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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小言东风夜放花千树

长安少年游 明月倾 3540 2024-01-23 13:12:23

其实言君玉压根没猜到宫中的元宵夜宴会这么难熬,他只是隐约知道萧景衍这个正月不会太好过而已。况且被小厮们一嚷,言君玉只是想见他,就现在,一刻也不能等,他是从东宫直接跑到明光殿的,寒风刮得脸上生疼,但他就在这瞬间明白了洛衡说的一往无前。

过去虽然能被记得,但他就要这个现在,就是此时此刻,就要见到萧景衍,要看见他的眼睛,握住他温暖的手,带他去他去不了的地方,把自己最快乐的记忆也分享给他。

但他没想到萧景衍真的愿意跟他走,而且这样毫不犹豫。以至于他反而有点没反应过来,两人出了明光殿,直奔东宫。等到上了马车,他还有点懵懵的,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太子殿下反而端坐在车里,安静地朝他笑:“小言不是要带我走吗?”

这马车还是言君玉从家里带来的,来得急,也没管好看不好看了,京中旧侯府常有这样的马车,古朴宽大,旧木辕,一看就是陈年的东西,结实得很,也被嫌乡气老气。但他往里面一坐,像皎皎明月入室,老旧的木头也被他照得厚重起来。像偷了一轮明月出宫,没有比这更胆大妄为的事了,就这点犹豫时间,聂彪云岚都追了过来,都不敢劝,只是用警告神色不赞同地朝言君玉使眼色。

但言君玉偏偏就有这样大胆。要真让他像容皓那样天天闯宫门行事跋扈,他不会,但真到了这时候,十个容皓大概也没有他的胆量。

“好啊。”他这样回答道,然后翻身上马,直奔宫门。云岚没想到事情真会发展到这地步,又气又急,聂彪反而不如她果决,问道:“要不要告诉上面……”

“上面,哪个上面?”云岚一句话把他问住了,东宫储君肆意妄为起来,除了当今圣上,就没有别的人可告诉了。况且庆德帝估计也早就得到消息了,她虽然气急,却仍然冷静:“事发突然,我们都没料到,大概也没人会料到。殿下身边常年有人暗中跟着,倒也不怕,小言多半是要带殿下去看灯,也许还有夜市。你远远跟着,别打扰。秋苓,传信京中各处,去灯节和夜市几个路口等着,看见可疑人员,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其实她这边还算好过,最惨是鄢珑,怀远小侯爷年初刚升了右将军,卫戍军换防,他为了体恤士兵,放他们出去逛,自己来守了半个月宫门。傍晚换防,刚听说言君玉刚闯宫门进去,正遗憾不能好好逗逗他,又见这家伙驾着辆旧马车过来了,顿时来了兴趣,也不急着开门了。自己亲自下了城门楼,故意过去拦住他,问他:“言君玉,你上次说的那个步兵床弩阵到底有没有用?你今天必须给我细说说,不然不让走。”

言君玉这家伙,简直和敖霁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狗脾气,说翻脸就翻脸,平时脾气都好得很,任人揉捏,正时候忽然横起来了,非但不跟他好声好气说话,还急匆匆道:“过几天跟你说,今天没空。”

鄢珑哪里受过这气,顿时就气笑了:“好你个言君玉,上次跟我讨连弩图纸时说的啥来着,今天见了哥哥就横起来了?”

他看出言君玉今天赶着出宫,故意要惹他,把长枪往他马上一横,就不让他走,拉着言君玉马的辔头,还逗他:“你这马也不行呀,都老了,走出去多丢东宫的人啊。哥哥教你认马,俗话说一黄二白三花,的卢你知道吗?白额头的马是最要不得的……”

他一面拖延,言君玉一面耳朵红了起来,可能是急的,一双眼睛里像是烧起来了,鄢珑正准备至少逗他两刻钟再放人,没想到马车窗上的帘子忽然被掀起来了,一个声音淡淡笑道:“白额头马怎么不好了?我也听听。”

