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行,被卢栩搞得声势浩大。
人车阻塞了半条街,把最后要带的新鲜食物也全都装上。
二叔他们说进了崇宁山和朔州交接的山区,那边几乎没有村镇能落脚,为此卢栩还特意带上了两口铁锅。
粮食、咸菜、肉脯、肉干还有卢栩私人的小零嘴。
他都带了不少。
最近寒露和小夏研究出饼干了,味道单一了点,硬了点,品质稳定性也还不太行,但好歹是饼干。
饼干没什么水分,干燥耐放,她们俩给卢栩装了好大一兜,让他路上磨牙打发时间。
卢栩自认他的牙口还行,但每天吃这玩意儿也不禁腮帮子疼。
意外的是,二叔、罗纯都很喜欢这些饼干,这让卢栩私下偷偷怀疑,是不是硬汉爱啃硬骨头,连吃饼干都爱硬的那一款?
元蔓娘给他带的基本都是衣物。
正值夏天,他们一直走路又易出汗,她给卢栩准备了五身贴身的衣物,三身外穿的衣服,还有好几双鞋,十几双袜子,还有擦汗的毛巾手绢。
连卢栩睡觉的毯子都被她装来了,沉甸甸的一个大包袱,卢栩将包袱放到他坐的骡车上,又从元蔓娘手里接过一个她绣的平安符。
元蔓娘望着比她高出一头,无比有主见的大儿子,叮嘱道:“路上万事小心,遇事多和你二叔商量,不要逞强。”
卢栩:“知道了娘。”
他又摸摸卢舟、腊月和卢锐的脑袋,“快迟到了,你赶紧去书院吧,过两三个月我就回来了。”
卢舟点头,依旧没往县学书院的方向走。
腊月问:“哥哥要去那么久吗?晚上也不回家吗?”
卢栩蹲下去,抱抱她,“哥哥晚上也不回家,腊月要替哥哥看好屋子,回村里还要替哥哥去看看小鸡和小羊,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腊月点头,“嗯。”
她也学着卢栩抱她,用力抱抱卢栩,“哥哥早点儿回来,不带好吃的也可以。”
卢栩笑。
轮到卢锐,他已经早早张开双臂,等着和卢栩拥抱。
全家就他不知道卢栩这是要做什么去,卢栩都怀疑他是不是觉得这是什么新鲜游戏。
一旁文贞眼睛都红红的,就他没心没肺的还在傻乐。
卢栩把他抱起来,玩了两下抛高高,逗得卢锐嘎嘎尖声笑。
卢栩亲亲这个小开心果,撸两下他头上还有点发黄的小软毛,“你就好好吃,好好喝,好好长肉,等我回来掂掂,看看是不是沉了。”
卢锐无忧无虑地和哥哥脸蹭脸,贴啊贴,“高高!”
卢栩又扔了他几下,把他放到地上,喘气道:“行了行了,抛不动了!”
卢锐张着胳膊大言不惭道:“锐锐高高哥哥。”
这是要把卢栩抛高高。
卢栩要笑死,“行,那你赶紧长,长到这么高,我等你高高哥哥!”卢栩垫脚,手还使劲往上举,比了一个两米多的位置。
还没他小腿高的卢锐仰着头往上看,丝毫没察觉哪里不对,更没发现满街大人谁也没他哥比得高,还挺认真地点点头:“嗯!锐锐高高,高高哥哥!”
卢栩捏捏他小脸,腹诽着:这小子别两三个月不见,不记得他这个哥哥,他就能很感动了,“那你可得好好吃饭,听哥哥姐姐阿娘的话。”
卢锐大声:“嗯!锐锐饭饭!哥哥饭饭!”
说罢,他还要把卢栩往食铺那边拉,似乎要和卢栩去吃早饭。
卢栩哭笑不得。
元蔓娘把他抱起来,“哥哥要出门了,锐儿和哥哥说平平安安。”
卢锐仰头看看元蔓娘,又看看卢栩,茫然地重复:“安安。”
卢栩低头咬咬他的小爪爪,望向卢文、卢轩、寒露、小夏和狗子、陆勇他们。
卢家几人眼睛红红:“大哥你要平安回来。”
卢栩回馈一个大笑脸:“没问题!”
