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煌最终还是被池砚从树上放下来了,当然,放下来之前池砚也履行了他的承诺——狠狠抽了星煌一顿。被揍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的星煌并没有逃走,相反,他正在努力策反无栖:“实不相瞒,小师弟,我们早已在不问天给你留了一个位置。若是你能来不问天,圣子之位,实至名归。”
“小师弟对不问天多少有些误会,可是没关系,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们走的才是修士该走的路。修士就该逆天而行,既然登仙之路断了,我们重建一条便是。”
“届时所有的苦难都会终结,我们想见的人,终将与我们团聚。师弟,我知道你对师兄有些意见,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你一定会理解师兄的苦心。”
看着星煌眼中的光,无栖抬起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曾经舒子清对着苏栖抱怨他那些不省心的弟子时,苏栖还在庆幸,幸亏自己没有糟心的弟子。没想到重来一次,糟心的事还真让他碰上了。
星煌这孩子面对外人的时候那叫一个高冷,可是面对自己人时,他啰嗦得让人受不了。此时他还在滔滔不绝说着不问天的好,无栖放下了手,无奈问道:“你到底为什么笃定,上界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术法?”
柳遇春也好,星煌也罢,这两人着魔了一般认定死去的人能活着回来。这两人都不是随便就能被人煽动的人,逍遥子必定拿出了什么东西让两人信服。
听到无栖的话后,星煌双眼一亮,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圆润的留影石:“这,便是证据。”
点开留影石后,无栖便看见矮桌上躺着一只死去的鸟。矮桌前有人影晃动,随着那人施展术法,金色的灵气涌入了鸟的体内。僵直的鸟原本瞳孔涣散,随着灵气注入,它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而后在惊呼声中,鸟儿挣扎着翻身爬了起来煽动着羽翼。
它飞身而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凄厉地叫了一声,又重重摔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星煌双目灼灼:“圣主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寻到了半部功法,功法上记载了能让死物复苏的办法。可惜功法只有一半,根据残留的功法复活的生物最多只能活一盏茶的时间。只要能飞升上界找到下半部功法,一定能起死回生!”
这时就听池砚凉飕飕的说道:“世上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功法,如果有,那也是骗你的。”
星煌愣了一下,随即怒目道:“你懂什么?虽说你是神兽,但是也还是个孩童,你怎知世界之大?怎知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法?”
池砚难得没有和星煌争论,他只是目送着远方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只知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起死回生说轻松一点是跨越了阴阳两界,说复杂一些是违抗天道。你想要得到什么,必将付出更多更惨痛的代价。”
无栖眼中突然出现了他在混元遗迹中被天道碾压快要消亡时候的画面,即便是强大的巨龙为了挽救他的性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何况是起死回生?
那一场让他痛苦又沉沦的欢愉之后,等待着他和池砚的便是毁灭肉体和神魂的剧痛,如果不是池砚舍命相护,他早已成了遗迹中的一缕游魂,哪里还能再回到修真界。
听到池砚的话语,无栖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池砚的手:“是的,修士修行确实是逆天而行,然而不管再逆天,也不过是为了求得一缕生机。不存在不付出就能起死回生的功法。”
见两人如此冥顽不灵,星煌只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师弟同先前的我一样固执,若不亲眼所见,必定不肯相信。也罢……”顿了顿之后,星煌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师弟是如何找到我的?”
他能用附魂之术将千秋宗鲁觉等人耍得团团转,怎么就被无栖发现了呢?
无栖不动声色地看了星煌一眼,星煌的附魂之术是他亲手传授的,使用这种术法时会消耗灵气。鲁觉等人锁定的是星煌的神魂,而他则是在星煌使用术法时锁定了星煌的灵气。星煌做事谨慎,即便是他,也花了数日的时间才找到了星煌的本体。
见无栖不说话,星煌自顾自地给无栖找好了理由:“小师弟是师父的亲子,想必得到了师父的亲传,找到我也是应该的。”说话时,他的声音中带了浓浓的骄傲,“不愧是圣人之子,师弟的资质太棒了。”
“这么优秀的小师弟,不应该被埋没。”
话音落下之后,星煌拍了拍手。随着他的掌声响起,四周的山峦中出现了数十名身着黑色斗篷的魔修。星煌起身收拢了身上的斗篷,他笑吟吟对着无栖伸出手:“小师弟,劳烦你和池砚同我走一趟吧。”
随着星煌伸手,魔修们突然发难。数十道术法从四面八方涌来,套在了无栖二人身上。两人身形一震,犹如提线木偶一般无法动弹。换做一般人一定会挣扎,然而无栖他们却面色平静,无栖更是缓声问道:“去哪里?”
