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庆问:“你真想种树养猪?”
卢栩:“当然是真的呀!”
他说那么老半天,不够有说服力吗?
卢栩又开始给卢庆算账,“你看,村里盖房子要用木头吧,打家具要用木头吧,做车需要木头吧,烧火要用柴火吧!咱们从上到下,上面种耐寒结实适合做梁柱的好木头,照几十年一百年来种,中间种五年十年能长成,做家具用的树种,下面,可以种些好长的,方便村里人捡柴火。”
卢庆好奇:“你要买山还让人捡?”
卢栩:“这又防不住,都沾亲带故的,人家上山捡几根树枝我能罚款么?我家葱用完了,上谁家菜地薅一把葱也没人管我要钱呀。”
卢庆只笑,让卢栩继续说。
卢栩:“山上原本有的树都不用动,长呗,尤其是那些好些年的老树,最好能长到三四尺粗,只要能长,就一直长,万一什么时候需要用大木材,那就值钱啦!”
他从前听说唐宋以前,盖宫殿用的都是参天大树,后来大树被用光了,到清代想找个像样的大树都找不到了。
那怎么行呢?
过度砍伐不可取。
“咱们只把次生的,杂乱的砍一砍清一清,收拾整齐干净点,既方便大伙走路,还能帮大树生长成才。”卢栩望着满是积雪的山,“那片缓坡,只要打好栅栏,弄结实点儿,散养家畜,它们吃草籽,虫子,咱们还不怎么用喂,多省心!”
卢庆道:“你这说的倒是像蛮人养羊,满草原跑,走到哪儿吃到哪儿,不用喂。”
卢栩眼睛一下亮了:“羊!二叔你吃过羊肉?”
卢庆:“怎么没吃过。”
被困在蛮族那边时候天天吃。
卢栩:“真好,我也想吃!”
卢庆:“……”
卢栩:“要是能在咱们山上养一批就好了,我陪君齐去州府考试时候,在一家馆子吃到过羊肉,啊……真好吃啊……再撒点儿辣椒面就更好吃了,可惜腊月卢舟他们没吃过,永远想象不出来烤羊肉,炖羊肉,涮羊肉那种快乐……”
卢庆:“……”
他们这儿的确没羊。
初到朔州他都没怎么吃到过羊。
肉一直是稀罕东西,即使在军营,他们吃的干粮也是硬饼子。
他频繁吃羊肉时候,是他的小队和大军走散,被困在蛮族地界迷失方向,没水没粮,眼看要饿死渴死,不得已冒险到蛮族牧民那儿偷羊。
他们不敢点火,也没木柴,找个偏僻的地方把羊杀了,剥了皮削肉生吃,至今想起来,满嘴都是血腥味儿。
后来学牧民吃烤羊肉,也是只敢点个小火乱烤一通,半生不熟,连把盐巴都没有。但靠着羊,他们在冬天的荒漠活下来了,羊肉、羊皮,都是好东西,没有那些羊,他们早就冻死在边境之外。
他这大侄子不同,虽然相处还没几天,这孩子做菜的手艺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首屈一指的,他做的菜,比在将军大营吃到的还香。
换作他的话,一定能把羊肉做好吃吧。
卢庆闷头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想养羊?”
卢栩:“想啊!”
卢庆:“也不难,等开春,我替你找一些。”
卢栩:“……从哪儿找?”
卢庆:“朔州。有一支投降的蛮族部落被迁到朔州北边儿了,我知道地方。”
卢栩愣愣的:“他们愿意卖给咱们?”
卢庆不以为意:“总要卖的。他们那儿缺粮少食的。”
卢栩这下听出不对来了。怎么卢庆对蛮族部落那么熟?
这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卢庆他们从西边押送这支蛮族到朔北,现在驻扎看管蛮族的还是他先前的军队。
卢栩一时失言,“那,那……”
他讷讷了半天,神来一句:“看守的和你熟吗?”
卢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保守道:“还行。”
卢栩一下兴奋了:“那咱们明年去那边买羊绒羊皮吧!做坎肩,做袄子,做皮鞋,织毛衣,多暖和啊!”
一个冬天他就受够了,冻手冻脚,要不是今年他们有钱,冬衣装备充足,卢栩根本不想出门。
他好好一个帅小伙,天天裹得跟个棉花球似的,胳膊肘都不好打弯,多毁形象啊!
卢栩念念叨叨羊毛好,卢爷爷听到了直摇头,村里多少人舍不得穿棉花呢,他还嫌胖!
天快暗了,卢栩也要领着腊月回家,腊月在铺子里玩了一天,和小满依依不舍。
卢栩把她背起来,“爷爷你们早点儿关门吧,这时候没人买东西了。”
卢爷爷让他赶紧走,省得一会儿天黑看不清路脚下打滑摔倒。
这会儿到天黑人正多呢!
自从他们开了铺子,村里好些人就不像从前那样一次存一大堆调料了,到了做饭时候,总有这家缺盐了,那家少酱了。临近年底,今年收成好,从军的亲人回来了,家家户户比平常舍得吃了,开饭前来买东西的多着呢。
不止买东西的,往他们店里寄放酱、菜、腊肉、自酿酒的也不少,平常村里来回串门,缺什么相互换,总有吃亏的,有赚的,如今好了,抹不开面子的,想赚钱的,全把东西放到杂货铺,一个个说好价摆好,卢爷爷替他们卖,也不收什么钱,只图个热闹。
到了年根下,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贴福字,贴窗花,心急的年二六就开始炖鱼炖肉。
回村送年礼的出嫁姑娘们年二六、二八也回娘家送年礼,瞧着村里家家户户红彤彤的,几人商量一番,逮个兄弟来颜君齐家敲门,问有没有多余的春联。
这次他们不免费拿,有给钱的,有送礼的,还有回家喊亲戚,跨村来卢家村买对联的。
颜君齐大概算算本钱,在本钱上加一成,生意还挺红火。
眼看红纸都要用完了,卢栩替他到镇上买:“正好我要去买豆腐,要不要给你捎点儿?”