陆勇:“栩哥,一路平安。”
狗子:“卢当家,一路平安。”
卢栩:“嗯,店里多费心!”
接下来,看向颜君齐,没有多说什么。
“交给你了。”
“放心吧。”
卢栩出发。
边走边向道旁送行的、路过驻足道别的观阳县民抱拳道别。
从人群中认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卢栩不禁惊觉,原来他已经认识了这么多人,有了这么好的人缘。
出城门时,他甚至在北城城楼上看见了身穿便服的县令和罗县尉。
卢栩走在车边,回首朝城楼上抱拳。
县令和他招招手,似乎是朝他笑了笑。
如此庞大的商队在隆庆郡也很少见,他们一行又全出自观阳县,若此行顺利,即便无法达到卢栩描绘的宏图,也将为观阳带来无尽的益处。
望着这长长的商队,县令不禁感叹道:“真羡慕他们如此年轻。”
罗县尉正盯着队伍中也不住朝城楼挥手的罗家子弟,闻言朝县令望去,也缓缓露出笑容,“我更羡慕他们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遇见了大人。”
县令闻言,爽朗地笑起来。
他这位少言寡语的县尉,哪是旁人口中的黑脸木头!
观阳城中宋家大宅,半头银白的宋大正在院中锻炼腿脚,一趟拳走了一半,家中子弟领着几个船商进来。
船商见状,笑道:“大爷好雅兴,外面这么热闹,都没出去看看?”
宋大:“年纪大了,见的事多了,瞧什么也不新鲜。”
船商们对视,宋大虽然少白头,但如今年纪不过三十六七,哪儿算得上年纪大?
这话分明是说给不在场的“乳臭未干”“毛头小子”听嘛!
他们闻弦音而知雅意,各自笑笑,不作回答。
宋大收了拳,叫人上茶,和几个船商坐下。
“大爷不是在州府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些日子了,怕再不回来,观阳都没人认得我了。”
年轻的一位船商马上奉承道:“瞧您说的,州府的生意我们可都指着您照拂呢。”
宋大笑起来。
有些欣慰,也有些苦涩。
“什么照拂不照拂的,大家都是同乡,出了门,那也都是自己人,谁到了州府宋某人也会帮忙。”他转着茶杯盖子,浅浅一笑,“客气话我就不说了,此刻诸位能来,而不是在街上,宋某人识得这份抬爱,也不会辜负各位的抬爱。”
几个船商面面相觑,有好几人面上有些尴尬,低头看着鞋尖不语。
他们也才从街上过来,和卢栩关系也相当不错,宋家和卢栩打架,他们这些小船商哪边儿也不想得罪。
他们纷纷琢磨着,宋大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趁着卢栩外出把河道抢回来?
他们各自估量着,自己到底该不该站队,该站哪队?
宋大冷笑一声,“那位卢当家今日可是去开辟北行的路了,诸位还看不清是什么意思吗?咱们靠河吃饭的才是一家,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有人心中一凛,有人却不以为然。
心道,卢栩可是先找了他们,是他们不参与才被逼无奈走陆路的。
几个主要从南方过来只到观阳就止步的船商,更是盯着宋家的屋顶神游起来。
宋家无非是得了消息怕卢栩冲去州府和他们抢生意,卢舟都走陆路了,他们还如此警惕,不更说明对卢舟、对观阳联盟的忌惮吗?
再说,他们又不往北去,宋家也好,卢家也罢,观阳北边如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卢栩走陆路又不耽误从他们这儿买货,反倒因为卢栩走陆路不好到别的码头进货,他们还和卢栩谈了一大笔生意,卢栩还承诺从北边运回了皮毛、草药等等,会优先卖给他们。
买从他们手中买,卖还优先往他们这里卖,风险又替他们背着,他们吃饱了撑的才这时候放弃和观阳联盟的合作。
就是卢栩出行不利,真是做不成北行的买卖,到时候再改弦易辙也不迟嘛!
