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小道走了三天才从山谷里走出来。
小道路窄,有些实在过不了车的地方,他们还要从一旁搬石头挖土垫路,或是砍掉道旁的小树。
卢栩想起他最初一个人推车走山路去观阳卖田螺的时候,也是时不时搬石头铺路,出门前,四叔他们已经在筹划将那条老山路修一修,哪怕还是只能通独轮推车,等秋季柿子、核桃和栗子熟了,也能运到县城卖一卖。
从山路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随后又是忍不住惊喜。
虽然比计划中多走了一天,但这条小路平坦好走,他们全程走完,货物也没有任何损失,若走山路,就绝不可能如此顺利了。
这次不用卢栩提醒,罗纯就自己带人去砍树、找石头做道标了。
这趟路以后可是他们谋生发财的财路,他们要是自己都不认得那可就滑稽了。
又走了没多远,他们见到了一片农田。
村民正在田里除草,见从山里钻出这么一大堆人,无比吃惊。
卢栩和罗纯过去问路,又问他们村子在哪儿,能不能讨点水喝。
这处附近有三个村子,连在一起,是个大村落,听说他们从观阳过来,许多人都没听说过。
见他们又热又闷的狼狈模样,还给他们指路附近有条小河。
卢栩他们分了三波去河边洗漱,又到村子里买吃的。
眼看要到中午,村中不少人家正在做饭,卢栩被领过去,把杂面馒头、面条什么的全买了。
瞧见他给钱厚道,还有其他人家说可以给他们现做。
反正家家户户有馒头,热一下,或下个面条,快得很。
能吃到现做的卢栩当然要吃,把东西停到车边,让洗漱完的先过来吃饭。
村中人家从家里搬桌子,摆到村口,他们也不用进村,就在村口休息吃饭。
可能是村子大人多,这里的村民不怎么排斥他们这些外乡人,还很好奇地和他们打听他们怎么从山里出来的。
卢栩边吃边说,通过村民的反应,他很怀疑这些人以为观阳就是崇宁县南边某个镇。
卢栩好奇:“你们没去过南边?”
村民摇头:“南边都是山,山里有虎,我们不去。”
卢栩:“那你们都到哪儿买东西?县城吗?”
村民笑:“县城还远呢,从我们这儿往北走,走个大半天就是南口镇,到镇上买!你们是去县城卖东西的?”
卢栩:“我们去朔州卖。”
村民:“那可远了!”
卢栩直笑,他可好久没见这么友善又爱说的人了,没忍住又和对方聊了一会儿。
等全部人马洗漱完,吃完饭,他们又休息了一会儿,打算到南口镇去过夜。
那位健谈的小伙子还给他们介绍了到哪儿吃饭便宜。
卢栩随口道:“你既然想做买卖,不如以后在村口支个茶摊,不瞒你说,我这次是来开路的,等路线定好,往后我们会常从这儿过路,我们从山里钻过来,正好经过你们村,停下歇歇脚,吃点东西,也算个小买卖。”
小伙子:“你们还来?”
卢栩:“我们还得回去呢!”
小伙子:“行,要是你们还来,我就支茶摊!”
能像今天这样赚顿饭钱也不错。
休息好,卢栩他们出发去南口镇,小镇所有旅店加起来都不够他们住,最后小二又给他们介绍了两家亲戚家的宅子,人家家人临时收拾屋子给他们借住。
好在夏天也不需要盖被子,有张床就能将就一宿。
休整一晚,卢栩在小本子上画好新地图,写好新标注,还起早去吃了碗热乎的杂面汤,精神抖擞地出发北行了。
又走了两天他们总算到了通往崇宁县城的大路,遥遥能看见崇宁的城墙。
崇宁县是整个隆兴郡面积最大的县,也是最穷的县。
从前这里也是边境,前朝收了朔州,重新划分郡县,崇宁才归到隆兴郡。
县城不大,城墙又高又厚,坐落在山腰上,易守难攻。
从南城门进城,关卡几乎是摆设,官兵随便看看卢栩递过去的文书,人都不数要了一笔入城费就放他们进城了。
卢栩自命他好歹是半官商性质的,出发前罗县尉也给崇宁县递过消息,还嘱咐过卢栩,崇宁县令和他们县令有些交情,如果到了崇宁,最好过去拜会。
卢栩安顿好人马吃饭休息,便和罗纯带着礼物到县衙报备。
偏巧县令去下面巡查了,卢栩询问,得知县令可能要三五天才能回来。
要是一天他就等了,三五天卢栩就有点儿纠结,想了想留下礼物和书信,在崇宁休整了一天继续北行。
也许是一路走得太顺了,卢栩都要忘了路上还有另外一种危险。
等他们过了崇宁县,马上就要到朔州时,遇上了劫道的土匪。
他们出现得太突然,导致卢栩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被二叔拉到后面,他都还在发怔。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费解道:“你说你是干什么的?”
