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面目可疑的男人找过来时,陈木潮刚被杀鱼用的刀划到手指,他在客人的惊呼中说没事,将东西递给客人后,随意抽了张纸巾包住手指。
有什么人走进他店里,面色乌白,却对他笑得很亲切,但不知为什么,这笑容就是让他看着不舒服。
陈木潮没想太多,以为是顾客,问他要什么。
男人笑了笑,说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我姓姜,”他说,“我叫姜哲驰,是姜漾的父亲。”
陈木潮并不想在这里听姜哲驰说什么,他预感到来者不善,姜哲驰无法,似乎也觉得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拉拉扯扯不好看,没说几句就走了。
再次见到是在邓蓁蓁的酒吧,距离他上一次找自己只过了两天时间。陈木潮坐在吧台边,余光瞥见姜哲驰靠近了他,心里突然对姜漾偏激的跟踪行为感到释然了一些。
说不好是不是陈木潮放不下,这次他没有太坚定,姜哲驰提出找个偏僻的地方谈谈,陈木潮跟去了。
姜哲驰确实来者不善,拿着一个小巧的U盘,对他实施勒索。
“这里面是他捅我的视频,你说交给警察足够他判几年?”姜哲驰神神秘秘地靠近了他,用枯瘦得不太正常的手肘上突出的骨头碰他。
“你想要什么。”手段挺低级,但陈木潮就是没什么办法。
姜哲驰要钱。
无论陈木潮身上有没有债务都拿不出来的一笔钱。
“那好吧,”姜哲驰耸耸肩,离开他一些,看起来很轻松地说,“我还以为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还不是败给了物质。”
陈木潮没说话,只空有一腔爱意完全无法反驳姜哲驰的话,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是不是姜漾在他心中的地位的确不够,他才这么容易因为谁的随便说说就能动摇。
“不过,”姜哲驰又看着他,露出那种粘腻,看着难受的笑容,说一些恶心的话,“姜漾毕竟还小,床上那些事情,肯定还是我比较清楚……”
陈木潮低眼横了他一下,他的长相原本就凌厉显凶,脸上又长期没有表情,姜哲驰有点被他这个眼神吓到,愣了愣,转瞬即逝的慌张过后,咳嗽两声,不大自然地收起了那些肮脏的心思。
“最后告诉你个消息,当作你愿意和我聊聊的回礼。”姜哲驰说。
“姜漾马上就要订婚了,他不要你了,你有点可怜啊,帅哥。”
随后把地址和时间都告诉了僵在原地的陈木潮。
陈木潮看着他穿过安全通道的门,门被重新关上,安全通道地上积攒厚厚一层的灰尘被纷扰扬起,光从狭窄的罅隙里透进来,也只照亮一小块时空,而陈木潮还是在阴影里。
他突然改变了想法,也觉得姜漾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弥足重要。
因为姜哲驰毫无防备地将后背留给他,并带着那支装有有可能致使姜漾遇到麻烦的U盘离开时,陈木潮是真的思考过把姜哲驰处理掉的可能。
陈木潮的冲动十分难得地占了理智的上风。
至少穿着全黑在路港夜晚的凉风里蹲点,看着姜哲驰上楼开灯时,陈木潮是这样怀疑的。
这不太像他,陈木潮站在路港老城区的一栋破败小楼前,踢着楼下大小不一的沙石,将这样的情况设想到以前的自己身上,觉得他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会找一个更加折中和温和的方法。
反正不是这样当一个他在姜漾面前骂过的跟踪犯一样,找吴弛问到了姜哲驰常出现的地点,然后冲动又没什么准备地就过来了。
据他所知,这栋位于老城区的小楼租价低廉,姜哲驰只是在这里暂住,不日可能就会回到深圳。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陈木潮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等到街区的灯几乎全灭了,才踩着路灯的最后一点光线上楼,敲响了他适才观察到的姜哲驰所在的楼层的门。
姜哲驰房间一直是亮着的,陈木潮在楼下一览无余,过了几秒,门被颇为小心地移开一条缝。
“怎么是你?”姜哲驰见是他,将门往外推,开得大了些,好像放下了些防备,用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珠看他。
陈木潮笑了声,将门用力往外拉到最大,抬手扣住姜哲驰的手腕,将他按在地上。
“你做什么!”姜哲驰在地上大叫,陈木潮趁着空当把门又关上,扯着他的头发,猛地往地上一撞,姜哲驰磕到下巴,吃痛闭嘴了。
“别叫。”陈木潮说,“你应该知道我想来拿什么。”
姜哲驰原本还想装傻,但陈木潮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他便搬出姜正嵩,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吗,你敢动我,你没好下场!”
