么形象地靠在了榕树根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他翘着二郎腿,低声哼着小调。
年少的那个是个童子,唇红齿白的孩童本该处于最爱热闹的年纪,然而这孩子却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他怀抱一个有他半个身体大的酒葫芦,腰间别着桃木剑,小身体挺得笔直。
听到头顶的动静,童子抬头看了一眼:“师父,凌风回来了,带回来一条大蛇。”
年长的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晃着腿:“听出来了,它挺兴奋,那蛇不小吧?”
童子应了一声:“应当能吃饱。”
年长者满意地点点头:“吃吧吃吧,下雷泽之前吃得饱饱,到了里面才好做事。”
榕树的树冠上,巨大的金雕脚踩在金蛇身上,它烦躁地拍着翅膀,身边的树枝在翅膀的拍打下遭了殃,噼里啪啦断了一片。
这条蛇感觉不太对,金雕可是吃蛇的猛禽,之前逮住的蛇比这次大的多了去了。每次逮到蛇,它都会用尖锐的爪子穿透蛇的双眼,扎透它们的颅骨。这番操作下来,蛇就不再动弹了,而后它就能撕开蛇皮,品尝美味的蛇肉了。
可是今天这条蛇,滑不溜丢。金雕带着他飞了一路,累得够呛不说,到现在为止,它的爪子都没能剥下他的鳞片。
不服气的金雕张开嘴,用尖锐的喙去啄蛇脑袋。
“铛铛铛——”喙部和蛇头接触后,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声音。
奇特的声音引起了树下二人的注意,年长者掀开帷帽,露出琥珀色的瞳仁:“哎哟?”凌风这次长本事了,竟然捉回来一条灵蛇?不知道是谁家的灵蛇这么倒霉,遇到了凌风,这条小命可就……
这时二人听到头顶传出了暴躁的声音:“你烦不烦?爷正在生闷气,懒得理你,你竟然还蹬鼻子上脸?!走你!”
一道灿烂的灵光闪过,金雕的身躯被狠狠击中。一声爆裂的响声后,金雕身上的毛四下飞散,可怜的雕从榕树上一头栽下,笔直地落到了地上。
年长者和童子对视一眼后,齐齐抬头看向了树上。树顶上,那条拥有紫色大眼睛的金蛇狂野地骂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世道,爷好好的道侣不让碰也就罢了,他连理都不理我。爷心里难受,只想着好好睡一觉,连鸟都欺负我。”
“呜呜呜呜,不活了!毁灭吧!呜呜呜呜……”
年长者默默看向了秃毛鸡似的金雕,又看了看挂在树上哭得伤心的金蛇,最后和童子面面相觑:“蛇……说话了。”
蛇很常见,但是会说话的蛇不常见。听金蛇哭得伤心,年长者忍不住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别哭啦,有什么烦心事下来聊聊?说出来心情就好些了。我有酒,你有故事,来吧。”
童子抿了抿唇,抱紧了怀里的葫芦:“师父,您今天的酒量已经超了,不能再喝了。”
年长者讪讪笑了:“我不喝,我只是要一点来招待客人。对吧?你给我一杯,我和树上的客人聊聊。你放心,我不喝。”
童子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从酒葫芦里面倒出一杯酒递给了他:“给。”
年长者满意地举起了酒杯:“来吧客人,下来喝酒吧。”
树上传来了金蛇的呜咽声:“我不下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呜呜呜呜……”
树下二人:“……”
池砚:不活了,毁灭吧!
无栖:米花糖吃吗?
池砚:呜呜呜呜,我又活了,小栖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