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 鱼拎回来就冻的梆梆硬,李青瑞接过来颠了颠,喜道:“嘿, 真沉。”
蒋立平他们喜滋滋的烧水,准备处理干净都吃到肚子里。
江淙把网绳拿到火边烤,李青文靠过来,道:“江大哥, 捕鱼危险不, 下次教我呗。”
江淙抬头,看他眼珠滴溜溜的转, 知道小孩担心自己,笑了,“等会烤好了我带你去。”
既然能带上自己,那应该是不会有太大危险。
李青文欢欢喜喜的应下, “太好了,本来还担心我们口粮不够吃, 要是能多捞点鱼, 也能顶饭吃。”
“咋?”李茂群正一块块的把干的土坯堆放在墙边,听到这话,不由得直起腰来, “咱不还有三袋子粮食吗, 省着点能吃好久。”
李青卓裹着被子, 只露半张脸在外头, 闷声道:“只有一袋子是高粱米,剩下的是种子。”
“啊?”李茂群愣道:“这么老远带种子干啥, 种子倒是也能吃……”
“怕是不行。”李青文皱着脸道:“里头有五十斤甜高粱种子, 剩下的都是菜籽。”
“带那么多菜籽干啥?”李茂群十分不解, “我们明年化冻不就回去了,你还要在这种菜……”
话说完,李茂群也明白了,砸吧砸吧嘴道:“是给江淙他们带的啊。”
李青文点头,边城太远了,拉不了太多东西,种子是必须要带的,只要有种子,就能种出粮食,种出蔬菜,反正这里幅员辽阔,最不缺的就是地。
提到菜籽,李青文就来了精神,解开墙角的袋子,拿出几个油纸包,美滋滋的道:“县城里有的菜籽我都买了,葱、萝卜、白菜、荠菜……听掌柜的说,他们店里的小白菜籽最短一个月就能长成,等咱们把火炕盘起来,就弄几个筐把菜种上。”
“江大哥,你们洪州有这种甜高粱吗?这高粱能榨出糖浆,可甜可甜,能做菜也能做零嘴,种这个,你们以后都不用担心没糖吃!!”
李青文高兴的跟江淙炫耀,屋子里其他人沉默下来。
他们被判长流时,虽然免了一死,但想到后半生到死就要在这种荒野蛮夷之地,真的是心灰意冷,只想着苟延残喘活着就好了。
十三岁的娃子看上去没有觉得流放多可怕,心心念念的想要让他们在这酷寒塞北过的更好。
江淙察觉到了旁边的沉默,看着少年人亮晶晶的眸子,道:“我不会种菜……”
“我教你啊!”李青文眉飞色舞的道:“特别简单,反正比捕鱼和打猎简单多啦!!”
“好。”江淙应下,脸上十分郑重,仿佛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管愿意不愿意,他们这一行人就要在片土地扎根,新的生活即将开始,迈出的每一步自然都很重要。
绳子烤干后,李青文一脸雀跃的跟在江淙身后去河边,李青瑞有点担心和好奇,也跟了过去。
靠近岸边的河面上,早上江淙砸的两个冰窟窿已经冻上了,李青文抱着网绳,把手抄到袖子里,原地跺着脚。
这天穿布鞋一会就冻透,他的鞋外头还裹了一层兔子皮,要不可不敢在外头多呆。
李青瑞和江淙去掏冰洞,李青文也没闲着,扒拉开地上的雪,拔下面的枯草。
边城这边的野草又高又密,根早就被冻在地里,茎叶倒是好拔,李青文不会儿就弄了一堆草。
放网的时候,李青文远远的站着看,他倒是想靠近冰窟窿,只可惜俩大哥都不准。
李青瑞拎着网的一头,感觉到网被撞了好几下,惊喜道:“这么多鱼?”
江淙点头,“这河里的鱼没怎么被捕过。”
李青瑞了然,这地儿人太少了。
绳网拖上来后,里面的鱼还在不停的蹦跶,李青文想,这鱼比他精神多了,他穿着好几层衣服都蹦跶不起来。
三个人往回走,快到马厩的时候,李青文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登时扑到在地。
地上都是雪,这一下倒也不疼,他正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脚底下是个身着麻衣的人,脑袋里立刻闪过杀人抛尸的镜头,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江淙把吓僵硬的李青文拉起来。
地的人一脸雪,身上有浓重的酒味,江淙道:“是喂马的老邢头。”
李青文接过鱼,江淙和李青瑞立刻把人抬到屋里,解开衣服,发现他的胸口几乎没什么起伏。
李青卓见状,立刻从被子里站起来,去外头装了一盆子雪,用雪使劲搓老头的胸口和四肢。
“这老头到底喝了多少酒,这冷天醉死在外头,半个时辰不到人就得冻死……”
李青卓搓了半天,手都没劲了,倒在地上的人气息微弱,仿佛下一息就会断气。
李青瑞和江淙上来帮忙,皮都快要搓掉一层,老头终于幽幽转醒。
他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哆嗦个不停,嘴里还喊着“来口酒”!
