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屋内的窗子骤然被寒风吹开,那些不自在才被吹散了。
李重华被吹得一激灵,即刻起身去关上,手碰到冷得刺骨的窗棂,又忍不住问李浔。“掌印,公主那事……”
“已经派人过去了。”李浔很快地回答了他。
他终于放下了心,紧紧地锁住了窗子。
坐回到罗汉床上,方才莫名被丢下的话又让他给接了起来,“所以别院一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浔抿了一口茶,对这一件事情看不出什么在意不在意来。“我唤人再循着她们母女二人仔细查查,查出了些什么都说与你听,你自个儿看看有哪些是能用的,再觉得怎么用。”
“由我来?”方才还以为对方是说笑的,没想到又再肯定地提了一遍。
“是,这一次就由你来。”
李重华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指尖又开始微微发麻了,他知道,这是一种兴奋的表现。
没在这样的情绪里沉浸多久,忽而砰的一声,他抬头看去,原来是李浔将茶盏放在了小几上,而此刻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也不过是看了一小会儿,李浔就又恢复了正常,声音淡淡地对他说:“好了,你先回去吧,等着消息就好。”
“嗯,省的了。”李重华站起微微躬了一下身,理了理衣袍后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视线在那个形同虚设的炭盆上停了一会儿,里头与边上都散了一些纸燃尽后的灰烬,轻飘飘地沾着。
也不过是看了那么一眼,他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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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萍准备离开那天,京都又下了一场大雪,李重华烦不胜烦,可还是没忍住跟到了门口,藏在厚重的大门后看着这一切。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却还是被许萍发现了身影,对方冲着他招了招手。
他犹豫了一会儿,走了出去,没有被拦下。
“重华公子。”许萍对他行了一个礼,身上披着他给的狐青裘,面上的气色终于好了许多。“许萍多谢了。”
“受之有愧,其实没做些什么。”看着她的模样,他也放心不少。“都是掌印在其中周旋。”
“妾省得了。”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神色有几分倦倦的。“掌印倒是……与传闻中不大一样,流言似虎,是我从前误解了。”
听着这话,李重华愣了一下。“我原以为你早有不同的看法,那夜才会来寻我们的。”
许萍摇了摇头,“那日能主事的除了……就是掌印了,妾也是没了法子,而且……”她抬眸看向了他,眼中的情绪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李重华读不懂。
“而且什么?”
“而且……”许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垂眸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公子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他是个好人。”
故人,又是故人。
他的呼吸颤了颤。
如今有关过去的一切,都会让李重华觉得不堪重负,那是一段愚昧的、天真的、固执的、虚假的岁月,是一场美梦、噩梦交织而成的谎言,是再也回不去的晏淮清。
故人已逝,往日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也不必再提了。
然而这些都不能与许萍说,他只得勉强地笑了笑。“原来如此,记得从前也有人与我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好人却没得个好结局。”许萍也将面上的怅然掩去了,笑着对他说:“公子心善,定能富贵长寿的。”
“噢,对了!”她说着,忽而转身在自己的包袱里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拿出了一对荷包来。
“这几日妾无事,就捡起了针线做了些东西,女红妾还是做得很好的。”说到这些的时候,她面上红润了些许。“妾的娘亲是江南有名的绣娘。”
一只绣着玉兰、一只绣着腊梅,针脚细密,样子栩栩如生,比掌印府画在瓷瓶上的蹩脚工笔画不知好了多少。
“救命之恩难报,妾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只会些小玩意儿了,原先还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她拿着往前递了递,“还望公子和掌印莫要嫌弃。”
李重华抿唇笑了一下,有些局促地接过了那一对荷包,指腹不自觉地在玉兰上轻轻地抚摸过了一遍。
许萍重新将包袱收拾好,扶上了车架。“公子,妾要走了,掌印是有安排的。”
“好。”他握着荷包藏入了袖中。“路上当心,莫要再挂念京都的任何事,离开了这里你就不是从前的许萍了。”
她垂眸,睫毛颤了颤,许久才挤出了一句“好”。
入马车之前,她转身补了一句。“公子,我去找你,还因为那晚我看见了你替我和养娘应付了侍卫,我想向你告罪,又想你救我。”说完,她就钻入了马车当中。
马鞭一甩,车辙就动了起来,积雪被压出了两条辙线。马匹上坠了一个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最后越驶越远,最后直至消失不见。
李重华在风雪当中站了一会儿,落了一肩的雪才转身回到了府中。
话本中不常说巧合,但人生在世就偏偏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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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许萍刚走,下午东厂的大狱里就传来了消息——刘恩好端端地就暴毙在了牢房中。
将来往的人和吃的饭菜查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端倪,又请了仵作来验尸,也说十有八九是染了急病,眼见着什么都查不出来了,也就只能盖棺定论。
李重华听着这个消息,想到的却是那日在东厂衙署,刘恩发着毒誓说和荣兰没有半分关系的模样。
算是因果报应吗?或许是。
但李重华还是觉得这样的惩戒太轻了,倘使刘恩能够坚定地站在荣兰这一边,那她还会在绝望之下选择自刎吗?或许就能等到李浔的拯救了吧。
又想起那日在假山石旁刘恩与荣兰的交谈,他们说这世间多的是风流的男人和可怜的女人。李重华倒是觉得,其实大多是忘恩负义、虚情假意的男人,与无可奈何、不得自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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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出了一些东西,你且来听听。”李浔斜靠在小几上对着他招了招手,嘴里嚼着什么东西,说话却也没有含糊不清。“这一家子,看起来倒不像是有问题的。”
李重华一坐上去,李浔就从小几下端上来了一碟炒瓜子仁,往他的手中塞了一把。
“尝尝。”说着,李浔也往自己的嘴里丢了几颗。“子卯这几日无事,被小虎拉着去做了些小食,说是新年快到了,备些年货。”
“新年?”瓜子仁炒得干而脆,握在手中都能闻到油润的咸香,他拈了几粒丢在自己的嘴中,细细地咀嚼了一下。这是很市井但又很能满足口欲的东西。
从前他几乎没有怎么吃过。
他笑了笑,端着茶润了一下嘴。“也是,新年快到了。”
原来过去了这么久了,竟然不过也只有这么久。
“上次小虎不是嚷嚷着让你给他取个好听的名?想好了没有。”没有半分窥探了他人谈话的不好意思,李浔说得很自然。就好像他本来就可以知道其他所有人的交流,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直接地说出来也无妨。
幸好李重华就算白长二十多年,没有学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也还是会有优点在身上,比如懂得习惯与适应。
故而时至今日他也不会觉着被冒犯到了。
听着对方这番话,他顿了顿。“因着荣兰与许萍她们……倒是让我忘了这件事儿了。”他垂眸凝思了一会儿,才又说:“不如唤作念生,掌印以为何?”
念生、念生。
李浔低声地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忽而笑了起来,上扬的眼尾随之染上了几抹绯红,与殷红的唇相衬,就产生了几分流于俗世却又高于俗世的美。
但李重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不过李浔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很快地收起了这样的笑。“好了,来说正事吧。”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明天偷偷告诉大家他们聊了什么,大家会给我一些评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