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图南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两个人对着手机沉默,一个在等答案,一个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夕不知道燕图南在想什么,但他却在这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误,燕图南跟郁白初有问题。
许久没有回答。
路夕皱着眉问:“我以前不相信什么算命,但我现在问你,你们家那个小道士,是不是给季阳算过命?”
燕图南终于说话了,淡声道:“21世纪了,你还信这种东西?”
“我信。”
“你喜欢信就信吧,还有事,挂了。”
“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去问郁白初。”路夕立即道。
“……”
燕图南的声音肉眼可见地冷下来,嗓音压得很低:“路二,别找死。”
路夕面无表情:“有个人告诉我,季阳活不过25岁,你觉得我现在跟死了有区别吗?”
燕图南皱眉:“你听谁胡说八道?郁然?还是周也?”
“你在梦里告诉我的,既然是你说的,你就应该负责。”
“……”
“你不用想什么谎话来搪塞我,燕图南,你跟郁白初两个人有多奇怪,你们自己没有感觉吗?”
燕图南没有说话,轻轻挑了下眉,好奇他到底还能扯出什么鬼话来。
路夕:“季阳回齐林县的时候,郁白初原本在医院,他为什么非要跟过去?以你对郁白初的重视,你根本不可能会同意他去,还有那些保镖,都是特种部队里额的退伍精英,退伍后一直在为燕家做事,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地出现在一个小小的齐林县?”
“以及,你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告诉我,季阳死了?”
路夕能猜到这些燕图南并不惊讶,因为他不像季阳那么好骗,还算是比较聪明,燕图南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不然他能做得更加滴水不漏。
他其实完全可以让路夕发现不了这些端倪。
可他就是不愿意。
燕图南其实有私心,关于郁白初的私心——
他不想看他为了季阳的事情担惊受怕。
而比起郁白初缓和的处理方式,燕图南就显得简单粗暴许多,但不得不说非常有效。比如那次季阳回老家,郁白初想到的是去解救季阳,平常更是想方设法避免两个人吵架,避免产生误会,而燕图南不同,他的处理方式就是激化矛盾,不会苦口婆心告诉路夕季阳回去会有多危险之类的,他就一句话:你老婆死了,过来收尸。
与其慢慢修复关系,不如直接打碎了重塑。
他从来不会劝和,两人吵架了他第一时间拱火,分手了他也不会想办法给两人搭线,在他眼里,需要他撮合才能成就的感情早晚有一天得散,还不如分了算了。
不过好在路夕争气,每次分手都会眼巴巴回去找季阳,每次分手都能吸取经验。
但在燕图南看来还是慢,他实在想不通两个人哪里来的那么多架吵。
三四年了,燕图南确实是烦了。
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的耐心跟好脾气都只给郁白初。
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要么弄死季阳一了百了,要么让路夕永远别走上前世的路。
现在燕图南找到办法了。
因为路夕终于开始恐慌,开始问他:“你跟郁白初是不是知道什么?”
路夕终于觉得害怕了,甚至是后怕,为曾经忽视季阳的每一件事情感到后怕。
他现在草木皆兵,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想在燕图南这里找到答案。
如果是善良的郁白初,他肯定只是告诉路夕,骗他说周也给季阳算过命,说季阳可能25岁会有灾祸发生,但那都是未知数,不会发生那些意外的。
但是——
燕图南并不善良,他甚至很恶劣。
于是在长达三十秒的沉默后,路夕听见对面传来声音:“你相信重生吗?”
路夕微微睁大眼睛,握着手机的手一下子攥紧了:“你在说什么?”
“那个说季阳可能活不过25岁的人是在骗你,他不是可能活不过25岁,他是确确实实没有活过25岁。”
“……”
“上辈子,季阳没有去打游戏,你也没有出国,你们没有分手过两年。他毕业后进入娱乐圈,你毕业后与家里决裂自己创业,他陪着你一路打拼,从一无所有到身价过亿,你们很恩爱。”
分明是这么荒诞的事情,分明刚刚还在质疑,现在却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你变心了,他死了。”
“不可能!”路夕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咬牙道:“这不可能是发生在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么荒诞的事情,他潜意识里依旧觉得燕图南在胡说八道,在故意戏弄玩耍自己,可是听见这样的结局——这样可能是燕图南随口编造出来逗弄他的结局,他依然觉得愤怒。
不是觉得可笑,不是嗤之以鼻,而是实实在在的愤怒。
因为在意,因为重视,所以才会在觉得是假的的时候感到生气。
他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不可能会这样对季阳!
