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店后的小仓房中, 黄衣少年被绑在凳子上，面色痛苦地交代：“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我才进公会半年，刚从实习期转正，巡逻的活儿本来该我队长来的，他下午跟我说公会有紧急任务，让我帮他来顶一下……”
奥卡莫文点头，低声在小唐耳边道：“他心中的确这么想。”
“明眼公会确实召回了全部主力。”饺子店大娘抱起胳膊，沾染油渍的老旧衬衫下隐约勾勒出肌肉轮廓。
她的面色不太好看：“两小时前, 血组织对明眼公会发起了进攻。”
“至于这小子。”她抬眼看向冲锋衣少年：“这种紧急关头都不被召回的成员，知道的少之又少。”
大爷对这一点表示赞同：“小唐，你先别冲动，关于你师父的身份, 我和你大娘了解一些。别怪这些年我们瞒你，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个模样，就连你师父离开时也特意叮嘱我们要对你守口如瓶。”
小唐垂眸, 神情中透出些许绝望。
刚才听到奥卡莫文转述的心声, 他还对师父是玩家这件事抱有怀疑。
可现在, 连邻居夫妇都亲口确认。
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但仔细听能辨别出其中的颤抖：“所以我师父他……真的是玩家？”
大娘大爷对视一眼，神情中不约而同流露出丝不忍心，但还是迎着小唐的目光点了点头。
心中最抗拒的猜测成真, 虽然事先做过很多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 小唐心中还是一空, 耳边嗡鸣起来。
这一瞬间，他所有的情绪都好似被剥夺, 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时间好似被无限放慢，不知过了多久，小唐稍稍缓了过来，但紧接着被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包裹。
胸腔内好似堵了大石头，小唐只觉喘不上气，开口都变得异常艰难：“为什么……”
“孩子，你先坐下，缓缓！”大娘赶忙将他扶到椅子上，神色复杂地开了口：“真没想到，有一天你都会变成玩家，看来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小唐唇色泛白，缓了片刻后面色好转不少，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大爷大娘，请告诉我真相，师父他究竟去了哪里。”
“这件事说来话长……”大娘叹了口气，坐在小唐身边。
不远处的大爷双眸闪过一抹蓝光，接着也坐了下来。
好似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站在小唐身后的奥卡莫文抬眸，看到在几人头顶凝聚而成的结界。
好强的空间之力，足以隔绝结界外任何人的窥探。
距离结界三十厘米的黄衣少年正颇受惊吓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疑惑刚才还在身边说话的几个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饺子店大爷稍作解释：“这是我的特殊能力，【绝对空间】。”
眼见小唐的情绪稳定下来，大娘开了口。
“我们算是最早一批被选中的玩家，一路走来，我们损失了很多队友。为了降低玩家的死亡率，让更多人活下来，我们成立了第一个公会【新手引导基地】。”
大娘面露惆怅：“算算日子，要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混蛋日子已经整整持续了十年。”
小唐抬眸，“十年……”
在他的记忆中，饺子店的大娘大伯一直和蔼可亲，经常接济穷人，包括他和他师父。
有一件事他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他刚十岁，也就是十年前。
在师父长达半个月没客户无米下锅时，大娘送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饿到嘴唇发干浑身没力气时，突然吃到猪肉大葱饺子的感觉实在美妙，就像是黑白色的生活里照进了一束光。
那次送完饺子的大娘没走，抱着胳膊倚在门口调侃，说小唐这孩子手脚利索，不如给他们帮忙洗碗，也比蹲在棺材铺挨冻挨饿强。
当时师父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说小唐还得照顾后头的土豆地呢。
说实话，小唐真的想跟着走，师父一天到晚接不着生意，后头的土豆也还没成熟，与其天天期待大爷大娘过来送饭，不如直接过去。
但当时碍于师父在，他没好意思张口。
他想过两天，找个机会过去帮忙顺便刷刷盘子什么的。
可没想到，第二天饺子铺就没了人，一没就是一个月，还是师父过去帮他们锁的门。
大爷大娘是突然消失的，店里一切设备完好，前一天拌好的馅还冻在冷柜里，因天气寒冷，后院堆的白菜没发霉，但冷藏的肉坚持不了那么久，师父思索了一会儿拿回了家，说反正不吃也得坏。
那时的小唐不理解：“大爷大娘是要出去很久吗？”
师父沉默了一会，小唐记得他轻笑了一声，但这个笑容没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反正不会短，起码一周。也不会太长，以他们俩的身体素质……啧，不超过十天就回来了。”
小唐每天跑到街头等大爷大娘回来，师父做饭实在是太难吃了，就算是有肉，也能做出难以想象的滋味。
事实正如师父所说，第九天，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小巷尽头。
小唐双眼一亮，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靠近后却被吓了一跳。
两人看上去异常疲惫，身上还带有血迹。
还是师父快步上前，嘴里埋怨着“跟你们说别去打猎，不听劝”，边说边把两人往屋里拽，隔绝了邻居们打量的目光。
听了师父的话，小唐也放下一颗心。
原来是打猎去了。
那次大爷大娘关门了足足一个月，期间时不时就会消失几天，后来才终于恢复过来，重新开张。
经过那件事，小唐对打猎有了深深的忌惮，连大爷大娘那么生龙活虎的人都被折磨得这么久没精神，那一定是非常艰难的事。
这件事没在小唐心里留太久，伴随着师父频繁的出差，他的生活很快回到照顾土豆地和挨冻的正轨上。
不过师父渐渐能挣到钱了，去饺子店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经常给小唐带饺子回来。
师父常说他并不是一个好的术法传承人，因为没天赋，好多术法学不会，能教给小唐的东西很有限，还不如小唐自己看书学的多。
但小唐觉得师父术法不精的原因更多来自于他态度的不端正，看两页书就出去摆摊给人算命，该早起练功的时候睡懒觉，每次去采买画符的材料也马马虎虎，全然没有正经样子。
小唐那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好好学习术法，以后出去赚钱。不然光靠师父，总要一天得饿死。
指不定这间四面漏风的棺材铺也得跟着卖了维持生计，到那时候才是真的山穷水尽。
老板娘的声音将小唐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师父提供了很多帮助，让我们成功避过必死局，一步步成长到今天。跟我们一起存活下来的同时期玩家，基本都觉醒了异能。”
大爷摸着下巴开口：“那真是一段艰辛的日子，为了存活所有玩家都全力以赴，从零开始积攒攻略，直到我们都晋升到七十级以上，才终于能喘口气。”
大娘深深看了小唐一眼：“我们对于游戏本身有许多猜想，大部分无法验证，但可以确定的是，系统所说的达到一百级就可以离开，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小唐白着一张脸：“我师父是什么时候被游戏选中的？他现在身处游戏之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老板娘：“我们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你师父初次进入游戏的时间比我们早得多，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长。”
“他离开前曾对我们说，他要去验证一种猜想。”
“而这个猜想，关乎所有人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