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这事儿前后折腾了月余,从秋天折腾到了冬天。
中间齐弩良有应聘上的。但上班的第一天,对方才告诉他前仨月试用,试用期给他提出了各种要求,同时削减了各种待遇。第二天,蒋彧就不让他去了。
齐弩良的意思,人家要求试用也没问题,再说试用期过了,不还按之前谈好的钱给。
蒋彧却说,一个公司能在这些小地方克扣你,以后也能在其他地方克扣你,为了以后少糟心,还是别去的好。
最后齐弩良应聘上了一家协会的门卫。五险一金、八小时工作、法定节假日全部都有,只是工资略低,只有五千元。好在离家近,上班就从小区门口骑个共享单车,一刻钟也就到了。
上了一月班,齐弩良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工作这么清闲,因为协会里那帮做正经工作的家伙比他还清闲。
他负责早晚开锁门,一开始还担心自己九点到会太晚,让早来的人等,往往八点就到了。几天后他发现完全没必要,那帮家伙就没有早于十点来的。入冬后黑得早,从下午三点开始,就已经有人陆续下班,到了四点整栋楼就剩他自己。
之前某个领导在楼下抽烟,正好齐弩良也在旁边抽,两人搭了两句话。
领导抽完烟,上楼前拍拍齐弩良的肩:“你新来的吧,下午你检查楼里没人就可以锁门走了,天冷,早点回去。”
齐弩良活了半辈子,第一回 知道还有这种班上。
这天发薪日,他收到了两月工资,还以为发薪的搞错了,问过去才知道,这里都是月初提前发一个月的工资。因为他才来,除了头一个月月末发,后面都是月初发,所以他这回收到的是两个月。
简直前所未有,齐弩良都不知道这样的好工作怎么就轮到了他头上。大概是霉运攒到了极限,终于开始交好运,而这好运也是蒋彧给他带来的。
那小子啥都跟小时候不一样,唯独小人精长成大人精,变得更精了。
四点半,齐弩良检查完三层小楼,同事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他把门小心锁上,又检查了两遍,确认一点纰漏没有,准备下班。
他从门口的保安亭里取了羽绒服。这才刚十二月,夜里就已经快要降到零下,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天,的确很冷。
但他的羽绒服很暖和,蒋彧给他新买的。
还有同事说他穿这牌子的羽绒服却在这儿干保安,他只尴尬地说衣服牌子是仿的。同事惊讶仿得这么真,问他哪儿买的。齐弩良又支支吾吾说是家人买的,他不知道。同事就别有深意地冲他一笑,估摸着他压根不缺钱,说不定还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到这儿干活是找个闲职只为混日子。
齐弩良估计这衣服不便宜,但他没敢去求证,他怕知道了真实价格,又忍不住让蒋彧去退货。
五点天就要黑了,温度急剧下降,骑在车上冷风把脸皮吹得发麻。路过超市,他打算去买点菜回去做饭。
给蒋彧打电话问他想吃什么。
蒋彧只说随便,又问:“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单位人走光了,我就走了。”
“你们单位真爽。”蒋彧感叹一句,又压低声音,有点撒娇的味道,“不想上班了,我也想早点回来。”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估计得加会儿班。”
“下班就回来,我等你吃饭。”
“我尽量早点回来吧,但时间说不准。要是做好了我还没回,你就先吃。”蒋彧声音轻快的,听起来很愉快。
齐弩良未置可否,只让他先忙,就挂了电话。
在超市转了两圈,不知道晚上做点什么吃。一转眼看到货架上的火锅底料,这么冷的天,从外面回家第一时间吃一顿热热烫烫、滋味儿麻辣的火锅应该不错。
这段时间蒋彧工作很忙,听说他负责的什么项目要上线,事情很多。这天晚上也是快九点人才回来。
他开门就纵鼻子:“哥,你今晚做的什么,这么香?”
“火锅。”
蒋彧摘手上的皮手套,伸着脖子在桌上看:“没看见菜啊,火锅烫啥?”
“快去洗手。”
蒋彧洗完手出来,桌子中间放着满满一锅,红油汤底,冒着尖的肉和菜热气滚滚,伴着激烈刺激的香味儿。
齐弩良将一碗热气氤氲的白米饭放到蒋彧手里:“在家烫火锅味儿太大,我就把菜全煮了,就这么当麻辣烫吃吧。”
蒋彧囫囵夹了一大夹肉和菜,盖在米饭上,趁着热,一大口全部塞到嘴里。那一刻冷的身体,空荡荡的胃和空虚的心,都一起被慰藉了。
幸福也会让人鼻子发酸。
齐弩良给他的,在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给他,也没有人能给他。
蒋彧咽下食物,也咽下酸楚和感动,抬头冲齐弩良笑:“好吃。”
“你有什么觉得不好吃的?”
