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云死了?”
“怎么死的?”
“猎云的死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晨起的大脑开机有些缓慢, 白典花了一刻钟才从同学们的七嘴八舌中拼凑出了大致情况——
昨晚下了整整一夜的雨,尤其夜深后雨势强劲,还不时伴着几声雷暴。校园里几处地势低洼的地方都积了水, 靠近后山的路更是泥泞难走。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就连上晚自习的人都减少了一大半,更不用说那些进行户外体能练习的学生, 正好趁机偷起了懒。
凌晨3点,本该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可校园内的安保遥感机器人却在南区操场的边缘检测到了异样——从数据上分析,那是一团直径在四米左右的巨大火球,只在离地三十米左右的半空中出现了短短一瞬间。
可大雨里怎么会有火球?难道是传说中的球形闪电?
遥感机器人向夜班安保员报告了异状,后者亲自驾车前往现场确认,事发地是新建成没多久的体能训练场,更确切地说是训练场上那座近百米高的登高架。登高架的下方出现了一个浅坑,坑里躺着一名快被泥水淹没了的学生, 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经过面部识别,正是哨向学院哨兵2班的学生——猎云。
当事人被校方紧急送医,至于生存状况,最主流的说法是已经因为抢救无效宣告死亡,也有少数几人说上了高端的维生装置,勉强还留着一口气。总而言之都很不乐观。
至于大家为什么会把白典和猎云的死牵扯在一块儿,理由实在有些无语——就因为白典晚饭后说要去医院, 结果一宿没回宿舍。再加上他和猎云在入学招生时曾经结下过梁子,大家猜来猜去就猜成了白典与猎云相约在操场决斗, 把对方从登高架上打下来之后畏罪潜逃了。
“我没有逃……不,我跟猎云这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决斗个啥, 我可是个向导啊!”
白典哭笑不得。他批量回复了所有的留言,强调自己彻头彻尾全然无辜。然后就不再去管学生之间的流言蜚语。反正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再说大部分的留言者也没有太过当真,只不过是八卦调侃再加上一点点的恶趣味罢了。
回想起来,卫长庚凌晨三点接到的应该就是猎云出事的消息。作为班主任,此刻他恐怕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各种问题。白典不想在这种时候分散他的注意力,但又考虑到校园流言可能会把他牵扯进来,便还是斟酌着措辞给他发了一则简短的留言。
正如白典所料,卫长庚那边一直没有传来留言已读的回执。
简单地吃过早饭,白典收拾收拾回到校园与向导班的同学们汇合。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在反复确认了白典与猎云事件毫无干系之后,相约一起前往南区操场看看热闹。然而命运多舛的南操场早就被校方整个儿封锁了起来。于是大家又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泥泞的后山训练场,这里的高度与南操场登高塔几乎齐平,可以较为清晰地俯瞰事发地点。
为了防止雨水冲刷证据、同时也是为了避人耳目,校方在猎云落地砸出的小坑上加盖了一顶白色帐篷。但依旧能够看见登高架离地大约三十米处存在一大片被火焰炙烤出的焦痕。几台蜘蛛形的侦测仪器正围着焦痕拍照取证。
同学们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猎云喜欢一个人爬到塔顶上吹风想事情,我就见着过几次。而且他也很喜欢晚上一个人来这里训练。是不是被雷给劈中了啊?”
“你也知道站那么高会被雷劈,他难道不知道?再说昨晚还下大雨呢,谁没事凌晨3点跑出来锻炼。”
“那他怎么会跑操场上来的?有人约他?监控总应该拍得到吧。”
“也许是他压力太大钻了牛角尖呢?这不交流会要到了,培优班又那么强劲,我听说哨兵班好几个优等生都一把一把地掉头发。”
白典听着这些有的没的,内心毫无波澜。直到努斯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显示卫长庚终于读了他刚才发送的消息,并且很快发来了回应。
【别听他们胡说,猎云还没死。如果你想探望一下伤者(和我),可以到学校附属医院来,地址是平湖城xxxxx。】
这还需要考虑吗?
白典立刻以身体状况不佳为理由递交请假条,翘掉了整个上午的课程,然后从侧门一条僻静的小道离开水晶塔,直奔平湖城市区而去。
和设置在学校内部的校医院不同,水晶塔附属医院是一家面向全体哨向、科室齐全、医疗水平较高的综合性大医院。按照卫长庚给的地址,白典顺利来到了住院部的3号楼电梯口。
猎云被安置在住院部的特需病房,特殊楼层需要刷卡进入。白典赶到时,看见卫长庚已经靠在电梯口接应。
虽然只分别不到半天,可白典总觉得眼前的哨兵比昨晚憔悴了不少——把好端端一个超级哨兵拖下水来干这些事务性的工作,仔细想想也算是一种暴殄天物了。
两人见了面,还没顾得上说话,白典首先送出了一个超大号的保温袋。里头装着分量十足的早午餐以及几样洗漱工具。然后他们一起上了楼,也没急着探望猎云,而是去了走廊尽头的休息区初步交流一下情况。
白典首先提出了最在意的问题:“猎云是你班上的学生,校方和芝诺塔没为难你吧?”
