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花神咖啡馆翻脸之后, 无论星流还是鹿泽都再没联系过白典。
白典有些忐忑,可他毕竟不是菩萨,事后回想起星流那些偏激刻薄的言论还是会生气上头, 再加上刚回学校有一大堆杂事等待处理,便也渐渐将星流的问题抛到了脑后。
十一月中旬,一个重磅消息突然在学校里炸开:还真有人向联盟举报了水晶塔的培优班。于是某个寒风凛冽的周二早晨, 校园里来了一队身着獬豸制服的家伙,不仅在路上随机走访,还叫了一些学生去开保密会议了解情况。
此外,后山的实验室也有鉴识人员前来取证,尤其是上次逃出过实验体的那几间。就连白典都接到了电话,简单了解实验体逃逸当晚的情况。
不难想见,这场突击检查又引发了南北校区的新一轮骂战,甚至还有学生在食堂发生冲突, 双双获得校规惩戒。
从表面上看,这次检查似乎是南校区占据了主动,但事件的结果却并不尽人意。几天后,校方发表了一份声明,表示经过道德委员会专家组的调查走访,并未发现培优班存在违法违纪问题。校方感谢社会各界的善意监督,但坚决抵制各种恶意诬告和诽谤, 并保留追诉的权力。
这份声明文件的落款上只有校董会的印章,而没有校长蒲明荣的签字, 于是又有传闻说这件事根本就是校长授意教委会老师举报的,但培优班背靠着校董会这棵大树, 也没那么容易扳倒。从声明结果来看,这次还是校董会占据了上风, 只怕没过多久校长也会换人。
总而言之,培优班惹不得。
这天晚上与卫长庚见面时,白典也将这些坊间传闻拿来当做谈资。卫长庚证实了学校管理层的气氛的确非常微妙。原本每个财年结束时都会有些人事调动,今年更可能迎来大洗牌。至于蒲明荣,他原本就只是临时代理校长一职,有点像东极哨塔的代理塔主,就算被更换也不足为奇。
那原来的校长呢?白典好奇。
“在接受调查。听说出了点经济问题,但照顾到水晶塔的名声并没有公开。那人是校董会扶植起来的,也是被教委会给摁下去的,那年头两边还能斗得有来有回。可惜这几年教委会颓得太快,不少老师心灰意冷。比如你们唐老师,原本没打算带你们这届。”
白典听得皱起眉头:“那蒲校长是希望你能帮他力挽狂澜的吧?”
“我哪能有这个本事啊?”
卫长庚笑了起来:“老蒲的确对我有所企图,可他从来都没具体明说过。但我不认为和南北校区有关系,一则时机已经太晚,二来找我一个光杆司令也没什么用。应该是别的事。”
白典匪夷所思:“人家不说,那你也不问?”
“很奇怪吗?你明摆着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去主动凑上去询问?”
“……好吧,倒也是。”
白典换位思考了一下,的确恨不得装作无事发生。
可他又觉得心里痒痒的:“难道你不会好奇?”
“当然不会。”
卫长庚只一句话就让白典哑口无言:“好奇心杀死猫啊。”
总而言之,关于培优班的纷纷扰扰在校方的强硬表态中尘埃落定。北校区趾高气昂,南校区咬牙切齿。好在年轻人气性大,事情翻篇得也快。没过几天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就又被新的热点吸引过去。
一年一度的“交流大会选拔赛”要来了。顾名思义,这场选拔赛决定了谁能参加明年的“姊妹学校交流大会。”
如果有人忘了这是什么,那么友情提醒一下:去年姊妹交流大会的某个夜晚,几头虫族实验体逃出后山的实验室,闯进了南校区操场,与白典来了个正面遭遇,顺便也促进了南操场设施的更新换代。
也许正是考虑到今年水晶塔出了乱子,姊妹友好学校强烈要求明年的活动在他们的地盘上举办。这当然不完全是因为热情好客——毕竟交流大会在网络上备受关注,届时又将产生一笔可观的流量广告收入。
每年的交流大会为期都在一周左右,涵盖了科研成果展示、学术研讨、校园文化交流等多个主题的活动。但最吸引眼球的还是两个学校哨兵向导专业学生之间的竞技。过去这是哨向学院的专场表演,然而就在前年,姊妹学校顺应潮流成立了实验班,第一批实验生很快抢走了传统哨向生的风头;今年,水晶塔也有了培优班,也难怪外界对于今年的选拔赛格外关注,甚至还开了盘口要赌上一赌。
周五傍晚,整个哨向学院都收到了院长发来的动员信,鼓励大家积极参与交流选拔。而学生们也很明白,交流会不仅能够让他们本就华丽的履历更加完美,还会提供充足的曝光机会,增加他们的粉丝粘性,甚至能间接影响到二下学习的实习机会,自然也给出了热列的反应。
在一片摩拳擦掌的喧嚣声里,白典的反应却平静得出奇。他的精神力水平还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与卫长庚绑定之后已经不能再算作普通学生,无法随意参加任何哨塔的实习工作——选拔赛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事实上,选拔赛刚好撞上了他的定期体检日,白典甚至连现场都没去看,也因此错过了不少八卦。
事后听其他同学说,哨向学院和培优班又打了个基本平手,其中方海和猎云都贡献了非常优秀的表演,并且双双获得了参加交流会的资格。
星流也报名参与了竞争,但仅在初选阶段就惨遭淘汰。至于理由也是显而易见:其他学生在进入培优班之后多少都有长进,唯独他不进反退,除了力气依旧大得离谱之外,几乎再没有任何优点。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说,如果他这个寒假再没有起色,就会被开除出培优班了。
被开除出培优班的人会怎么样?还能回哨向学院来吗?答案多半是否定的。这半年来培优班一直在进行末位淘汰,但从没听说哪个被淘汰的学生返回到原来的学院继续读书。多半是面子上挂不住、外加精神打击严重而选择了休学或者退学。
星流离开了水晶塔还能去哪里?
