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八妹那里出来,齐弩良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家。
刚刚她说那些,之前朝辉已经和他提点过。说最近鸿叔那边出了点事,让齐弩良把洪城这边的“生意”都撤了,还让他这段时间安分些。
等齐弩良问具体什么事,朝辉没有直说,只安慰他说不是什么大事,鸿叔能摆平,事情也波及不到洪城,但万事小心为上,让他别出岔子就行。
所以红街那边的活儿都停了,目前就剩下洗脚城还在营业。洗脚城正经生意,出不了什么乱子。这段时间齐弩良闲着,也不大乱逛,大都安分守己待家里。
只有这两天偶尔出门,他隐约感觉有人在监视他。原本只当自己疑神疑鬼,今天荣八妹的话倒是帮他坐实了这回事。看来鸿叔那边的事应该不像朝辉说得那么无关紧要,应该是出了大乱子。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齐弩良也没打算躲,在开始干这些事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
回到家,也没做别的,他开始收拾屋子。
天气预报说下周会大降温,秋天马上来了。他把夏天的衣服都收起来,又把柜子上纸箱里的秋冬装拿出来。
看蒋彧的衣服,都是成年人的尺寸,但那小子才高一,估计还得长。给家里做完彻底大扫除后,齐弩良开车去了洪城商业街。
逛完一条街,春夏秋冬的衣服都买了个遍,把车后座塞得满满的,又去银行倒腾手里的几张银行卡。
银行卡上钱并没有很多。有钱的时候他大方,该花的也都花了。另外红街里那些女人见他好说话也经常在他这儿借钱。借了要还,齐弩良不让,总说等他没钱的时候再还。卡里余下的这笔钱不多不少,是他为到时候判刑交罚金准备的。
到头来也没剩下什么,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若是当初没有这么选,没有那些余钱给蒋彧请老师,没办法把他送去英才,那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也不好说。看他如今的样子,就怎么都值了。
好在他马上十六岁,已经算半个大人,就算没自己看着,他已经能够好好照顾他自己,好好念书。一想到这些,哪怕接下来面临牢狱之灾,齐弩良也很坦然。
最后他去了一趟洗脚城,找到了洗脚城的经理。
经理能在洪城经营洗脚城这么多年,而且所有关系都打点得清清楚楚,是个有本事的人。进了门,里边一如既往地生意红火,十分热闹,工作人员见他也都喊一声“齐哥好”。
他在三楼找到经理,把人叫出来,跟他聊了聊最近市里出了点事,可能会波及到自己。
经理有些急:“齐哥,你上回不是说对洪城不会有影响嘛,咋又会波及到你了?”
“直觉。”他拍了拍经理的肩膀,“你放心,洗脚城照常开,没事。”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担心你。其实你也没做什么吧,就算有事,也都是小事,到时候真进去了,我想办法给你捞出来。”
“别操这些心了。”齐弩良掏出一张单子递给经理,“有件事麻烦你。”
经理低头看了看,这是个借款人的名单。前边一列名字,后边都是金额。名字是熟悉的名字,都是红街上的那些女人。金额有的几千有的几万,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个二三十万。
“这些是我借出去的钱,要是我真进去了,你去找她们还。我家还有个孩子在上学,到时候你就把这钱给他。”
有了这笔钱,高中和大学,蒋彧都能够好好念完。
“这……”经理有些为难。
“要是有人来找你和兄弟们,你告诉他们尽管把所有事推到我身上。”齐弩良握着经理的手,“除了我,那孩子也没别人管,帮我这个忙。”
话说到这份上,经理苦着脸,也只好点了头。
事情办得差不多,他也没在洪城逗留。前脚刚踏进家门,外边就响起了敲门声,齐弩良眉头一皱,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拉开门,外边是一个三十四岁的中年男人。男人比他矮上一截,却有一双犀利的鹰一般的眼睛。
“你找谁?”
“就找你。”
“我不认识你。”
齐弩良试图关上门,男人一把撑住门缝,亮出自己的警官证:“我认识你,齐弩良。”
男人说着已经进了门,四下打量这间老旧局促的房子。
“你可以叫我吴警官。”
尽管房子本身不咋地,房内的家什却齐全,布置也很温馨。特别是看到沙发后边那一面墙的奖状,吴克权还有些意外,站在跟前打量起来。
“吴警官,你找我什么事?”齐弩良给他发了一根烟,赶紧转移了他的注意。
吴克权看了看那根烟,便叼在嘴里,点上了。吸了两口,皱着眉,有点嫌弃的样子:“抽这么次的烟?”
