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徵真没想到, 随随便便从外面捞回来一种鱼,居然能把肥料问题给解决。
他十分高兴,令人捞鱼塘里的塘泥肥田。
没想到其他人去捞鱼塘里的塘泥上来后, 塘泥还是普通的塘泥,没有任何乌黑油亮的迹象, 更不能当肥料。
这种会生产肥料的小鱼,在普通的鱼塘不灵了。
郁徵让周兆查看, 发现同一种小鱼养在不同的地方, 拉出来的粪便有不同的表现。
绝大部分地方的小鱼拉出来的粪便就是普通粪便, 平平无奇,既不肥沃,也不油亮。
郁徵倍感奇怪, 令人调查,没想到调查了许久,什么结果都没有。
他令人将乌黑的鱼粪挑去肥田,底下人发现这种鱼粪的肥田效果确实很好。
同一亩田里的作物, 施了这种鱼粪之后, 比没施鱼粪但施了其他肥料的作物要高一阶。
种田的佃户们纷纷表示从来没有见过肥田效果那么好的粪肥,肯定是龙君老爷显灵, 将那么好的肥料送到他们手中。
郁徵倒是见过这种效果的肥料。
不过能有这种效果的一般都是后世的化肥, 普通的农家肥还差了些。
他也不太相信龙君什么都知道。
这种小鱼在某个地方有变化, 某些地方没变化,肯定是当地的问题。
只是他们这里缺少仪器, 他已经让人研究水和塘里的鱼, 一时之间也没找到这个变化的原因。
究竟什么东西让一条普通的小鱼能够拉出堪比化肥的粪便?
郁徵打算研究明白。
鱼的事情, 自然要问鱼。
郁徵直接去找他带回来的那两条鱼。
那两条鱼还在水缸里,就放在主院客厅的窗户下。
郁徵平时给它们喂青粮粮草, 不算亏待它们,现在到用得着它们的时候,自然不会跟它们客气。
他直接将问题抛出来,问这两条鱼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郁徵的态度十分严肃,两条鱼有点怕他。
老鱼吞吞吐吐了一会,才说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虽说都是鱼,水里的鱼比陆地上的人还多哩,我们也没办法面面俱到。”
郁徵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两条鱼,目光闪动:“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们有何用?”
“等等!”老鱼紧张地说道,“殿下容我等想一想。”
郁徵:“你仔细想。”
老鱼:“这鱼食性杂,什么都吃,吃得多拉得也多。鱼粪也是粪便的一种,估计和其他牲畜没什么两样——”
小鱼噼噼啪啪地拍着双鳍:“正是正是,应当就是这个道理。”
郁徵:“其他牲畜可拉不出颜色乌黑的粪泥。”
老鱼:“稍微没那么黑的粪泥也一样可肥田。”
小鱼:“正是正是,殿下要求低一些。”
郁徵:“嗯?”
老鱼声音发苦:“我等真不知晓,要不然殿下焚香问一问龙王?”
郁徵自然不可能去问龙王,他跟龙王又不熟,龙王未必会答,且龙王也未必会知道。
麻烦龙王多了,日后真有正事想找他帮忙,恐怕就不灵了。
郁徵选择写信问崖尘子。
崖尘子也不知道,不过给他推荐了个叫郦物实的先生帮忙解决鱼粪差异的问题。
崖尘子在信中写道,这个人对水生生物特别了解,天下河海中的生物没有他不认识的。
他在外面游历二十余年,最近刚刚回到邑涞书院,教物华一课。
既然有专业人士,郁徵便写信去请教。
他的信写得很诚恳,还附上了报酬,丽物实回信也很快。
郦物实说道,可能某个地方的水藻多,这种小鱼特别喜欢吃水藻,肚里的油水足,所以拉出来的粪便也乌黑油亮。
若是给它换一条没有水藻的河,它的粪便可能就不是这个样子,换一种鱼来吃水藻,得到粪便也不是这个样子。
所以问题可能不在鱼上,而在于水藻之上。
郁徵若想知道为什么,不妨好好查查那水藻。
郁徵之前从来没想到水藻上,这么一想,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最可能的答案。
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地里和水里还有许多肉眼看不见的藻类,他却知道,不仅知道,还对这些藻类有一定了解。
他只是一时没想到那里去。
