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 热的好像天下开始下火。
这样的日子,火锅这种越吃越出汗的,一般生意都很冷清, 但是有几处铺子正好相反, 这里的客人对着里面沸腾的汤,吃着里面煮着的肉和菜,汗流浃背, 再喝一杯冰凉清爽的啤酒,从头到脚都舒服的不得了。
啤酒这种东西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是新鲜事物, 而且这些木桶中的酒带着边城特有的冰凉,雪白的泡沫之下,黄色的酒液带着诱人的香气, 很多不吃饭的人专门过来买酒。
啤酒是今年从边城运送过来最多的,有几百桶, 东城西城和外郊的三个火锅铺子同时开始供应啤酒后, 地窖里的酒飞快的空下来, 到这个时候,就只剩下了几十桶。
都没想到这酒卖的如此快, 导致啤酒刚在京城传开, 就见底了,最后那些酒是给杜老头和雪音私塾的几个夫子留的,不管食客如何催, 也没有拿出来。
不单是啤酒,边城的蘑菇、果酱、蜂蜜、干货、蜡烛、药材等等, 卖的都很快, 银子哗哗的流进了李青文的口袋。
到底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的草木, 边城的蘑菇肉更厚, 炖汤味道更香,果酱有十几种之多,大都是酸甜可口的,浓郁芳甜,泡水喝上个把月,不单眼睛亮了,脸也光洁了许多。
当然,这话是巷子里的姑娘和婶子说的,这也是果酱卖的飞快的原因。
大梁的南方也有松子和榛子,但是边城的个头更大,里面的油脂更重些,炒熟后的味道也是更香,当然,价格也是略高一些。
自从边城和洪州都开始做蜡烛,动静不小,有心人也窥到了一二,试着弄了一些,现在其他地方也陆续有蜡烛出现,价格已经比从前便宜许多,但是一捆子依旧能卖几百文,边城百姓冬天除了熬糖,便是做蜡烛。
铺子里卖的药材,一部分是从野外采的,更多的则是地里种出来的,不管是二年生的,还是五年生的,有几十种之多。
第二次去边城时,李青文就开始正儿八经的种药材,一开始是常用的,人吃五谷杂粮,都可能会生病,边城距离其他城镇太远了,真要是生病不好去别处就医,他们已经有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多多种药材才是正道。
这么多年以来,药材一直种,一直收,先让周瑶挑选,她用完,剩下的才会运送到京城来卖。
除了这些,还有金黄甜软的柿饼子、鱼肉松、高粱糖等等,这些可口的东西同样在京城很受欢迎。
当初为了解西北大营的军粮问题,边城的百姓几乎拿出了家中所有的粮食,只剩下了一家一年的口粮,押送粮食的路上,几千官兵和流犯吃的都是肉松。
肉松这种东西,既干又香,吃几口肚子就没有那么饿了,是长途行军的很好的口粮。
后来,西北军营的困境度过后,边城还是每年要给那边供应数万斤的肉松,只押送到安阳关,然后安阳关再派人送去西北军营。
当然,做为军将口粮的肉松和拉到京城的肉松味道自然有差别。
李青宏在外郊的主路旁边买下的一块地,盖成的火锅铺子和客栈,前前后后花了两千多两银子,但是几个月下来,铺子和卖的东西加起来,不单把这个钱给补上了,到手还有几千两之多。
铨选完后,李青文被不知道啥时候来的三哥接回去,换掉了身上被汗弄半湿的衣服,拿起账本便开始核算起来。
他刚坐下没多久,苏元宝也来了,小家伙等着李青文算完账,俩人一起在凉席上躺着,露出白花花软绵绵的肚皮。
不过,没躺一会儿,李青宏就进屋,拿薄衫给俩人盖上。
李青文没睡觉,他在想秦舒元的事情,回来后他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人是翰林院的,会出现在那里做考官也不稀奇,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李青文也就不再多寻思了,反正他都派人说了,三天后再见,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第二日,李青文照例去私塾,闲暇时跟秦屿等三人一同吃了饭,将铨选的种种一并告知,只隐去了秦舒元的事情没说。
三人都觉得李青文这次应当八九不离十了,毕竟他在考试中所写,朝廷采纳了许多,算是开考以来的头一个,这若是不能得到重用,那其他人岂不是更不行。