颜君齐:“好。”
镇上不远,就是路有点儿滑,卢栩推上好久没用的小推车,领着卢舟,带着想跟他去玩的文贞,一起往镇上走。
路过河边,见卢文领着卢福在河边钓鱼。
河面结了冰,拿石头砸个洞,没一会儿就有鱼到洞口透气,手快的拿个笊篱、网捞,看见鱼就赶紧捞,手慢的放细绳慢慢钓,有的孩子连饵都不用挂,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卢栩放下推车过去看,卢文拿了点儿馒头渣,过一会儿撒一点儿,有鱼来就赶紧捞,兄弟俩小脸冻得红彤彤的,水盆里大大小小已经有四五条鱼。
卢栩表扬一番,“可以呀,这么多鱼呢!”
卢福嘿嘿乐。
卢栩扑棱他脑袋:“玩吧,别把鞋湿了。卢文你看着点儿他,别让他下河。”
卢文聚精会神盯着水面,“放心吧。”
卢福吸吸鼻子:“大哥你们要去哪儿呀?”
卢栩:“我们去买豆腐,好好干,一会儿让你哥把鱼拿我家,给你们做豆腐鱼汤喝。”
卢福吸吸鼻子,快乐“嗯”两声,又低头去数鱼了。
卢文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小福,不许摸鱼,袖子湿了回家挨打!”
卢福把手指收回去,两只手夹在膝盖窝里,边暖手边用眼睛数,一、二、三……一会儿就变成一锅鱼汤啦!
路过杂货铺,卢栩问爷爷要不要捎东西,得知二叔一早就出门去买了。
卢栩没再耽搁,把文贞和卢舟放进推车,推着他们一路往镇上跑。
雪还没怎么化,从村子到镇上被人蹚出的小路结了一层冰,卢栩不用费劲儿就跑得飞快,到了平滑的地方还能滑冰,推车飞似的往前蹿,文贞吓得尖叫,没一会儿又玩出乐趣,哈哈哈乱笑,卢舟紧紧抱住文贞,生怕车翻了把他甩出去。
往常需要半个时辰的路,他们三个用了一半时间就到了。
卢舟下车,腿都是软的。
正是中午,这阵子不怎么干活,家里一天只吃两顿饭,走到镇上,闻着到处都是吃食的味道,都有点儿挪不动步。
卢舟看一眼路边的小吃,就目不斜视了,文贞到底年幼,边走眼睛边忍不住往摊子上直勾勾地瞧。
看见卖年糕的,卢栩也馋了,推上推车,叫卢舟牵好文贞,哥仨先一人来一块儿年糕。
他们这儿年糕有两种,黄米的,糯米的,黄米年糕是黄米面做的,不容易成型,蒸出来比糯米的还黏,有人只用黄米面,有人掺枣,有人掺豆子,口味不一。
糯米的都是掺枣,不同于南方捣年糕,这边的年糕米还是颗粒分明的,和红枣构成一层白一层红的层次,好看又好吃。
卢栩各买了一块儿,趁着站在路边吃,老板不怎么舍得放糖,年糕吃起来不太甜,多吃点儿也不腻,没一会儿卢栩自己每样吃了一大块儿,又让老板多包些,放进推车,拿回家给家里几个小的吃。
吃完年糕,卢栩又在熟肉铺子买了只卤鹅。
过年家里要做鸡鸭,但鹅太大,他们一般也不做,不如从镇上买,他记得元蔓娘挺爱吃这家的卤鹅。
还没过年街上已经有卖灯笼的,竹篾做骨,糊一层薄薄的白纸,里面有个放蜡烛的小凹槽。小贩见他车上又是年糕又是鹅,还领着两个穿新衣服的小娃娃,想来家里条件不错,奋力推销起他的灯笼来。
“我们家做了几十年灯笼了,你看看,这灯笼扎得多好,小孩拿着跑蜡烛都不灭。”
小贩边说边点着蜡烛,递给文贞拿着晃晃。
文贞懵懵懂懂接过去,晃荡几下,还真没灭!
卢栩要过去自己走几步晃晃,蜡烛在里面摇摆,还真没灭。
卢栩也不知这是什么原理,这好啊,正好拿回去让颜君齐画几个小兔子小狗小猪什么的,瞧着灯笼做得不错,他一口气买了五个。
原本他想按人头买,不过车里实在是放不下了。
五个灯笼,他们三个一人提一个,另外两个放进车里。
到了豆腐铺子,卢栩买了三大板豆腐,回去冻豆腐,炖豆腐,炸豆腐,做豆腐丸子……总之,吃法多着呢!
他们又跑去买红纸,买零嘴,跑到药材店补了些香料,还给几个小的买了些过年玩的小玩意儿,更是一时新鲜买了个大风筝,怕卢文他们钓到的鱼少,还在码头买了好几条鱼。
小的炖汤,大的红烧。
买了满满一推车回去,逛遍饮马镇也没看见二叔。
卢栩嘀咕一声,“不会到南桥镇去了吧?可今天惠香姑姑不是回娘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