“暂时还没,不用太为我担心。”
卫长庚一口一个小汉堡,“毕竟不是教学时段出的事,牵扯更多的还是校园安全问题,再怎么想也是学校的责任更大。水晶塔已经开始封锁消息了。”
“那猎云的伤到底怎么样,特别严重吗?”
“是挺重的。凌晨我赶过去的时候也差点以为他要没命了。他应该是从登高架上摔了下来,虽然下落的过程中试图使用火球术作为缓冲,但不知为什么还是以最糟糕的状况砸在了地上。浑身多处粉碎性骨折,颅骨破裂,几截脊椎被压缩,多个内脏破裂并且引发大出血。最危险的时候距离死亡的确只有一线之隔。”
“那他现在的情况稳定了?”
“嗯,毕竟是个还算不错的小哨兵,身体素质摆在那里。可就算不死也没了半条命,而且□□上的重创还引发了精神闭锁,目前暂时算是个植物人,醒不过来也死不掉,搞不好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活生生被闭锁在了身体里,动弹不得。”
“这也太可怕了。那要多久才能恢复?”
“说不好,总之先在治疗舱里躺一个月。如果没醒就继续躺,醒了之后,复建少说也要半年。”
“……”
虽说不怎么待见对方,但此刻白典还是真真切切地觉得可惜:“所以他为什么凌晨三点去爬登高塔?而且还是下雨天。”
“动机目前还不确定。出事前,猎云没和任何学生交代过,凌晨出门时也没有人看见。校方甚至调查了他的辅脑,没发现任何与凌晨见面有关的联系记录。现在道德委员会的人正在调取校园各处的监控记录,想看看凌晨3点还有什么人接近过南区操场。”
说到这里,卫长庚反问白典:“你昨天见过猎云吗?”
白典想了想:“还真见过。傍晚在花神咖啡馆,他和方海一起吃饭来着。后来我提前离开,也不知道他俩后来怎么了。”
“方海,又是培优班呐。”
卫长庚揉了揉眉心:“这事儿要是真跟培优班有关系,倒也不奇怪。”
正说到这里,走廊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伴随着熟悉的问候声:“嗨,小白好久不见!”
白典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道德委员会的蓝时雨。
卫长庚指着蓝狐狸为白典说明:“这家伙最近不是在平湖城调查老杜和复古学社吗?没什么进展,怕就这么收工回去被上司骂,所以干脆连猎云坠落的事件也顺便一起查了。”
白典愕然:“难道猎云的事和复古学社有关系?”
“倒不一定,至少目前没有任何关联证据。”
蓝时雨拉开椅子也坐了下来:“不过我们发现水晶塔校园网上有一种猜测,说猎云对培优班很感兴趣,甚至想要申请加入。万一是复古学社将他的行为当成了对于传统哨向的背叛,于是将他骗出来进行处决呢?”
“这也太扯了吧!”
白典第一个不信:“至少目前为止,复古学社没有亲自出面伤害过任何人,他们只是提供了很多爆料,把矛头指向了联盟的商业化。这个猎云有什么关系?!”
卫长庚提醒他:“别忘了花神咖啡馆和池塘里惨死的那几条鲤鱼。”
蓝时雨补充道:“过去没动过手,不代表现在不会动手。很多连环杀人犯以及暴力团体的作案手法都会逐步升级,你应该也很明白这点。”
白典还想再说些什么,卫长庚却怼了怼蓝时雨的胳膊:“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快给小白看看‘那个’。”
“什么那个?”白典支棱起耳朵。
“别急,等我把该说的全都说完。”
蓝时雨示意卫长庚稍安勿躁,又重新看向白典:“目前种种线索显示,昨晚猎云和方海在花神咖啡馆吃了晚饭,七点左右与方海道别,随即前往哨向学院专属训练室进行自主副本训练。大约晚上十点半左右,猎云离开学院返回学生宿舍,此后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凌晨两点半左右又离开宿舍,独自前往操场。期间七八个小时,没与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接着,他将一段视频通过辅脑传送给白典。
“然后,这就是老卫让我给你看的重点——案发现场调取到的部分监控录像。我们有理由认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