郁徵马上让人把相关的河水和河泥装回来,打算仔细研究。
他能感觉到植物的生长,如果河水和河泥里有相关的藻类,他应该能感觉到。
郁徵亲口下令,很快,相关的河水和河泥就送到了他的桌上。
送过来的河水没什么特别,跟普通的河水一样,都呈一种黄绿色,顶多比普通的河水要浑浊一些。
他们这个地方处于下游,河流的含沙量比较大,河水本身就比较浑浊,肉眼看很难分出来不同河水之间的差别。
至于河泥——
河泥更是黑褐色,别说里面有肉眼看不见的水藻,就算里面真的长了什么植物,他们也很难在泥里发现相关植物的踪迹。
郁徵还是通过术法,才感觉出来里面真的有水藻。
他又让人去生活着拉普通粪便的鱼的鱼塘采样。
采样回来的结果不出他所料,里面的水干干净净,泥也干干净净,没有了那种特别的植物。
郁徵大感惊奇,原来真的是鱼肠道内的菌种和藻类起了反应的缘故,没想到最后还是科学揭开了谜底。
他立刻让人采样回来,还在院子里养了一缸那种小鱼。
这种小鱼名字叫圆黄鱼,郁徵没给这种小鱼起名字,是分到了鱼的百姓根据鱼的特征给鱼起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还挺贴切,慢慢就叫开来了。
圆黄鱼壮实好养活,对环境也不挑,无论什么样的环境,它基本都能成活。
郁徵在院子里养了十大缸鱼,养鱼的水和泥各有来头,有特别清澈的高山瀑布水,也有特别浑浊的村口池塘水。
最后他发现比较浑的水养出来的鱼比较好。
可能因为比较浑浊的水里营养物质比较多,培育出来的藻类也多余的食物充足。
它们的食物比较多,自然长得比较好。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郁徵试图在各个水缸里培养那种神秘的藻类。
他对水藻没什么了解,培育的时候采取最笨的办法,那就是在没有水藻的缸里舀入带水藻的水,让它们在水缸里自由生长。
郁徵知道水藻生长最重要的就是光合作用,他一般将水缸搬到太阳底下晒,但是不至于暴晒。
养了一阵子,最后他发现晒太阳的水藻生长得比不晒太阳的要好,然而长得最好的水藻需要肥料。
普普通通的农家肥就可以,但不能放太多。
这些水藻不怎么挑剔,它们喜欢生长在水流的流动性不那么强的地方,还喜欢晒太阳。
郁徵怕这些水藻大规模爆发会侵占其他生物的生长空间,在用水缸做完实验后,他将水藻带到几个封闭的池塘里,用池塘做实验。
这些水藻其实还挺脆弱,很多鱼类也会以这种水藻为食。
当他想灭杀一口鱼塘的水藻时,只需要撒一点石灰粉,一整个池塘的水藻都会全部失活。
等确定这些水藻哪怕流到自然水域里,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后,郁徵进一步做以水藻养鱼的实验。
有些植物的毒素会积攒在动物体内,随着动物的转移而转移。
他要确定,圆黄鱼哪怕吃了这种水藻,也不会变成有毒的鱼类,然后才可能将这种水藻大规模推广。
这一套实验下来,差不多花了郁徵两个月的时间。
在养殖圆黄鱼的过程中,他发现圆黄鱼确实长得很快,两个月平均长了一斤二两,这还是在没有投喂饲料的情况下。
养这鱼比养鸡鸭划算多了。
郦物实一直在关注着圆黄鱼和水藻的消息,两人也时常通信,交流一下对养鱼的看法。
郁徵关于鱼体内毒素会累积的想法让郦物实感觉到非常震惊:“殿下怎么会有这么个想法,是先前看到过什么例子么?”
郁徵道:“之前在某类书籍上看到过,说某种螺本来无毒,后来生活在特定的海域,吃了带毒的水藻,渐渐就变成有毒了。”
郦物实:“有趣。草民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待著书时,定要将这个说法记录进书里。”
郁徵笑:“郦先生尽管记录便是。”
郦物实又问:“这圆黄鱼的事,草民也能记录到书里么?”
圆黄鱼关系到邑涞郡的民生。
郁徵又是邑涞郡的郡王。
郦物实担心他不愿意将这种养鱼的办法传到外面去,问完话后一直盯着他的脸色,就怕他反对。
郁徵大方地表示:“先生尽管记就是。民生多艰,百姓若能多一种鱼吃,也是好事。”
郦物实惊喜地拱手:“殿下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