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虞卿辞委托的私家侦探跟她汇报调查的结果:“虞小姐,从明嘉集团追溯到的一些过往资料就是这些,温砚笙应该就是当年明嘉那件事后出的国,回国后也没有查到跟明嘉有所接触。还需要继续往下查吗?”
“我爸有参与吗?”
“暂时还没有查到……”
虞卿辞挂断电话,从邮箱里调取文件。打开页面时她迟疑了一下,视线落过去,入眼的首先是两份判决记录,看清楚上面被告人‘叶静娴、温启明’后,心头一沉,快速往下翻阅。
这份判决记录不薄,里面列举了两人挪用公款、非法移资等罪行,一审时由于某项证据不足,并且被告方罪责有争议,并未完全定罪,但是综合里面已经举例的实证,至少也得十年起步。
这桩案件最后的判决结果,并没有落实到个人,而是让明嘉集团填补了窟窿,并且对其做出经济处罚而终结。
并不是温启明和叶静娴请了多么能言善辩的律师洗清罪状,相反,在附带的资料中,这二人在当年的新闻报道里,皆是以被定罪者的身份出现的。
但这二人在一审后出了车祸,双双离世,当时温启明的再婚妻子于婉华认下了所有的指控,接手公司,变更股权,偿还债务。明嘉也从全国前百强企业跌落神坛。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十几年过去,局势早已稳固,依旧不容小觑。
看完后好几分钟,虞卿辞的思绪才缓慢重启。认识温砚笙以来,从温砚笙的言行举止中,不难看出她原生家庭的富裕,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但没想到温砚笙会有这样的一个身世。
私家侦探掐着点发来讯息,询问虞卿辞是否要继续往下查。
她一开始要查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让侦探调查温砚笙的母亲,可如今……还怎么查?
温砚笙的父母都死于十多年前,就连当年这桩轰动全国的经济案件都渐渐不为人知,更何况是私下里的那些关系?
虞卿辞给侦探汇了款,落在触控板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涌上股十分微妙的情绪变化。
莫名焦躁。
这时手机来电,是上次音乐会坐在她旁边的那位朋友,一接通就开始抱怨:“你跟苏柠玥两个人可真是难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金屋藏娇了呢,我今天好不容易把她叫出来,你也一块儿来,不然我真上你家抓你啊!”
离上次音乐会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这段时间虞卿辞一直在查温砚笙的过往经历,已经推脱了两回,再推辞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虞卿辞刚好也需要酒精发泄一下,笑道:“知道了,地址给我,等会儿就过去。”
晚八点,虞卿辞出现在会所。里面已经喝过小半轮,气氛正是热闹的时候。
包厢正前方有个穿海军制服的女人在那唱着歌,不远处的桌子旁围了一圈人,还有另几个穿着同款制服的男男女女作陪。
虞卿辞一来就被热情的招呼过去,攒局的朋友直接推过来一个气质温和的男人,冲着她挤眉弄眼:“我特地给你找的,够意思吧?”
男人皮肤很白,年纪看起来跟她差不太多,西装肩上的海军制服在彩灯转过来的时候反射出金属的光泽,格外鲜亮。
男人识颜色,很快倒了杯小半杯威士忌递过来:“虞小姐,好久不见。”
虞卿辞还没记起这个人,朋友先凑过来贱兮兮开口:“没想到吧,真被你当初给说中了。这才过去几年,嘿,我今天下午就收到他经纪人的照片时就觉得必须把你一起叫过来。”
“别冤枉我啊,我可不干那种逼良为娼的事。”虞卿辞的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慢慢摇晃着杯中的酒液,听朋友说当年的那桩事,这才将人想起来。
那时候男人有个在酒吧打工的室友,刚好替室友班时,送完酒被虞卿辞的那群朋友留了下来,一群刚成年的醉鬼嚷嚷着要人陪酒,男人喝一杯他们就开一瓶酒,几分钟就消费上六位数。
一群纨绔子弟就更来了兴趣,就想看看他到底能喝上多少,到最后也不知道是男人自愿在喝,还是被人强行灌下去的。虞卿辞有些看不下去就出声叫停,结果被一群人起着哄。
没想到男人丝毫不领情,在虞卿辞去拉他的时候把人一推,得空往外跌跌撞撞的跑。虞卿辞担心对方喝多就追了过去,拉住人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夸了一句‘你长得真像XX’,那个艺人叫什么虞卿辞已经想不起来,偏偏那个艺人刚被爆出包养丑闻,小明星直接从旁边酒桌上掼起杯酒砸到地上,冲着她一通骂。
酒吧的包间是半开放式,外面就是舞池,他们的这点动静很快引起那晚酒吧所有人的注意,虞卿辞长那么大第一回体验到颜面尽失。
“逼良为娼,劝妓从良,多有意思的事儿啊。”朋友矫揉造作的语气,把虞卿辞的思绪拉了回来。
“禽兽啊你?”虞卿辞没好气的笑骂一句,视线落到朋友怀里的女人,“成年了吗?别到时候还得找人捞你去啊。”
“成年了当然成年了,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朋友琢磨了一下,突然拍了大腿,“我知道了!”
