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郁徵睡醒。
他披着衣服洗漱,脸还未洗完,又有侍卫跟纪衡约小声汇报:“那个诸霁又来了。”
郁徵耳朵很灵, 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
他叫纪衡约进来。
纪衡约进来的时候,眉头微微皱着, 似乎有种压抑不住的烦躁。
他抬头看郁徵的时候,又很快将这股烦躁压了下去, 认真行了个礼。
郁徵的手顿了顿, 转头问纪衡约道:“这人的身手如何?”
纪衡约:“殿下?”
郁徵朝他点点头, 示意他说就是。
纪衡约这才说道:“他在京都中是出了名的少年剑客,我未与他比斗过。”
顿了顿,纪衡约又说道:“不过胜负应当五五分。”
郁徵笑:“那还是衡约厉害些。”
纪衡约脸微红, 犹豫了一下,轻声提醒道:“他是泽城诸氏的嫡系,小世子的舅家与诸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阿苞的舅家——
郁徵想起来,阿苞的生母确实姓诸, 却非泽城诸氏。
郁徵洗漱过后, 穿上夹袄,戴上玉冠, 令纪衡约传诸霁进来。
诸霁是个高大青年, 已加冠, 皮肤微黑,高鼻阔唇窄脸, 长相英俊中透着一丝邪气。
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旧麻衣, 自有一股落魄不羁的气质。
原本应当还配剑的。
在未进入郁徵的房间之前, 诸霁的剑被侍卫冷面收缴。
诸霁也不反抗,眨了眨眼睛便将佩剑交了出去, 又张开双臂让侍卫搜身。
确定他没危险后,侍卫才放他进去。
诸霁进入客栈房中,一眼看见桌前坐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青年身后站着俊秀的抱刀侍卫。
诸霁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郁徵的脸上,很快又收回,低下头去,不再盯着。
这位小郡王的长相比他记忆中更清俊,身上的气质更是有了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诸霁蜻蜓点水一样,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拱手道:“草民泽城诸霁拜见殿下。”
“诸郎君请起。”郁徵道,“不知郎君执着于见本王,所为何事?”
诸霁:“草民在江湖之中听说了殿下英武的名声,故不远千里来投。”
郁徵意料之中的答案。
郁徵微微变了个姿势,问道:“郎君不算无名之辈,想投入本王麾下,不知郎君能为本王带来些什么?”
诸霁:“草民游荡江湖,剑最好,卦其次,诗书又次之。愿入殿下府中,效犬马之力。”
倒是自信。郁徵看着他,想到这位郎君最为自信的剑不过与纪衡约胜负五五开,看他便像开着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般,再没什么滤镜。
纪衡约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且他剑虽好,却落左行怀一截。
天下何其大,强中更有强中手,再怎么青年才俊也就青年才俊罢了。
郁徵看诸霁,和善地说道:“正好本王今日要去拜访一位数术先生,既然郎君卦与诗都不错,不如算一算,本王今日可能得偿所愿?”
诸霁眼睛闭上又睁开,目露精光地与郁徵对视着说道:“殿下所愿,不在数术先生,不过殿下得天地呼应,无论是何心愿,皆会实现。”
郁徵笑了笑:“本王找数术先生,本就为了本地建设,说不在数术先生本人也对。后面一句,本王倒是希望真如郎君所言,本地建设能顺利一些。”
诸霁眼观鼻鼻观心:“愿殿下能得偿所愿。”
郁徵又笑了笑,却问:“郎君可用了朝食?不若陪本王一起用朝食?”