对方操着一口卢栩没听过的口音,蛮横道:“废话少说,把车留下,人都滚!”
卢栩无语,“大哥,你们十几个人劫我们二百多人,我把车留下会很没面子的。”
那人怪笑起来,“谁跟你说我们只有十几人的?”
他朝山上吹了声口哨,山石后面又露出好些脑袋,不怀好意地朝他们笑。
这次,卢栩又被罗纯他们拉到后面围起来了。
卢栩车队中众人相互递眼神,聚集到中间,保护中间的货物,从中间的车底掏出武器。
对方看见他们掏出刀子,也纷纷拿出武器来。
两边气氛紧张。
卢栩:“我付些过路钱,你们让我过去吗?”
土匪问:“付多少?”
卢栩:“十两。”
“十两?”土匪们一阵哄笑,“打发要饭的呢?你这些货一车就不止十两吧!”
卢栩:“我们是在官府备过案的官商,值钱东西你们不好出手,好出手的不值钱,听你们口音也不像崇宁人,想必也不敢在这儿停留太久,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行个方便。”
本来嬉皮笑脸的人听到卢栩道破他们不是崇宁人,脸色骤然一变:“你个外地的怎么知道我不是崇宁人?”
卢栩心道,这不废话吗,他都要出崇宁了,都没听过这种口音。
罗纯:“朋友,互道个姓名吧,观阳罗纯,敢问朋友大名。”
卢栩马上道:“罗五哥亲大伯是我们观阳县县尉。”
土匪哼笑一声:“还真是个官商?”
他将官字咬得很重,竟带出些嘲弄和不屑来。
卢栩心头拂过一阵狐疑。
紧接着另一个也笑起来:“观阳的县尉,宰了你们,他还能杀到崇宁来?”
这下卢栩就更疑惑了。
这群人是不是太有恃无恐了些。
大岐律法严苛,重刑重律,一般匪贼听到官府不说绕道走,至少也会有些忌惮,哪怕是怕后患一定要和对方拼死一搏,也不该是这样的不屑。
这什么土匪,竟然不怕官?
卢栩道:“你们是朔州人?”
土匪:“小子挺聪明嘛。”
卢栩:“你们不好好在朔州待着,跑到隆兴干什么?若隆兴官府知道你们私自越界劫道,还抢劫官商,会牵连三族的。”
土匪:“把你们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了?”
他一挥手,山上的土匪全向下涌来,一些位置好的甚至举起石头,作势要向下扔。
卢庆手一翻从车板下抽出一把长刀,那几个土匪看见他手中的长刀面露惊讶,一人不禁低声道:“军刀!”
眼看要交手,卢栩大喝一声:“慢着!我有话要说!”
为首的土匪又看了一眼卢庆手中的军刀,把目光转到卢栩这来:“快说!”
卢栩大声道:“大哥,你做事三思不行么,替你这些手下想想行吗,你这样会害死全家株连他们九族的!”
山上的土匪一怔。
卢栩继续高声道:“这条路上这么大的商队就我一家,我敢从观阳到朔州,出门前自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他视线从头目脸上往山上各处土匪扫去,观察他们的反应,“若我无法如期抵达,沿途各县都会巡查,你觉得我们二百多人会不留下一点儿痕迹?还是你要把看见我们的村子屠光?到时候惊动的可就不是崇宁县,而是隆兴、朔州两郡,这两郡再拿不下你们,那就是朝廷在全国捉拿你们九族了!”
恐吓完毕,他再次转回来看头目:“你的靠山有这么大本事罩着你们吗?他能罩住你,也能罩住他们吗?”
这时那些土匪竟然有些骚动。
头目喝道:“什么靠山,休要胡说!”
卢栩:“我有没有胡说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各位兄弟,发财道路千万条,身家性命更重要,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你们的家小!”
当即有人从高处喊:“你说的是真的?”
另有人道:“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咱们干这买卖,还怕过什么律?”
卢栩:“大岐律例各府衙可查,我瞎编得了吗?”
土匪:“我们放了你,你到官府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卢栩:“我相信各位一定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难处才被迫落草为寇,谁都有一时为难的时候,若诸位只想赚钱糊口,眼下我就能给诸位指一条安稳的出路,保证比你们劫道赚得更多!若诸位就是喜欢刀口舔血的生活,那何不去从军?西北蛮族未靖,你们不在朔州保家卫国,跑来隆兴抢劫自己人算什么好汉!”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犯法高风险,回头是岸啊朋友们!
土匪: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