虞卿辞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知道什么了?”
朋友凑过来,低声问她:“改口味了,看上我怀里这个了?不用藏着掩着,好这口的那边不有好几个吗。”
虞卿辞:……
跟一个醉鬼没什么好解释的,虞卿辞嫌他吵,冲人挥手:“就这个吧,看到你就烦。”
“好嘞,奴才就不打扰公主殿下雅兴了。”朋友有模有样的掸掸衣袖,搂着怀里的人又跟人玩起了骰子。
台上唱歌的人又换了一个,声音没有刚刚那个空灵,好几句都不在调上,虞卿辞觉得更烦了,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喝了半天也没什么醉意,反而越喝越清醒。
一旁的男人坐立难安,终于凑近过来,跟她碰了碰杯:“虞小姐今晚心情不好?”
虞卿辞慢慢的喝了一口,目光还落在前面唱歌的人身上。
再准确一点,是放歌的大屏幕上,扣着玻璃杯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节奏,估算这首歌要多久才能结束。
但一直冷着人也不好,估摸着过了有十分钟,等台上那人终于放下话筒,她才随口闲聊一般问:“什么时候进的娱乐圈?”
“去年春天,快一年半了。”男人给她的酒杯里又到了小半杯,规规矩矩,挑不出错。
进圈一年半还毫无水花,经纪公司就算一开始看中了他的脸,后续也不会再给什么好的资源,相当于半放弃的状态,所以今晚才会来另觅出路。
博鑫旗下也有几家经纪公司,虞卿辞对这一套并不陌生,没有其他的长处,单靠一张脸很难在娱乐圈混下去。她往嘴里倒了口酒,金黄的酒液入口,有些辣。
旁边又坐过来虞卿辞一个朋友,两人说笑打着招呼。男人想到经纪人的警告,目光落在虞卿辞的身上。虞卿辞歪着身体懒懒散散的靠在沙发边,一手晃着酒杯,另一手勾过对方的发丝,动作轻挑却不轻浮。
若是非要找个靠山,眼前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放下酒杯凑过去:“小虞总,您能不能帮帮我?我经纪人还给我安排了其他的酒局,我……我不想去。”
虞卿辞最近想染个新发色,正跟朋友询问,闻言转过了头,那位朋友很识相的坐回去了。
虞卿辞微微坐正身体,本以为男人因为几年前的那件事情不会开口。她叹了口气,示意了一下茶几上的冰桶。
男人立刻拿了过来,往她酒里加了两块冰。
冰块冲淡了威士忌的辛辣,虞卿辞突然觉得这事有点棘手。不是不能管,而是不想惹麻烦。
“可以。”虞卿辞笑了笑,这种示好无论是真是假她都遇到过很多回,不过是逢场作戏,“我若是不帮你,你是不是还会找其他人?”
虞卿辞喃喃自语着:“我帮你的话,你也会感激我的吧?”
男人一愣,似乎没想到虞卿辞说话会这么直白,看向虞卿辞的眼中顿时生出几分勉强与警惕:“小虞总说的是哪方面的感激?”
