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潮没收了他的绿檀手串。
姜漾走在路港的街上,忿忿不平地想,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要因为得知夏奕的结婚对象不是陈木潮而得意过头,在他面前把手串拿出来戴上了。
小气的很,陈木潮把手串收走,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押在我这,当你的房费。”
实际上姜漾觉得陈木潮不会再还给他。
除非——
姜漾压了压帽子,熟门熟路地转身拐进柳里路的街道入口。
陈木潮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但是白瑜来找他,说她想要搬家的时候,他不知怎么,还是答应了。
“为什么不找搬家公司。”陈木潮在电话里问她。
白瑜的嗓音还是听起来又细又柔,对他说:“我也没什么东西,搬家公司说拉一次两百,我还不如找你们帮我拎一下得了。”
又补充:“搬完了请你们吃饭。”
“我们?”陈木潮准确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还有谁?”
但白瑜神秘兮兮地说,先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陈木潮如约来到岳山山脚下,依照白瑜的要求,不用骑车。
他远远地便看到白瑜,穿衣风格还是三年前的样子,脸也没怎么变,只是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就不一样,和白瑜的风格背驰,比她高一个头,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头发披着,下唇打了颗唇钉,正揽着白瑜的脖子,也向陈木潮笑。
“嘿,有没有想姐。”邓蓁蓁笑得自在,挥了挥手。
她前些年考了成人高考,学的管理专业,酒吧先交给林昂看了两年,去学校报道的时候还是他们一起去火车站送的。
他和姜漾一起去火车站送的,方庭和邓蓁蓁一块儿走,她走之前笑话姜漾表情难看,但自己眼眶也有点红。
现在回来了,一出现就揽着前女友的脖子,姿态亲密地对着陈木潮打招呼。
陈木潮不多问,走近她们,白瑜对他的反应很失望,和邓蓁蓁开玩笑说他出门没带耳朵。
“他不就这样吗,”邓蓁蓁附和道:“带了也和没带似的。”
这三年陈木潮又变成一个人,姜漾早就不在他身边,但陈木潮因为他,也确实和这些人关系好了不少,来往更密切了些。
“那你们想怎么样。”陈木潮来做苦力还要被嫌七嫌八,不是很耐烦,抱着胳膊问。
邓蓁蓁一本正经地说:“不问问我俩的情史吗,我跟你说我俩山路十八弯多亏了我的聪明才智才把我旁边的这尊大佛哄回来……”
陈木潮打断她,“哦,恭喜。”
“你真木头一样,”邓蓁蓁啧了一声,“没点意思。”
邓蓁蓁说完停了一下,眼珠转动半圈,往空中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开口:“对了,我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
只是她还没说完,几人身侧就传出一声尖锐的喇叭声。
林昂借了一辆三菱面包车,很大,能坐五六个人,他将车窗降下来,胳膊伸在窗外,吹了声口哨。
“几位,走不走啊?”
他也很久不见邓蓁蓁,听说过邓蓁蓁的感情经历,但不认识白瑜,车是一天前邓蓁蓁让他去借的,还煞有介事地对他说“让你见一见我那个漂亮得像天仙一样的女朋友”。
陈木潮拉开车门,面包车便慢吞吞地向山顶的云雾中驶去。
车厢里有股陈年皮革的闷味,陈木潮将车窗摇下来半面,风灌满他的鼻腔和心肺,岳山上的气温比山下低,吹得人眼眶干疼。
林昂不知死活地在开白瑜和邓蓁蓁的玩笑,又问起方庭最近在音乐学院有没有好好上课。
陈木潮听了半刻钟,被风一吹,宿醉带来的头疼又泛上来,姜漾昨晚不知道几点睡的,他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桌上有一杯凉了的蜂蜜水。
陈木潮装作看不见,没有碰。
只有他死气沉沉,一成不变。
白瑜的东西的确不多,素色又宽松舒适的衣服占掉大半,楼下店面里的商品打包了几个箱子,剩下的就是一些日常用品。
林昂说白瑜活得就像岳山土地公庙里的菩萨,清心寡欲,衣服素得像出家的尼姑,连化妆品都没有几罐。
“得了林老板,别打趣我。”白瑜看着瘦弱,但力气很大,一次性搬两个大箱子,放进三菱后备箱里,拍了拍手,又接过陈木潮递来的最后一袋干花,说上车,姐姐请你们搓顿大的。
白瑜选了一家海鲜大排档,味道很好,整个路港都出名,就是价钱不低,陈木潮从没来过。
时间还早,大中午的也坐不到外面晒得发烫的椅子上,几人在大厅坐了一处角落,距离后厨房很近,油烟的味道混着炒花蛤的香味一齐萦绕周身。
林昂扯掉白灼小管的脑袋,夹着在酱油水里滚了一圈,问邓蓁蓁:“蓁蓁,往后是打算让白小姐也来咱们这上班还是怎么样?”
又建议道:“形象也好,虽然现在不缺表演的男孩女孩,但是就往那一坐也算道风景。”
邓蓁蓁赶他:“不行,我女朋友凭什么让别人乱看,”她顿了顿,又说:“何况她自己有规划的,主意大得很,哪需要我帮忙?”
白瑜笑了笑,说也不是什么规划,就是把香火店搬到岳山山脚下,入口连着公路,人流量大,生意会好点。
“终于舍得出山了是吧。”邓蓁蓁笑话她。
林昂开了几瓶啤酒,用开瓶器挑开瓶盖,在陈木潮面前也放了一瓶。
陈木潮没喝,也不怎么动筷子,他看着邓蓁蓁和白瑜,心里难得起了一点兴趣,问:“怎么重新在一起的,你母亲同意了?”
后半句是对邓蓁蓁说的,她像喝水似的咽下一口啤酒,实话说道:“不同意,说没我这个女儿,要是后半生一定要和另一个女人一起生活就滚出去。”
然后很轻松地笑了笑:“我同意了。”
时间点对得微妙,林昂听出一丝不对,骂了句脏的,不可置信地问:“你出去念书,不会就是受了这个刺激吧?”
邓蓁蓁默认,她不能一走了之,方庭跟着她去了成都,比她有出息,念了一所不错的音乐学院,她用开酒吧的部分积蓄交了学费,和白瑜悄悄摸摸地异地了三年,谁都没说。
她原本也不对自己的感情有什么希望可言,但做出这个决定,姜漾和陈木潮的确是罪魁祸首。
只是时过境迁,姜漾和陈木潮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分了手,她心里惋惜,姜漾断了跟她们所有人的联系,又眼睁睁看着陈木潮重新用泥土把自己埋起来。
她想起来上车之前没说完的话,眉皱了下,说:“对了,被林昂打断我差点忘了,我今天早上来的路上,好像看见漾漾了。”
桌上另外不知情的两人皆是一愣,又同时看向陈木潮。
陈木潮一言不发,手上动作不停,手却不受控制地往那瓶开好的啤酒上伸。
意思是默认。
“是回来了,”陈木潮舌尖发苦,头更疼,说:“他回来找我的,但我这次没想怎么样。”
不敢再想了,姜漾不是邓蓁蓁,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他身上连接着庞大又复杂的家族血脉关系,况且三年前也只不过是一时冲动。
“这我不知道,”邓蓁蓁说,面色有些犹豫,又问陈木潮:“那他去柳里路是要做什么?”
“我看到他进了柳里路,但是当时没太确定是他,现在想想那个长相,不是他是谁。”
两三秒以后,桌上猛地炸响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啤酒的麦香味延展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