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徵仔细检查了一下瓶子里的月露, 确定没有变质后,才将装有月露的瓷瓶拿出去。
其他人见他在屋子里待了半日,才拿着一个瓷瓶走出来, 纷纷露出好奇之色,目光也一直落在瓷瓶上。
郁徵见他们这样, 将瓶子递过去:“月露来了。你们看这月露是否还能再用?”
问是这样问,郁徵心里却带着八分肯定。
他有一种感觉, 这月露和刚凝结出来的时候没有区别, 完全可以当新鲜的用。
不过, 这话用不着他多说,自然有邢西崖几人判断。
邢西崖和郁徵熟,毫不客气地站起来, 伸手接过月露,问道:“殿下何时凝出来的。”
郁徵:“有几日了。”
竹夫子:“这月露也能存放?”
郁徵微笑:“既然它并未消散,应当就能存放了。”
几人听到这话,包括大熊猫在内, 脸上神色都有些细微的变化, 似乎想到了什么。
郁徵观察他们的神色,猜测以前一定没有人存过月露, 要不然他们不会是这个反应。
这倒奇怪了, 以前的人怎么会存不下月露?
郁徵在心里暗暗思忖的时候, 邢西崖已经开始查看。
邢西崖眯着眼睛,先闻了闻药瓶的塞子。
郁徵见状解释道:“当时顺手放在药瓶里, 可能沾了些药的味道, 不过应当不影响月华的性质。”
“性质?”邢西崖重复了一遍, 大致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说道, “我猜也是。”
众人都围着月露看。
这半瓶月露依旧晶莹清冷,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气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哪怕以竹夫子他们的眼力,也瞧不出来这月露与刚凝出来的月露有什么区别。
看了半晌,邢西崖谨慎地说道:“这月露原本满瓶,后来干了些,只剩半瓶了吧?”
谁料,郁徵却摇头:“那倒不是,我放进去的时候就是半瓶,现在还是半瓶。”
“一点都未逸散?”邢西崖吃惊地看着郁徵,“郁兄这瓶子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没有,就是普通药瓶。”郁徵说到这里,脸上又浮出了个淡淡的微笑,“我确定月华的逸散与否与这个瓶子无关。”
邢西崖道:“这便奇怪了,我们凝出来的月露一会儿就会蒸发,最多存一夜。”
这个原理郁徵就不知道了,他笑了笑没说话。
邢西崖:“既然药瓶十分普通,那就是殿下凝出来的月华有特殊之处了,我再看看。”
胡心姝在一旁开口道:“郁兄弄出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并朝郁徵投来羡慕的目光。
郁徵并不接受他们的赞美:“也未必就是好事。你们凝结出来的月露虽放不久,但也不至于伤身。”
他因为这月露在病榻上躺了好一段时间,其他精怪肯定不至于这样,要不然月露的凝结之法早失传了。
竹夫子按捺不住,伸出手来:“特不特殊另说,还是先看看里面的月露能不能用。”
竹夫子和熊猫都是大夫,对月露的判断也有独到之处。
邢西崖将瓷瓶给竹夫子。
竹夫子接过瓷瓶,先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嗅闻,最后倒了一点在食指上,塞进嘴里品尝。
食指一沾到舌头,竹夫子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不过好像除了郁徵外,谁也没有看出来。
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月露上,再加上竹夫子一张蜡黄的脸板得比石板还硬,若不是专门留心观察,确实很难看出来。
邢西崖见他尝了,紧张地问:“如何?”