诸霁:“殿下所赐,不敢推辞。”
侍卫们听到这边的话,很快送了朝食过来。
郁徵让纪衡约坐下一块吃。
三个人同桌吃饭,吃相都很优雅,速度也都很快。
除郁徵外,另外两人的饭量还很大。
一桌朝食扫荡完,郁徵令底下稍作准备,他们今日要继续前往半鲁县拜访那位数术不错的读书人。
数术先生在小村庄里半耕半读,家境清贫,名声不错。
郁徵上门时,那位数术先生正好在家,见到他们后激动又惊讶,连忙对着郁徵行了大礼,恭敬邀请郁徵进屋上座。
郁徵欣赏数术先生这样的实干态度,也不端着架子,直接说明来意。
数术先生更激动了,说愿意出山,请郁徵尽管考较。
郁徵前世是正儿八经的理工科大学生,学数学学了十多年,数学水平非常不错,他认真出了几道实用的题,数术先生成功地将题目做了出来,答案都对。
这位确实有本事。
郁徵当即邀请数术先生去郡王府:“先生好算才,有先生加入,我们的建设速度定能更上一层楼。”
数术先生:“草民斗胆,不知草民接下来要算些什么?”
郁徵道:“遇山算山,遇水算水,未来兴许还要算一座城。”
是个大工程,数术先生脸都红了,克制了又克制,最后深深朝郁徵行了个礼:“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数术先生答应去郡王府,自然有人安置他。
郁徵带人先回去。
纪衡约与诸霁一左一右,骑马护在郁徵身后。
诸霁问:“数术先生未必没有走终南捷径之志,纵使殿下只派手下过来,他也是愿意的。”
郁徵道:“数术先生有才,本王又有空,理当亲自走一趟。”
诸霁道:“殿下这可算千金买马骨?”
郁徵道:“若是能传递出本王的千金买马骨的态度,吸引天下有才之士到邑涞郡来建设邑涞,本王自然是愿意的。”
郁徵说完,转向诸霁,笑了一下:“泽城郎君不就这样被本王吸引过来了么?”
诸霁看呆了,微黑的脸上浮起红云,转过头不说话了。
郁徵乐得轻松,轻轻一夹马腹,加快速度。
郁徵带诸霁回王府,将他安排在偏院,又令他到胡心姝手下做事。
诸霁并不反对,胡心姝猜到郁徵的想法,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多留意诸霁的日常言行。
郁徵得了两名人才,最近心情也不错。
泽城诸氏那么大一个氏族,他倒不担心诸霁敢做些什么。再者,胡心姝乃是滴水不漏的人,放他那,诸霁再有本事,也很难悄无声息地翻出浪来。
既然诸霁无害,那么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为何不白用?
郡王府这边喜气洋洋,左行怀那边却完全相反。
左行怀指挥着手下,拿下了一族一直侵扰边境的敌军,直接将他们赶进深山里,没有三五十年,难以休养生息。
拿下这族敌军后,左行怀面临的压力一下小了许多,起码今年秋冬不必动刀兵。
左行怀打仗打倦了,拿下这族后,他又是清点战利品,又是上折子,还得发燕隼送信给各方。
好不容易安排妥当,他终于抽出空来问郁徵的消息,并打算归还从郁徵手里借过去的那两条鱼。
这两条鱼为这次战争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左行怀已经嘉奖过它们。
它们来自郡王府,这份功劳自然也有郁徵一份。
左行怀这次去就是打算送功。
在出门之前,左行怀依照惯例,问了副手,郡王府上最近可发生了什么大事,免得等会见面之时无话题可聊。
副手在听到他问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奇怪中还带点不忍,看得左行怀莫名其妙。
左行怀瞥了他一眼:“有话好好说,再做这些怪状,自己下去领军棍。”
副手赶忙调整好表情:“殿下那边一切都好,他新招了数术先生,据说要算河道与灌溉,看怎么修运河最划算。”
“军中也有几个数术不错的副将,待会你让他们跟着一起去,说不定还能探讨一番。”
“是!”
“除数术先生外,可还有什么新鲜事?”
“呃,还,还有——”副手小心看左行怀一眼,“郡王府似乎来了泽城诸氏的嫡系,短短几日便得了殿下的青眼。”
左行怀闻言,眼睛微眯,目光如刀:“诸氏的哪个家伙?”
副手:“冠玉剑客诸霁。”
左行怀淡淡:“原来是那个,泽城诸氏四处下注的毛病估计灭族前都好不了。”
副手脑袋一缩,不敢说话了。
左行怀将佩剑擦干净:“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个冠玉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