这老头还醉着,大家伙也懒得跟他费唇舌,有人旁边把被褥给他拿来盖上。
总归是一条命,他们还得把人照看到醒酒。
抓到的鱼用开水泡开,然后开膛破肚,切成大块,用盐和酒腌上。
就倒了半碗酒,老邢头闻着酒味就醒了,听说自己差点冻死,一点都不后怕,嘿嘿笑道:“你们要炖鱼啊,弄几根酸萝卜,咱们几个喝两盅。”
老孙笑呵呵的道:“好啊,酒在哪,我去拿。”
猛烈的火舌舔着陶锅锅底,两大锅鱼肉炖成奶白色,浓郁的香味驱散了寒冷,两个小屋一下热闹起来,大家分成四五堆,围着开始吃饭。
桌上没有酒,只有一碗碗的热水,老邢头有些发蒙,“我、我床底下还有一坛子呢。”
老孙笑呵呵的指着盆里的鱼汤:“都在这里呢,想喝我给你舀点!”
差点喝死,还喝!
大家伙心照不宣的把酒收回来,从今以后,不让这老头碰到一滴。
老头琢磨过劲来了,喝了两碗鱼汤,叹口气,没再要酒。
自从这顿开始,老头便顿顿过来跟他们一起吃,也不空手来,有时带点饼,有时带两筐晒干的牛粪。
边城这里是荒野平原,方圆几十里没有高大的树木,多野草和灌木,盖房子的木头都是士兵们跑老远砍回来的,没有禁烧的柴禾,牛粪和马粪就是过冬最好的宝贝。
李青文他们来的晚,被厚厚的积雪盖着,搂柴禾十分困难,每天烧的都是好多人出去搜寻回来的。
李茂群和李青瑞撸起袖子盖火炕,老头也想要一个,蒋立平答应的痛快,不客气的往老头屋里塞几个人,火炕起来后,他们这多人,两个屋就着不开了。
小屋里盘了炕,门口还砌了半人高的火墙,灶上一烧火,火炕和火墙热起来,躺在上面,人一会儿就烙热了,舒服的不得了。
灶里烧起来,屋里和屋外就成了个不同的世界。
蒋立平他们这些人,一上炕就像是粘在了上面,除了吃饭和如厕,绝不下炕。
大家伙躺在炕上磕牙,“听说这里四月还下雪,我都以为自己熬不过明年春天了,这个火炕真是救了我的命啊!”
李茂群也是一脸的劫后余生,“本以为我们村冬天就难熬,却没想到还有更冷的,这地儿冷的吓人啊,之前大侄子他们跟我说,我还不信……”
老邢头躺在炕上,眼皮就开始打架,刚睡醒了一小觉,道:“这真是个鬼地方,前几天俩人把耳朵冻掉了,血没流出来就冻上了,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
“不过……”老邢头话音一转,又道:“冬天躲在屋里还能将就过去,等天气暖了,才更难过。”
“这话是怎么说的?”众人好奇的问道。
“天气暖和,蛇虫也都活了,这地儿的蚊虫毒性大,一口下去就是一个大包,运气不好就可能丧命,我们刚来的时候,每天都会抬出好几个因为这个死的人。”老头叹气道:“这地方土是真的肥,人是真难活。”
“没被砍脑袋就算是捡了一条命!”有人大咧咧的道:“我们落到这步田地,多活一天就是赚的。”
这话一出口,许多人连声附和,他们退无可退,想要活下去,只能横下心来。
李青文也喜欢炕,但皮没有别人厚,太热的炕一我会儿就烫的不行,就把怕烫的屁股往江淙那边移。
所以,一觉醒来,李青文的下半截身子就在江淙身上。
其他人看了就笑,“干脆在你江大哥身上做个窝吧。”
李青文跟他们厮混的熟悉了,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笑嘻嘻的下地,给装着土的筐里淋水。
火炕和火墙烧起来后,屋子里热乎了,李青文便开始种菜,才几天,绿色的小芽就露了出来。
这几筐子菜其实放开肚子都不够一顿吃的,但是这样的寒冬里茁壮长大的绿色,不免会让大家觉得未来生活充满了希望。
人怎么也比一粒小小的种子要强,这样的种子都能在边城扎根,他们也会在这片土地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