齐弩良没说话。
吴克权像是进惯了别人家一样,随手扯一张椅子坐下了,昂头看着齐弩良,缓缓说道:“都进去过了,不会不知道你现在干的事违法吧。”说着深深吸了一口烟,在不超出的范围内,为了尽量震慑齐弩良,他尽可能把他所犯的罪说得严重了些,“涉嫌组织卖淫罪,轻则五到十年,重则十年往上,无期也不是不可能。”
“吴警官,你搞错了,她们并不是我组织的。”
吴警官呵呵一笑:“你有没有帮她们打过人?有过吧。”
可能是早就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临到头了,齐弩良并不害怕,反而有种解脱,那把一直悬在脖子上让他无时不在担惊受怕的闸刀,终于落下的感觉。
“吴警官今天是来抓我的?就你一个人?”
吴克权打量他,高大健壮,挽起的袖子露出两条肌肉扎实的手臂。尽管长相端正,但见惯了各种匪徒的刑警,也一眼能看出他端正外表下的戾气,以及不凡的身手。再一听这貌似挑衅的反问,吴克权皱眉:“你要拒捕?”
“不是。”齐弩良伸出双手,十分配合地等待那双手铐拷在他手腕上,“我随时可以跟你走,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给家里的孩子留几句话。”
吴克权眉头一松,这人真有意思。
他埋头看了眼时间:“快放学了吧,我可以让你等他回来。”
“不用了。”齐弩良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扯出一张蒋彧平时用的草稿纸,“等我写几句话就行。”
他也很想再见蒋彧一面,也有一肚子话要和他叮嘱,可是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在那孩子跟前被警察带走。
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他相信蒋彧对他的所作所为也多少有些猜测,不然当初也不会劝他不要再干这个。所以凭借字条,他就能够理解发生的这一切。比起让蒋彧看到这过程,直接给他一个结果,对他应该好接受些,同样,对齐弩良自己也好接受些。
吴克权好奇,凑过去看他都写些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衣柜里有新买的衣服,冰箱里还有些什么菜,水电气费都已经缴清,电视的问题送去维修了,让周末去拿。最后才说让蒋彧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
齐弩良把纸条放在桌子上,用烟灰缸压着。
“吴警官,我完事儿了,走吧。”
吴克权轻哼一声,像是嘲讽:“你还一点都不怕,是之前蹲太久,对里边产生了感情?”
齐弩良苦笑:“警官,你说笑呢。”
“言归正传,”吴克权正正色,“今天我不是来抓你的,是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什么意思?”
“曹鸿金,你很熟吧。”
齐弩良皱眉,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曹鸿金是鸿叔的大名。
但他没说话。
“你在他手下两年有余,对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齐弩良说的是实情,也不是实情。他们在南泉的业务,齐弩良从未接触过,但凭直觉,能够在一座城市里混成有头有脸的人物,拥有那么多产业,肯定不止像在洪城这样开个洗脚城,组织一些女人卖春这么简单。
“你不知道?”吴克权显然不信,“那我跟你讲讲。
“曹鸿金靠色情业发家,接着搭上市公安局副局长这条线。官黑勾结,地下势力急剧扩张,没过几年,就成了南泉当地的黑老大。再通过他的财力物力,将那位副局长送进了省厅。官黑相互,他背后的关系网再次扩大。
“这些年,曹鸿金主导的拐卖人口、杀人、贩*等等一系列重案要案,已经全部浮出水面,警方也已经全面掌握了证据,随时可以把他送去吃枪子。”吴克权话锋一转,“但是,他还不能就这么死,他手里那份名单,那些收受他贿赂、给他开后门残害老百姓的官员,那些幕后的黑手,更需要被全部挖出来,一一肃清,你能明白?”
齐弩良狠狠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吴克权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肯定在想办法怎么用那份名单保命,也肯定会一一和他背后的人接触。这种事情,他需要找一个信任的人去办。我们猜测,他会找你。
“我们希望到时你能配合警方,拿到那份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