“我不想要好下场。”陈木潮的声音与幽暗的环境融在一起,像粘稠的冰冷的空气,一齐灌进姜哲驰耳道里,刺得鼓膜都在疼。
“但我觉得你没有这个告状的机会,”陈木潮俯下身,贴近了姜哲驰的脸,说,“我先把你弄死,找到那个东西以后毁了,我再自杀。”
“你觉得怎么样?”
有什么东西卡上了姜哲驰的脖子。
尖锐冰冷,陈木潮手指抵着刀片,控制着力度,让刀尖从姜哲驰的脖间滑到耳后。
不知为何,姜哲驰去酒吧找到陈木潮时,总以为他是小地方那种懦弱又胆小的废柴,但他周身缠绕着陈木潮有形的威胁,却觉得他真的能做成这样同归于尽的事。
“你不信?”
刀锋转了个半圈往回收,陈木潮换了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用掌间局部温度较高的俗体包裹住尖薄的刀片,客室昏暗,姜哲驰先闻到铁锈一般的气味,然后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他横躺的半边侧脸上。
“这是我的诚意,你试试看。”陈木潮似乎了无疼痛的知觉,语气淡淡。
“我信,我信,我给你行了吧!”
姜哲驰怕死,心里也没什么主意,临近崩溃,还是将存放U盘的地点告诉了陈木潮。
放在一个电视柜底下的抽屉里,陈木潮架着姜哲驰过去拿,姜哲驰却说:“我给你拿,你放开我。”
陈木潮倒不是很怕姜哲驰反扑,他瘦得不太正常,于是放开了手,但居于高处时无意间瞥到抽屉里凌乱的物品分布时,好像看到什么白花花的东西,用塑料袋包成几份。
姜哲驰飞快地拿了U盘出来,将抽屉关得很用力,木头相撞的声音有些响。
陈木潮没太多想,用刀柄敲碎了U盘,把残破的金属废物收进了口袋。
“你真的不怕我报复你?”姜哲驰很难得见到这种人,慌乱地抹滴在脸上的血,又揉着被掐红的手腕,问陈木潮。
房间内的卧室散出些腐臭的垃圾味和食物的调料味,陈木潮路过,脚步没有停顿。
“随你。”
陈木潮没什么动机,想做就做了,姜哲驰倒是说到做到,往后陈木潮每一次踏进柳里路,全身上下几乎没剩几块好的皮肉,往往是结疤了又被穿透,血腥味无数次涌上口腔时,他好像明白了姜哲驰抽屉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姜哲驰与柳里路关系密切,其中的交易内容呼之欲出。
但特权阶级的事他无权过问,身体上的苦难直到路港红灯区大幅度整改后才好了一些。
“这有什么好知道的。”一口烟从陈木潮嘴里轻吐,过去太久,回忆带点艰难,他在朦胧中聚焦不起眼神。
陈木潮并没有详细地告诉姜漾,一笔带过一些细节,姜漾听的版本是“我去找你爸,用了一些手段把东西拿了回来”。
姜哲驰来回戏耍他,他最终选择的处理方式却太过狼狈。
“你爸这么轻易就把东西给我了,说不定留了后手,你小心一点。”陈木潮站起来,往浴室走,说不好是不是逃避,不知怎么面对,但刚走了两步,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巨大推力撞了个踉跄。
姜漾从背后抱着他,熟悉并让陈木潮朝思暮想的温度又重新渡回了他的身上。
这个时候是该推开他的,但陈木潮站着,什么都没做。
“你不要去。”姜漾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是把整张脸都埋在了他背上。
陈木潮没听明白,问:“什么。”
“你不要去科技馆工作。”姜漾抬起头,将下巴放在陈木潮肩膀上,浅薄的呼吸和颈部的脉搏一起生动地击打他内外的皮肤,像两种互相吸引的物质,一种想要进入,另一种试图冲破。
陈木潮完全知晓它们对彼此的欲望,手微动了动,心脏亦然。
姜漾抱着他不松手,说他明天回深圳,晚上的飞机。
“我给你更大的宇宙。”
随即而来的是两张聘用合同和招生简章,纸张皱乱,压在旅行包最深处,纸上有代绮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