何必如此着急?
因此,除了一直还在和船帮合作的,其他人纷纷打起哈哈,场面话说得满箩筐,却没有马上表态。
待他们离开,一直候在内屋的宋三、宋二走出来,愤懑道:“大哥,观阳便是如此。”
“呸,给脸不要脸,什么东西。船帮得势的时候,像狗一样追在我们屁股后面点头哈腰的不知道是谁。”
宋大:“你也知道那是船帮得势的时候。”
兄弟几人沉默了。
放在两年前,哪怕放在去年,他们谁能想到两代人辛苦经营的船帮宋家会落得如此的局面。
宋大忽然问:“老七是怎么回事?”
提到宋七,宋三忍不住想发脾气:“还能怎么回事?大哥若能说动他,大哥便去说吧,反正我是说不动了。”
宋二也道:“不知老七是怎么想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如此置气。”
宋大摆摆手,“再说吧,观阳码头有他看着,也罢。”
三兄弟又一阵沉默。
船帮在观阳折戟沉沙,如今剩下的营生已经不多,观阳联盟日益强势后,原先跟着他们混的许多船商、客船,已经跑去那边,不少更是明目张胆地挂起观阳联盟的旗。
如今,依旧强势的,也只剩下宋七接手的码头,不知是宋七凶狠,卢栩故意回避,还是卢栩的重点不在码头上,两家在水路和码头竟然和睦地做起了邻居。
观阳码头甚至比船帮一家独大时还要平静。
这让船帮十分看不懂,宋三甚至阴谋论怀疑宋七是不是在宋六的教唆下投靠了卢栩。
他们哪知道,卢栩压根只是想平静做生意。
而厌倦了争斗的宋七也恰恰如此。
卢栩没让他们的码头扩张,宋七也收紧了船帮在码头的地盘,中间的缓冲带渐渐被大胆的渔民占据,在中间把他们隔开。
双方谁做谁的生意,和平竞争,自然相安无事。
甚至在河中遇到对方出了什么状况,还会帮忙搭手拉上一把。
遇到客船人多时,也不介意往对方客船招揽生意。
宋七投靠卢栩?
那是无稽之谈,他至今还记恨着卢栩打了宋六,差点要了宋六半条命的仇。
他和卢栩也一直在竞争,卢栩出优惠券,他就把客船升级,卢栩价钱优惠,他船舱宽敞,各有各的办法,各想各的主意。
至于像从前那样打架解决?
宋七不愿意。
在这方面宋七和卢栩出奇的默契——
乘船的客人是活的,水里的鱼是活的,揽客抓鱼,强迫无益,得靠让对方都服气的真本事。
做好自己,优则客自来。
宋七的做派,在向来张扬霸道的宋家兄弟看来,过于懦弱。
在他们的意识里,只要打不赢,就是低人一等。
宋七这样,就等于向卢栩认输。
宋家兄弟郁闷了一阵,宋三问:“那姓卢的那边,咱们就等着?”
宋大冷笑一声,放下茶杯,“等着!有些人啊,头破血流前总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撞歪了脖子前永远不知道回头。让那姓卢的小子试试吧,出了观阳,他就会知道那些山路可不那么好走。”
宋二、宋三对视一眼,纷纷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幸灾乐祸。
“不出点血,他是过不了那些山。”
“能留下命,已经算那小子命大了。”
宋大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四面围墙围衬下,似乎蓝天更蓝,白云更白了几分,“他以为二百多人就高枕无忧了?要是那么简单,哪儿轮得到他打主意。”
卢栩一行压根不知道背后还有宋家在等着看戏,反正看戏的多了,多他们一家不多,少他们一家不少,卢栩才没闲工夫在意,他拿着颜君齐画的粗略地图,正按照计划路线平稳地向北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哥哥要走了。
其他人:嘤嘤嘤。
卢锐:高高!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