李青文十分有自知之明,他没想过自己官场亨通,只是想尽自己之力,多做些事情,也不枉他这段离奇的精力。
因为已经过了乡试和省试,李青文将自己这几年整理的种种,给三人一人一份,当然都是时务策方面的,诗词歌赋他也不懂,之前的诗赋耗尽了他贫瘠的心血,已经一滴都不剩下了。
三人都很感谢,希望早日及第,这样才能对得起亲人的期盼,自己的辛苦还有朋友的勉励。
和从前的室友小聚后,到了约定的日子,李青文没有进城,在外郊的火锅铺子坐着,果然在申时等到了秦舒元。
李青文规规矩矩的行礼,秦舒元竟然还不是空手来的,把拎着的两筒东西递给他,弄的李青文有些摸不到头脑。
不过,当他在竹筒中闻到熟悉的味道时,不由得面露惊讶。
“刘和托我给你的蜂蜜。”秦舒元坐下说道,他明明刚从热浪滔天的外面进来,但面上瞧不出一丝热意。
李青文连连点头道谢,倒上茶水,他有点好奇,一个翰林院的官员同北方森林中的隐世部落到底哪里能扯上关系……
他把疑问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秦舒元笑着道:“上次见面时,不好说太多,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跟应考的学生太过亲近,否则要避嫌。”
这条规矩李青文是懂的,他问道:“不知道秦大人……”
“我也是查图部落的人。”秦舒元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因为机缘巧合,来到了京城,刘和来信,说你到京城了,希望我多多照拂,不过之前一直忙,直到现在才有这个机会。”
李青文:“……”
怪不得毛毛它们见着秦舒元就跟见着亲人一般,可不就是亲人啊。
还有……
他想起来了,去年自己和江淙去部落时,刘和还跟自己说,在京城里有部落的人,到时候回来找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当初听到那话时,他还以为是查图部落在京城卖兽皮和鹿茸的,没想到竟然就职翰林院,他们部落出来的人未免太太有出息了。
大梁的官服是有讲究的,三品以上才能着紫色,秦舒元这么年轻就是朝廷的重臣,实在是有些令人吃惊。
李青文恭敬的道:“以后还请秦大人多多指教。”
秦舒元喝完茶,“别这般拘谨,先吃点东西,听说你家的羊蝎子味道很好,开张那天我就想尝尝,可惜被别的事情耽误了。”
李青文赶紧起身,去后面端骨头,然后回来点火,这些他都做的利索,不用其他人帮忙。
秦舒元穿着常服,啃骨头时挽起了袖子,动作优雅,但是吃的很快,啃完的骨头十分干净,可以看的出,他是真的饿了,一边吃一边夸赞。
秦舒元不单听说羊蝎子好吃,也知道啤酒,他不是外人,李青勇他们去地窖里搬来几十斤的酒桶,当着面打开了。
这样风轻云淡的一个人,不管是吃肉还是喝酒,都是一把好手,最后放下筷子时,一脸餍足。
吃完饭,李青文去送秦舒元,俩人往城门口走,秦舒元转头看向李青文,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之前的考试,我有没有帮你。”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说,李青文脱口道:“我认为那几次考的都不错。”
秦舒元脚步慢了下来,嘴角含笑道:“不错,你却是凭自己本事考上来的。”
只是其中出了一点小小的事情,及时发现,纠正过来罢了。
还没走到城门,迎面过来一辆马车,赶车的人看到了走路的两个人,连忙勒住缰绳,尖细的声音响起来,“秦大人,奴才可算是寻到您了。”
有人来接了,李青文停下来,秦舒元没着急上车,而是跟李青文道:“族长也传信,说好好照顾你,我既然应下了,就得做到,你想要什么差事,想好了送信过来,只要不那么特殊,我都能做主。”
这话的意思,是他通过了铨选,可以授官了?
秦舒元打开了马车的后门,还没上去,突然瞥到里面的一个身影,重新把门关上,对李青文道:“我记得刚才那桶酒还剩下不少,方便的话,让我带回去吧。”
结果授官的事情李青文还没想明白,就跟着马车一同折返回去,连桶带酒都给搬上了车。
这回秦舒元跟李青文道别,让他好好寻思,早点给他信儿。
他大概是第一个知道铨选结果的,还是被主考官当面宣布。
李青文站在原地半天没动,这算是大开方便之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