也不知道言君玉从哪个柴房里翻出这么旧的马车,京中王侯子弟最爱鲜衣怒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这马车的车帘却是暗褐色的,车里也没灯,城墙处又暗,宫门高悬九盏火油灯,光落在那人脸上,呈现一种美玉般光泽。他的脸极漂亮,俊美又威仪,鬓发如墨,翟青吉服的领子上绣着五爪金龙,唇角还带着温柔笑意。

鄢珑脑中轰的一声,险些枪都握不稳了,连忙跪了下来。后面的戍卫官也有面过圣的,也有没见过东宫储君的,但见鄢珑都这样,哪有猜不到的,顿时都跪了一地。鄢珑还算反应快,告罪道:“末将知罪……”

“职责所系,甲胄在身,不必多礼。”萧景衍安静笑道:“小言,走吧。”

-

言君玉带着萧景衍出了内宫,又出皇城,寻了个成衣铺子,买了两件衣服,又走出快十里,这才在城郊找到一处僻静地方,把马车停在一处老柳树下,等着萧景衍换好衣服出来。

“鄢珑被吓坏了。”他靠在马车上,小声告诉萧景衍:“其实我自己说也可以的,只是要费点时间罢了,他就是无聊,想找人说话。”

“我知道。”

.但言君玉知道他是露个脸让大家知道,今天的事不只是自己的责任,更是东宫自己默许的,就像自己不想他露脸也是一样的道理。

东宫的名声,皎皎如天上月,不容一点瑕疵,容皓他们为此甘愿做阴影,自己也可以。

但自己还是要带他出宫。

太子殿下鲜少自己换衣服,但竟然也意外地快,毕竟宫中的礼服动辄繁琐得要花费小半个时辰,他很快换好了,掀开车帘。言君玉伸手握他的手,眼前顿时一亮。

相比宫中华丽繁复的礼服,言君玉始终觉得他穿着牙白内衫时最好看,因为整个人都似乎柔软可亲起来,原来穿天青色襕衫更好看,像是谁家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这是哪?”萧景衍看了一下周围,暮色四合,远处村郭灯火明亮,大雪笼罩了原野。这地方像是离城墙根下不远,可以看见推着车的商贩在陆续进城,纸糊的灯堆得比人还高,也有人远远打量他们的马车。

“这是南城门,你看那里。”言君玉指给他看。

原野上忽然出现一支队伍,不过几十人,有老有少,手上都提着明亮的灯笼,大部分是鱼,也有花灯,也有兔子,都穿着鲜亮新衣。

“每年元宵灯节,京城附近的百姓都会进城观灯,”言君玉拉着他往城墙下跑:“我们也去买两个。”

城墙下一堆商贩聚在一起,多半卖的是灯,也有卖吃食的,也有看不出是什么摊子的。言君玉知道他看中鱼灯,从一堆灯上搬下来最大的一个金色鲤鱼,细小的竹条骨架糊着薄薄一层纸。里面似乎是一个浸了油的布团,散发着刺鼻的桐油气味,萧景衍拿在手里,正认真看,那边商贩直朝他道:“二十钱一个。”

他正要找荷包付钱,只见言君玉朝着那商贩道:“五钱。”

“十五钱。”

“五钱,不然我回家自己糊一个了。”

那蓬着头的黄牙商贩自认倒霉,一脸心疼的样子,但收钱的动作却十分敏捷。萧景衍第一次见到这种市井习气,只觉得有趣,低下头一看,商贩的小女儿,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头发也乱蓬蓬的,正吃着一串糖葫芦,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你要吃糖吗?”言君玉认真问他。

萧景衍忍不住笑了。那边卖糖的听到这句还得了,立马招揽起生意来,天一黑,周围乱糟糟都是吆喝,言君玉以为他不说话是嫌聒噪,提着灯,带着他往城门里走,道:“这地方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夜市才好玩呢。”