“当然有啊,我们公司的食堂很难吃。今晚这些菜吃不完吧,还有多余的饭,我明天带去中午吃。”
“有,我去给你装。”
蒋彧拉了齐弩良一把:“先吃饭,我带剩下的。哥,我不是让你先吃,我回得太晚了。”
“没事,我不饿。”
蒋彧埋头大吃起来,自认为齐弩良这话的言外之意是,两人白天都在上班,但至少晚饭一定要一起吃,夜晚的时间要在一起。
他们现在的生活就像在这城市里生活的无数个家庭,白天不管夫妻各在这城市的哪个角落为生活奔波,夜晚总会把他们带回这个叫“家”的地方。他们在这里互相安抚舔舐,给予彼此第二天面对生活的勇气。
“你笑什么?”齐弩良疑惑地瞅着蒋彧,看他一脸笑容,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蒋彧赶紧收神,正了正色:“没笑什么……年终了,今年的项目赶在年底前完成,我可能会拿笔不错的年终奖。到时候买辆车吧?”
齐弩良点头,既然是蒋彧的年终奖,自然他想买什么买什么。
齐弩良也有话说:“对了,我今天发工资了,一次发了两个月,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我们单位说是月初发工资。”
“这么好啊。你在那边工作还习惯吗?”
“工作挺好的。”
“那就好。”
“我这次一共发了八千多,我打算搬出去。”
“…………咳……咳咳咳……”
“怎么回事,呛到了?快喝点凉水……”
辣椒进了气管,蒋彧疯狂地咳了好一阵,最后才抬起咳红的脸和逼红的眼睛。
见他没什么,齐弩良才接着说:“总是住在你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你说是不是。”
蒋彧把喉咙灼热的感觉,和心头的愤懑一并咽下,尽量心平气和道:“你想搬去哪里?”
齐弩良抓了抓头:“住太远也不行,像你工作忙的话,得方便我给你送个饭过来啥的。就在这附近吧,找个一居室或者单间都可以。”
“行,周末我就陪你去找。”
蒋彧答应得或许爽快,反而让齐弩良很疑惑。
“不用,我自己找就行。”
“你没在北京租过房,很多事都弄不清楚。我帮你一块儿找吧,毕竟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能帮到你了。”
什么以后没机会帮他了?齐弩良总觉得这话有点阴阳怪气,但他又说不出所以然。不过有了找工作的经历,齐弩良还是相信蒋彧能帮他找一个不错的住所。
到了周末,房屋中介联系他们比什么都积极。说刚好这两天同一小区对面楼就出了个一居,让齐弩良有空去看看。
齐弩良得知中介费用是一个月租金时,怎么都不愿意找他们。蒋彧苦口婆心劝了半小时,告诉他要想在这里见到真房东,唯一的渠道就是找靠谱中介。虽然花了中介费,但的确能避免更大的损失。
好不容易,俩人跟着中介一块儿去看了房。
这个一居比蒋彧的房子小一点,齐弩良一个人住自然是完全够了。房子装修有些旧,家具家电也不齐全,这些都好解决,他一个人怎么都能对付。
但在听到月租金要五千八时,齐弩良着实惊了。一个小房子,就租一下,怎么能这么贵?他月薪扣除五险一金后还没五千,这实在大大超过了他的经济水平。
他嫌贵,中介又带他看便宜些的。从本小区的一居,看到更偏远一些小区的一居,再看到合租房,最后到群租房。
最后在离蒋彧家四十分钟车程的地方,看了一间厨房改装的房间,五平米,只能摆下一张一米二的床和一个书桌。连放衣服的柜子,都只能用以前作橱柜用的柜子。同时要和另外四户人合租,但这个房间月租金是一千二,在齐弩良还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齐弩良搓着手:“要不然就这个吧,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东西。”
中介也没了最开始的热情,公事公办道:“看上就签合同,你把身份证给我一下。”
齐弩良掏身份证,一旁久久没有说话的蒋彧按住了他的手。他对中介说:“我们不租这个,租第一套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