永远都不可能!
如果他会变心,他自己会亲手宰了他自己!
路夕的声线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今天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燕图南像是猜到了他的反应,往转椅上一靠,平静道:“最后那句是骗你的。”
不等路夕说话,直接道:“你们感情很好,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一对,所有人都知道你爱他,但是他就是死了。”
“什么叫‘但是他就是死了’?!!”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说你是重生的吗!”
“是,但我们并不认识。”
“那郁白初呢?他跟季阳——”
“他也死了。”
“……”
那一刻,好像有呼吸停滞的顿挫感,却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发出来的。
燕图南并不愿意回忆上辈子的事情,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快乐的。
而对于路夕来说,这些事情更是有一种更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残忍。
就像是本来好好的,忽然有一天,你的朋友告诉你说,现在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在另一个世界,你的爱人会死,你现在的朋友,跟你并不认识。
你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问起另外一个朋友,试图去推翻这一切,那人却说,他也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路夕没说是谁,但燕图南知道,缓缓道:“听传闻说,是跟你吵架了,回了老家,为了帮他弟弟还债,被上门讨债的误杀。”
这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当初郁白初听见季阳回齐林县,会着急成那个样子。
路夕忽然想起什么,心口一窒,手指在桌面留下深深的一道痕迹,他喉咙发紧,问道:“是被捅了五刀……对么?”
燕图南微微一怔,说:“对,连中五刀,除了腰上那刀,其余四刀刀刀致命,胃、脾、肾全部受伤,还有一刀,直接刺穿了心包。”
“……”
“网上说,他到死都在喊你,而你甚至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
路夕放在桌面上的手,几乎颤抖得握不住,他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伸手想要抓住自己的头发,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却连使劲都不会使了。
他想要嘶吼,想要把那难受的情绪通过喉咙全部发泄出去,但张开嘴,却连一个简单的字音都发不出来。
如果说一开始他觉得不信觉得燕图南是在胡说八道,那么现在就是不得不信、不敢不信。
他深信不疑,他甚至感到害怕,从没有过的害怕。
他回想起那个噩梦,仿佛看到季阳真的死在他的面前一样,那张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被他捧在手心里,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他怎么哭泣认错求饶道歉,那个人就是毫无反应,冷冰冰的,不肯应他一声……
电话在长达几分钟的沉默里挂断。
燕图南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转头看向落地窗外,繁华的城市匍匐在他脚下,高高的楼宇让人仿佛置身云端。
可他忽然没有掌握一切的从容与自信。
他觉得有些……害怕。
助理敲门进来,看见他的神态似乎有些愣神,温声道:“燕总,会议准备好了,现在过去吗?”
燕图南忽然起身,说:“推迟,我今天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好的。”助理懂事地为他拉开办公室的门,然后目送他离开。
燕图南一上车,就让司机开去机场,然后迅速拨通了手机里最常用的那个联系人。
对面一接通,还没开始说话,他抢先道:“哥哥,我做噩梦了,我好害怕。”
郁白初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么低落的情绪了,这两年的燕图南,强大到让人都想不起来他才二十出头。
郁白初温柔地问:“梦见什么啦?”
燕图南犹豫了下,最终没有选择那个会让他更加难过的借口,低声说:“梦见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梦见这个?”
郁白初失笑,怀疑是不是跟他分开太长时间,自己忽略了他的感受,让他觉得受委屈了。
立即道:“我明天回来看你,好不好?”
“不用了哥哥,我现在就过来。”
“啊?”郁白初有点儿惊讶,他很少看到燕图南这么冲动。
燕图南似乎生怕他拒绝,所以赶紧扯开话题,问他:“季阳回去了吗?”
“回来了,你要找他吗?”
“不,路夕会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