白典想起了当初星流剖白过的自身经历,他说自己受不了量产人临终关怀医院里那可怕的死寂,想要通过上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现在的他却似乎又要走回老路上去了。
想到这里的白典叹了一口气,决定发条消息建议星流去做心理疏导。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斟酌好语句选择发送时,却发现自己早就被星流拖进了黑名单。
选拔赛之后又过了几周就是考试季。当然,忙碌是别人的事,与白典没多大关系——尽管白典认为自己早已恢复健康,应付期末考试也绰绰有余,可卫长庚还是坚持为他申请了缓考。
12月下旬,今年冬天的第一股寒流途径东极岛南下。一夜北风呼啸过后,平湖城银装素裹,山区之中更是滴水成冰。
所幸学生们并不需要感受冒着寒风早起念书的痛苦,因为水晶塔的寒假总是比其他学校更早一些,如今偌大的校区内基本已是人去楼空。
白典居住的学生公寓内,其他几位室友早就各回各家,留下他一人,显得有些冷清。
半年前的暑假,他跟卫长庚回了东极岛。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东极岛已经成了保护区,又没听说卫长庚在哪里还有房产,白典忍不住怀疑自己来到第三自然后的这第一次跨年,是不是就要在学校里凑合着过了。
遗憾归遗憾,白典倒也没觉得沮丧。毕竟只要有卫长庚在身边,去哪儿都不是问题。
而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找个理由搬去教师宿舍时,卫长庚突然发来消息,让白典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上午他们就出发前往第三大区的浮戏塔。
浮戏塔,是特级向导画军拥有的顶级哨塔。画军是八部众之一,卫长庚的好友,同时也是卷丹的养父。他虽然与白典素未谋面,却隔空给出了不少指导,甚至连白典顺利进入水晶塔就读,也少不了画军的帮助。如今终于能够亲眼见到这位传奇人物,白典当然是一千一万个高兴。
卫长庚通知得有些仓促,于是白典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行李。主要是一些书籍、衣物,还有上次从东极岛带来的小礼品。翻翻找找之间,居然从某件外套的口袋里掉出了一枚金色小圆球,咕噜噜滚在地板上。
白典捡起金球,这才看清了上面云中楼阁的徽记。他想起这是开学时唐老师分送给学生们的巧克力,追根溯源应该就是浮戏塔的制品。
这么珍贵的东西,要是放坏了就太可惜。白典打算吃掉却又舍不得,转念一想不如拿去送给卫长庚——也不知道那家伙晓不晓得送巧克力在过去代表什么意思。
这天晚上,卫长庚过来帮白典将行李搬去教师宿舍。他俩要在一起过夜,赶次日一早的航班。
按理说这样的安排没什么毛病,然而直到白典走进卫长庚卧室时才发现事情有多么离谱——说好了让白典整理行装,可卫长庚自己却一点出门的样子都没有。垃圾桶没倒,脏衣服依旧在沙发上堆叠如山,厨房水池里甚至还有昨晚白典离开前用过的水杯。
“你……是和我一起去浮戏塔没错吧?”
保险起见,白典首先试探性地发问。在得到卫长庚的肯定答复之后,他立刻把脸一翻,押着卫长庚开始收拾整理。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终于打算吃点东西。白典记起了口袋里的巧克力,摸出来一瞧,早就被体温捂成了一块饼。
这下他也不好意思再拿去送给卫长庚了,只能小心剥开黏糊糊的糖纸,将那一坨外观上一言难尽的东西塞进嘴里。
画军出品的巧克力,口感可不只有甜甜蜜蜜。它包含着幻术之力,能让食用者以画军的视角去感受他亲历过的战争片段。白典对此自然十分期待,他尤其想要体验那场传说中的世纪之战——对战元祖梦魇,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种运气。
巧克力入口之后是微苦和更多的甘甜,咬开表层之后,白典很快尝到了夹心的滋味——不是有人曾经尝到过的海水苦涩或者火焰焦糊,而是一股淡淡的香水气息。
香水?战场上怎么会有香水?
正当白典疑惑时,他耳边响起了音乐。而且是悠扬高雅的钢琴曲,像高级餐厅或者商场的背景音。
他左右环视,看见卫长庚正努力将衣物压进行李箱,除此之屋内再没有其他动静。而他听见的音乐应该是巧克力释放出的幻觉。
这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别人的巧克力里封装着的都是海涛和烈焰,而他的却是音乐、香水,仿佛某些上流社会的沙龙,华丽造作。
难道是巧克力变质?
正当白典疑惑时,空气里的香水味突然有了变化——掺杂进了一种若隐若现的甜腥味。
他又努力嗅闻了几下,试图找出这种熟悉气味的学名。没想到这股甜腥味竟爆发式地浓郁起来,转眼间就盖过香水味,显现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这是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