进了城,坊市开始有熟悉的样子,渐渐和御书房里京城的图纸一一对应,南城的夜市,商户的十取其三的重税,户部请求开辟一处官房租给商户的奏折,似乎都在面前活了过来。人潮渐渐变多,人人都提着灯,这里是言君玉长大的地方,穿着旧红袍的少年有种如鱼得水的神气,牵着他在人群中走。成衣铺,药铺,麻油铺,寿材铺,扎的纸人纸马竟然也捎带着卖灯笼……生老病死,大周人的一世人生,似乎都在面前铺开来。

一支巨大的队伍,约有上百来人,似乎是要舞龙灯的,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举着粗糙的一节一节的龙迎面走来,人群纷纷躲避,太子殿下生平第一次给人让路,竟然也这样自然。言君玉拉着他让到街边商铺的雨檐下,正是个绸缎铺子,竟然也把荷包手帕摆出来,几个衣着鲜丽的女孩子正买荷包,看见他们,不止怎地忽然推搡起来,用手帕挡着脸发出笑声。

“小言为什么想带我出来呢?”萧景衍忽然问道。

言君玉正耐心等那龙灯队伍经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起来。

其实不用他说,萧景衍也知道。

他其实也不是只能待在皇宫,围场狩猎,祭祀,一年到头也总有出宫的时候。只是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御辇仪仗,层层随从,将他与这世界隔绝开来。像随身的小型牢笼,他永远是太子,从未像今天这样,与街头黎民交换一个眼神。

但今天不同,今天他只是萧橒,太子不能被看见,萧橒可以。所有人看见的是萧橒,是一个俊美文雅的青年,纵使气度出尘,总归是人潮中的一个凡人,并没有比谁多出一双手臂一只眼睛。他可以安静站在人群中,用他的眼睛,他的耳朵,去看,去听,去感受这冬日的寒风,这迎面走来的每一个人,和这滚滚红尘。

不要树枝,那太让人心碎了。萧橒也是自由的,哪怕只有一个晚上。

“这是什么?”萧景衍忽然问道。

绸缎铺隔壁的雨檐下,停着一副古怪的担子,一边是火炉,一边是张小桌子,上面挂着许多木条。

“哈,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言君玉顿时得意起来,告诉他:“这是补伞的。”

“补伞?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烂了啊,扔了可惜,补一补还可以用。还有补锅的,补桶的,连碗都可以补呢……”言君玉得意地告诉他,他从小混迹于市井,自觉什么都懂了。

“这是哪家的富家公子,连东西要补也不知道?”那看担子的妇人忽然笑道。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人,做小生意的人多数热情,见他生得俊美,还问:“公子贵姓?”

“姓萧。”

“怪道呢。前面夜市最热闹,还有灯会,公子难得出门吧,可要好好逛逛。”

这是大周太子殿下生平第一次与自己的百姓对话,并不是太傅教的体恤臣民,常怀悲悯,而是平淡如水。京师三十万居民,原来都是活生生的人,知道与见到,总归是不一样的。

之后便全是玩了,言君玉带着他去看灯会,原来这就是小言长大的世界,传说中的民间如同画卷在眼前展开,也有安居乐业,也有贫苦乞丐。迎面而来一张张笑脸,有腼腆的小夫妻、在父亲脖子上骑着大马的孩童、扎着丫髻,拿着小风车的小女孩,还有上香回来的老妇人,这是他的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人间烟火,万户太平。

他教会小言什么是权谋,小言教会他什么是众生。

逛到最后,是灯节最大的灯,扎起几丈高的灯架,不如宫中鲸油烧的明亮,但也许是周围人群欢呼太热烈,竟然耀眼得一如梦境,是词中说的东风夜放花千树。夜市的尽头有个买面具的小铺子,也许是扔到脚下的手帕太多,小言一定要带他买一个,萧景衍难得没笑他打翻醋缸。

“这个太大了,这个有点沉,这夜叉怎么这么绿……”言君玉认真在铺位前挑选,铺位三面是竹架子,上面挂着布,面具都钉在布上。小言的脸映着灯影,认真挑选的样子实在太好玩。

萧景衍伸手,取下最近的那一张钟馗面具,挡住了侧脸,他就这样站在闹市中,安静地亲吻了他的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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