竹夫子摇摇头,只道:“依老夫看来,这月露除格外精纯外没其余特别之处。熊和,你来瞧瞧。”
熊和便是这位大熊猫大夫的名字。
竹夫子将瓷瓶给大熊猫。
大熊猫看了竹夫子一眼,没有拒绝,只是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接过瓷瓶,也像竹夫子那样,观察过后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再用爪子蘸着品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熊猫脸上,郁徵也不例外。
大熊猫的眼睛其实挺小,还黝黑幽深,不利于观察,反正郁徵什么都没看出来。
郁徵开口询问,熊猫摇摇头,表示它也没有看出什么东西。
竹夫子道:“先泡茶试试,我感觉没什么害处。”
其他人也同意这个建议。
邢西崖笑道:“有两位大夫在这里,真有什么害处抓把药吃就是。”
胡心姝翻了个白眼。
门蜂草就在手边,切一段泡茶便是。
邢西崖亲手割了一段门蜂草,细细切碎,放在白瓷浅碗里,用月露拌了。
拌过之后,银白的月露消失,门蜂草渗出翠绿色也变得浅了许多。
两者融合成一种漂亮的青翠色。
邢西崖取了一滴汁液滴在手上,仔细感受片刻。
翠绿的汁液微凉,滴在手上没有任何灼痛。
他举起手,伸舌舔去草汁,尝过之后说道:“药性果然被中和了。”
胡心姝看着他的动作,并不完全信任他,而是也用小勺子舀了一勺汁液出来,细细品尝。
确认过没问题后,他才朝郁徵点头。
郡王府在山上,府里贮藏着上好的山泉水,甘甜清冽,用来泡茶极好。
伯楹取山泉水过来,用红泥小炉烧开,将开水注入装有门蜂草的茶壶里。
热水一冲泡,一股浓郁清香味蒸腾起来。
邢西崖抓过水壶,为众人倒茶。
郁徵让伯楹与纪衡约也坐下,与大家分饮一壶茶。
天气冷,茶水注入核桃大小的杯子里,直接就能入口。
郁徵是郡王府的主人,也是最需要门蜂草茶的人,大家看向他,等他先喝。
接收到大家的目光,郁徵也不客气。
他吹了吹茶水,喝了一口。
茶水的清香从口里涌上来,顺着人的颅顶骨蒸腾而下,像直接将他整个人给淋浴了一翻。
只一口,郁徵便感觉整个人都被茶香笼罩了。
这口茶水吞下肚中,难以言喻的暖意从下腹涌上来。
霎时间,郁徵额头上微微冒出了汗意。
好像他不是在寒冷的郡王府里,而是在某个阳过炽烈的地方,还在那里晒了很久,整个人都晒透了,才会出这么一番汗。
郁徵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若是换一个人,肯定会嫌燥。
可他不一样,他冷了太久,整个人都快冻住了,这一杯茶简直让他的关节都解冻了,有种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的感觉。
他不由捏着杯子,往前递了递,示意再倒茶。
胡心姝见状,拿过茶壶,给郁徵续茶。
他续一杯,郁徵喝一杯。
这一喝一续,眨眼喝完五杯,大半壶茶水都进了郁徵肚中。
太暖了!
热水将郁徵整个人都烫暖了。
郁徵穿越过来后,从未觉得这么暖过。
哪怕八月天气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都没这么暖!
这股暖意不仅暖透了他的五脏六腑,还将他的骨头都烘暖了。
郁徵长年冰凉的脚都被一股自腿骨而下的热意烘得暖洋洋。
若是轻轻提起他的裤脚,就能发现他冻玉一样的小腿浮起了一层轻粉,像蒸桑拿的时候被热红了。
舒坦。
郁徵往后一靠。
哪怕现在给他黄金万两,也不会像喝了门蜂草茶那么舒坦。
郁徵又想起了去了投胎的林苟儿,心底里涌起一股感激。
多亏了这位少年,要不然他的体寒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在无数个难以入睡的日夜,郁徵其实还想过胡心姝说的那个方法——双休。
只是这实在不是他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晚上再强烈的冲动,太阳出来了,寒冷缓解后,他的冲动就消散了。
谢天谢地,以后应该都不用考虑这种羞耻又不安全的办法了。
胡心姝还要给他倒茶,被他摆摆手拒绝。
郁徵的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
竹夫子伸出枯黄干瘦的手,表示要再给郁徵号了一次脉。
郁徵同意了。
郁徵的情况众人都看在眼里,也有一定的猜测。
待竹夫子缩回手,伯楹迫不及待地问:“竹夫子,殿下的脉象如何?”
竹夫子难得露出惊叹的表情,说道:“效果很不错,未来一段时间,郁小友不必再为过于阴寒的体质担忧了。”
郁徵笑:“多谢,借你吉言了。这门蜂草茶不错,你们尝尝。”
郁徵亲自劝茶,大家纷纷端起茶杯,先闻后尝,细细感受。
未了,纷纷表示,这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郁徵脸上带着微笑。
门蜂草本身就是灵草,月露又是难得一见的灵物,泡出来的茶岂有不好的道理?
只是不知道这灵茶要喝多少,才能治好他的病?
郁徵想到这里,问:“这些门蜂草要喝多久,我的病才能断根?”
门蜂草都已经移栽到他院子里了,若有需要,他能直接种出一大片。
郁徵问出这话后,熊猫却摇头,掏出纸笔表示:门蜂草虽好,却不治殿下的病。殿下的病乃是体质的问题。
竹夫子也说道:“门蜂草好是好,药效却太过霸烈。是药三分毒,它容易侵蚀你的身体。”
怎么还有这个说法?