星煌轻笑一声:“去捅破压在我们头顶的,不公的天道。”
这不是池砚第一次坐魔修的飞舟,上一次坐飞舟时,他同刘钰被关在最下层的船舱中。船舱空间狭小,低矮压抑,乘坐体验很不舒服。而这一次,他和无栖两坐在了飞舟最好的房间中,神识一扫,就能将天泉州的风景净收眼底。
星煌等人向着天泉州的腹地一路疾驰,没多久,魔修的飞舟便停在了一片光秃秃的山峦中间。这里是天泉州地火最旺盛的地方,因为强大的地热,这里的山头长不了植物,红棕色的山峦张牙舞爪让人心生寒意。
若是别人可能不知这是哪里,可是无栖用余光扫了一眼便知道了这里的位置。这里是藏拙山,曾经他和殷离渊在此处大战,这里也是许多魔宗发源的地方。穷山恶水不止能出刁民,还能出魔修。
千年前的那一战藏拙山的灵气断绝,修为越高的人越深入越觉得难受。从进入藏拙山范围之后,池砚格外地烦躁,不知是酷热让他失了理智还是感应不到灵气让他暴躁,一路上他看谁都不顺眼,小少年比炸毛的寻宝猫还要凶,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但是他嘴巴却不饶人,一路上谁看他一眼就要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
无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热得难受?”灵气枯竭的藏拙山,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冒着浑浊泡泡的恶水,空气中充满了火毒,他们又被制住了身体,确实很难熬。
池砚眉头皱起,小声嘟囔着:“小栖,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池砚的记性很好,直觉也异常敏锐,当他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一定有问题。就比如此刻,他说自己忘记了什么,那肯定忘记了啥。
问题就在,他想不起来了。此时的池砚心里就像猫抓一样,挠心抓肺,说不出个理由却又无比烦躁。
无栖连忙安慰他:“没事,我们慢慢想,你不用着急。”
池砚委屈巴巴地看了无栖一眼:“完了,小栖,我要是少年痴呆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无栖笑了:“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别胡说了。”
藏拙山中间曾经有一处沸腾的灵泉,如今灵泉干涸,流淌在河道中的是暗红色的岩浆。星煌带着无栖二人径直走到了岩浆湖边,他抬手在无栖二人身上拍了几张隔绝热气的符箓,声音温和道:“我带你们去解开第三处祭坛的封印,让你们亲眼见证登仙之路如何开启。”
无栖诧异地看了看岩浆湖,第三处祭坛莫非在岩浆之下?魔修们果真好手段,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被他们找到了。
在符箓的作用下,岩浆湖中间缓缓出现了一处通道。星煌抬手将无栖二人送入了通道,暗红色的通道炙热,即便用了符箓,无栖依然觉得自己的皮肤在收紧。
长长的通道直通湖底,滚烫的岩浆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结界。浮生界第三处祭坛矗立在结界中央,无声又庄严地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这处祭坛同之前的两处几乎一模一样,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石碑前摆放的物件不同。石碑前的供桌上摆放着一枚直径约为四尺的金色圆盘。圆盘看似光洁,细细一看却能看到表面闪动的细小纹路。
石碑四周的地上已经被魔修用鲜血画下了繁复的阵法,因为温度过高,血液早已凝固发黑。无栖冷笑一声:“为了所谓的重建登仙之路,你们究竟祸害了多少无辜的生灵?”
为了破坏这些祭坛,魔修四处捕捉童子,死在他们手中的童子不计其数。祭坛被破坏之后,从其中爬出的妖兽更是凶残,祸害了无数生灵。
星煌闻言沉默了,过了一阵后他神色暗淡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大意而死,他们死得其所。”其实这一处祭坛也应该用童子祭天,可惜这里的温度太高,孩童根本无法在这里存活。
魔修们熟练地分散开来,立在了阵法的各个阵眼处。
这时池砚身体一震,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腿便走进了阵法中。星煌瞳孔一缩:“怎么可能?!”池砚身上明明有他们布置下的术法,他怎么能动弹?
池砚的动作看着很缓慢,大家能清楚地看见他踩着阵法,一步步走向案桌的方向。他的动作明明很慢,可是速度又快得不可思议,当星煌想要上前时,池砚已经站在了供桌旁边,一只手落在了那一枚金色的圆盘上。
圆盘灵光大阵,铺天盖地的灵气从中爆出,涌向了池砚的丹田位置。俊美清瘦的少年金色翻飞,紫色的眼睛中灵光流转。他扭头看向无栖的方向,突然露出了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的笑容:“小栖,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上古时期,异族妖物顺着通道侵入人间危害四方,为了守护人界平安,有龙族挺身而出,用自身血肉和修为封印通道永远镇压妖物。千万年过去沧海桑田,人间界在混沌海的侵蚀下分崩离析。龙族舍身镇压妖物的那一块土地因为因缘际会却还存在着,人族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有了如今的浮生界。”
“而我,就是那一条舍身的应龙。”
“小栖,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想要离开遗迹来到浮生界了,不止是因为星原的云海永宁的美食,更重要的是,我要以龙神的身份,亲手终结这一切。”
“我的血肉散布在五座祭坛中,牙齿、翎毛、鳞片、利爪、鬃毛,这些都是我的血肉我的力量。”
低沉的龙吟声缓缓响起,池砚的声音从清冽的少年音变成了醇厚的男人声音,他的身形慢慢拔高,被涌起的灵雾遮蔽:“上万年的黑暗苦楚,好漫长啊……”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龙神得到了曾经五分之三的力量,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曾经的使命。
宁知:池砚砚和无栖要开启为了天下苍生虐恋模式了吗?!呜呜呜呜……
池砚:哭早了,这拯救天下的冤大头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