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李浔开口询问的时候,李重华就微微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发现已经到了恒荣街的最里端,再往里走一小段便是掌印府,这条街确实荣华,但却越往里来往的人却也越少,不知是不是李浔在此的缘故。
由于马车的构造,他没能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听得车夫说:“老爷,有一披麻戴孝的妇人跪在了前头。”
听得车夫的这个形容,李重华霎时便想到了边映,心不自觉又紧了紧。李浔大抵是和他想到了一处去,回身与对他对视了一眼,才说:“是何人?”
车夫传了李浔的话,一道声音便从马车外传了进来。“妾边映,拜见掌印!”
“哦?”李浔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薛古的那个妻?”
知晓后面那一句是问自己的,李重华点了点头。
几乎没有停顿,李浔就掀开了车帘,只是在准备下去的那一刻又回身对李重华说:“你可与我一道。”
于是李重华便立刻起了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下马车便看见边映腰背笔挺地跪在车前,单薄的孝衣被寒风吹过,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吹碎了,即使双手冻得通红,她也还是没有动摇。
“拜见掌印。”看见他们下来之后,边映立刻对着李浔磕了一个头。
没让她起来,李浔只是问她:“所谓何事?”
李重华看向李浔,发现他的脸上也没有过于特别的表情,像是一点也不意外边映会出现在这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意外的,只有李重华自己。
“妾恳请掌印收留。”边映跪着看向他们二人,“妾可以只是个妇人,也可以是一把利刃。”
闻言,李重华身心一颤,大抵是外面寒风萧瑟,所以他才会觉得悲凉。
“哦?”李浔笑了一下,很淡很浅,与往常无二。“那我要你这把利刃做些什么?你夫薛古一案已结,算来算去只是那些泼在掌印府的狗血与我有关。”
“掌印!”听着这样的话,边映却没有丝毫的慌张。“我夫薛古死因为何,我年过古稀的婆婆都能勘破一二,妾做不到独自为夫复仇,只得来此恳求掌印。”
说着,她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边映,请掌印收留!”
边映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分与李重华半分眼神,就像是真的不认识他,亦或是说真的确认他就不是废太子晏淮清。
可越是如此,李重华便越是觉得悲戚苦痛。
“哈。”李浔笑了一声,其中几多讥讽和自嘲。“我倒是想不到,有一日竟然会有人比我更惹人厌恶。”
这么多日,李重华也算是对李浔此人了解多了几分,他虽总是聒噪,却从不在他人笃定的时候多费口舌地明知故问,只是暗自地做些什么决断。
他说得也没有错,李重华与他相比,确实不够沉稳、不够心思缜密。
“今夜卯时,敲四下掌印府西边侧门,说是为饮雪而来。”他说着已经转身走向马车,没有再给边映过多的表情。“倒时自有人带你。”
李重华没有着急跟上去,就见边映又对着李浔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说:“谢过老爷!”
他深深地看着她,而她却匐在地上没有再抬头。
直到李浔在马车内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李重华才如梦初醒,又匆忙地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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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唇角还有血迹,你怎么也不与我说。”
李重华上马车的时候,就见李浔正拿着一张绢布手帕擦拭自己的嘴角,眼神之中满是幽怨。
“这下倒好,给边映看了笑话去。”
李重华没有说话,暗自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即使不看,他也知道上面必定有一圈青紫的痕迹,毕竟方才险些没命,受寒风一吹,更是有些刺痛。
李浔自是不会有愧疚的情绪,笑了一声。“前几日子卯不是给你带了药膏?你多搽一些,不会落下痕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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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厢房照到铜镜的时候,李重华才看清自己脖子上的勒痕,青紫的一圈十分明显,隐隐还能看见李浔的指痕,吞咽的时候很明显的刺痛感,可见当时对方确实是起了杀心的。
他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痕迹,最后有些泄气地往喉结上摁了一下。
确实是不争气,确实是太鲁莽,李浔这人让人生厌,但有时从嘴中说出的话又不假。
坐在铜镜前自省了一番,好一会儿他才磨蹭去自己的枕边翻出了药膏,然后往脖子上细细地抹了一圈。
药膏融入肌肤之后开始发热,李重华被催生出些倦意,昏昏沉沉想即刻睡去。想着也没有要事,当下他便顺从自己的心意上了床。
醒来天已是昏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屋内没有点灯,小柳和小梅也不在旁。
没有唤人进来伺候,他也什么都没有想,盯着虚空的地方坐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口干就准备下床去倒杯。
怎料被子都还没有掀开,就听见了这昏暗寂静的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像是人的步子踏了下来,但声音很细,他不敢确定。
压住了呼吸静等了几秒,再没有发出类似的声音,故而并不是小柳小梅或是其他小厮进了来。
那会是谁?
他如今到不敢轻易将这些归纳为是自己的错觉。
一边想着,他一边缓慢地拿起了床边未点的甜白釉八方烛台,还未能来得及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他忽而就感受身边落了一个人,将窗棂中泄入的月光挡个大半。
李重华心下一惊,绷紧了身体,握住烛台准备先发制人时,那站着的人却忽然跪了下来。
被挡住的月光又悉数奉还,借着微薄的月色,他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
竟然是今日才见过的边映。
“怎么……”他仅是发出了两个气音,边映就对他疯狂摇头,眼中有些慌张。
李重华一怔,立刻收了声闭了嘴。
是了,李浔必然是在周围安排着自己的暗卫的,从以往种种都可以看出,边映来此想必也是经过了他们的严防死守,他若发出声响被那些人发现了,定会让其陷于不利之境。
不能说话,他也不敢下床去案几上拿笔题字,生怕惊动了外面候着的小厮。
而边映显然是有备而来,掏出了一封信。
他顿了顿,接过拆开一看,却被里面那用簪花小楷写的几行短字给惊到了,当下便惊怕地隔着厚厚的攥住了边映的小臂。
此虽于礼不合,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边映以身饲虎,也克制不住自己心下的情绪。
薛古的命他没有保住,哪里还能教边映再涉入险地。
边映对他笑了笑,李重华在黯淡的月色下仿佛看见她的眼睑下泛着凉薄的银光,像极了十年前他母后薨逝的那个夜晚。
一样的月色、一样的冷。
于是他攥住边映小臂的力道更大了一些,对她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不会听他的,强硬地把手抽了回去。边映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李重华不敢发出声音,竟然连周旋拉扯都做不到。
抽回手之后,她对他郑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的时候李重华借着朦胧的月色看见边映无声地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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