郁徵:“那什么能治病?我这体质,不能想办法逆转么?”
熊猫看了郁徵一眼,低头写道:恕在下才疏学浅,我暂时尚未听说逆转体质的办法。
郁徵心底发沉,又看竹夫子。
却见竹夫子也摇头,道:“道分阴阳,阴阳转化,太过阴寒或太过霸烈的药丹多身体都不好。它们都是极致的存在,太过极致,反而无法彻底中和。”
胡心姝道:“那要彻底解决,是否还要落到双修之法上来?”
又是双休?
郁徵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
竹夫子看向胡心姝:“双修也难,正如方才所言,阴寒体质与极阳体质都是极致的存在,双修中的两人体质极致得刚好,才能中和。然天下万万人,要找极致得刚好的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胡心姝若有所思:“这倒未必。若说体质极阳,以我平生所见,非左行怀将军莫属。”
竹夫子:“当真?”
邢西崖与胡心姝不对付,在这个话题上却难得保持一致意见:“我观左将军的气,恐怕他也深受阳热体质的困扰。”
胡心姝:“莫说气,光是看他的长相,都能猜出一二,实在是外冷内热,霸烈异常的一个人。”
邢西崖表示赞同,两妖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郁徵自认和左行怀成了朋友。
背后说朋友,实非君子所为。
何况,他也并不想跟左行怀双修,总觉得这个话题怪怪的,再不控制一下,就得滑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
思及此处,郁徵岔开话题:“既然如此,我短时间内喝些门蜂草茶应当没问题,凝点月露也没问题?”
胡心姝嘴快:“殿下可试试,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不舒坦及时停掉就是。”
竹夫子点头。
郁徵松口气,他这阴性体质能缓解也帮他大忙了。
身体冰凉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尤其秋冬。
冰凉不仅是一种感觉,很多时候甚至是一种疼痛和折磨。
努力了这么久,郡王府的财政状况大为好转,他现在也算得上锦衣玉食,可因为这个体质,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法感觉到物质水平提升上来的乐趣。
太糟心了。
幸好这个问题暂时能够解决。
郁徵目光中带着希望。
暂时能够解决也好。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精力,他有信心迟早找出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众人靠在一起喝门蜂草茶。
郁徵的身体好了,精神也放松了下来。
大家聊着聊着,聊到了郁徵找到门蜂草的那座山。
郁徵心头一动,干脆跟竹夫子几个请教了起来。
他先解释了一下前情:“……我借口要在发现门蜂草的那座山里面开荒,让人将山圈了起来。话放了出去,掩饰也麻烦,干脆真种点什么。你们听过铁皮石斛么?”
铁皮石斛?
众人脸上露出思忖的表情。
还是竹夫子先开口,竹夫子道:“我知晓一二,滋补肾阴、胃阴的一味药材?我们这里是不多见的,用药也比较少考虑这味药材。”
熊猫同样点头,表示赞同竹夫子的说法。
竹夫子问:“小友怎么想到种铁皮石斛?”
郁徵道:“那山潮湿多水,土壤又薄,除了种这个,我暂时想不到还能种什么。”
听他这么说,几人努力回想。
胡心姝先开口:“我也想不到要种什么,只是铁皮石斛能种活么?”
“应当能?”郁徵也不是很有信心,他笑道,“试一试。我令人买了苗,趁着冬季将它们扦插下去,若是种不活,明年春季也不耽误种别的。”
铁皮石斛多用苗扦插。
郁徵别的不好说,他要是能凝成月露,将这些铁皮石斛种活还是有一定信心。
竹夫子道:“你先试试,若是不成,我们种植院帮你留意一下,可有适合在山上种的灵植。”
郁徵笑:“那我便先谢谢了。”
竹夫子顿了一下,又道:“要真种成了,你卖我一些。用月露种出的铁皮石斛,药效必定不一般。”
邢西崖立刻跟上:“我也愿按市场价收购,或者我帮着高价卖出去,这个肯定好卖。”
熊猫不会说话,见他们一个两个都定下来了,只能着急地睁着眼睛看向郁徵,所有渴求都在黑眼睛里了。
眼看熊猫要掏纸笔,郁徵善解“猫”意道:“我要种一座山那么多,到时候给熊猫大夫你们也留一些。胡兄你们若要,我同样留一些。”
众人闻言,都对他表示感谢。
尤其胡心姝,认真说道:“这等好东西,殿下愿意赐给我族,我族感激谢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要?”
郁徵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邢西崖在旁边也赶忙表示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