虞卿辞又往嘴里倒了口酒,盯着杯中变浅淡的颜色,想起另一张脸,笑了:“没什么,不用这么紧张,你就当做是我,酒喝多了吧。”
男人口风很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闻言将虞卿辞的酒杯放远了点,将果盘放在她的面前,很是贴心。
温砚笙跟这些人不一样。温砚笙并不会因为被帮助而感激,只会用同等的、或是更大的回报来划清界限。
温砚笙注定是她继承博鑫最大的阻碍,也是她最大的助力,虞卿辞并不打算放弃温砚笙。
她在最初的晚宴上便向温砚笙发出过邀请,那时候的她确实空口无凭,也没什么合作的价值。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虞卿辞把玩着手里的果签,想到侦探查到的事情,心中有了决定。
哪有什么是绝对的?
总得多试几次,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问身边人:“你明天没有工作?”
男人:“经纪人说可以延后。”
虞卿辞点点头:“我现在有事要离开,你要跟我一起,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她的语气十分坦荡,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意思,她说的跟她离开,是将人带离这个场合,仅此而已。
男人有些犹豫,虞卿辞也不勉强,走过去跟朋友打了圈招呼,搬出虞柏洲的名头,也没有人再勉强她。
都是被家里压着进过公司的人,表示十分理解。
“小虞总,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男人在这时候追了上来。
路过的包厢开了门,里面震耳的音乐传出来,虞卿辞皱了皱眉,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一路走到安静的走廊尽头才停下来。
“你是哪个经纪公司的?”虞卿辞问。
“天华娱乐。”小明星答。
虞卿辞心情好了,也不介意帮人一把,举手之劳:“你应该是演员吧?之后想继续拍戏还是想离开娱乐圈?”
男人清秀的眉眼在走廊变换的光影下晃动,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虞小姐,那我之后还能继续来找你吗?我经纪合约摆在那里,恐怕……”
虞卿辞懂了他的意思,她报了家博鑫旗下的经纪公司名,问他:“我会让律师替你去谈解约,将违约金降到最低,但解约费将算在你今后的收入里,如何?”
男人只是思考了几秒,没有再贪多,应了下来:“好。”
虞卿辞这才多看了他两眼,凭心而论,眼前的人长得确实不错,若有合适的机会,火起来并不难。他解约前东家去了博鑫,带着一身的债务,近乎孤注一掷,没有其他的退路,日子难保不会比以前更为艰难。
男人为了前途,押上了这个赌注。
虞卿辞欣赏有野心的人,也很喜欢利用他们的这份野心,各取所需。
“我会让人联系你。”虞卿辞看手机时,发现尾指处不知何时沾上一道长长的酒渍,她皱了皱眉,在身上找了圈纸巾没找到,冲他摆手,“你可以走了。”
男人刚转过身,她又把人叫住:“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钟鸣,我叫钟鸣。”
“好,我记下了。”
人离开后,虞卿辞借着走廊的灯光,百无聊赖的又欣赏了一番男人的背影,开始思考起把人插进哪家经纪公司。
她忘了身上没带纸巾,下意识地交握双手,指尖轻点手背,直到摸到一阵粘湿的潮意,她才回过神,嫌弃的看着被弄脏的另一只手,懊悔的撇了下嘴,认命般的去寻卫生间。
鞋尖刚转了个方向,一声包装被拆开的撕拉声响起,昏暗的墙角处伸来一只胳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包开口的纸巾,好心的递到虞卿辞面前。
虞卿辞就着对方的手,一边近身抽出一张,一边不甚在意的抬起了眼眸。
柔软的纸巾擦去沾上的酒渍,这一抬眼,差点没把手中的纸巾撕裂。
好心给她递纸巾的人,竟然是温砚笙。
三日前就去往江城,参加行业交流会的温砚笙。
温砚笙正偏头看着她,将她眼中的惊讶都看入眼底,某种微妙的情绪流转在相接的目光间。
背光所投下的阴影笼罩住她,虞卿辞下意识放缓呼吸,将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攥在掌心,还算平静的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小时前刚到的机场。”温砚笙不紧不慢的将纸巾放回包中,金丝眼镜链随她的动作滑至锁骨,泛起细碎的光芒。
她温和的态度似乎非常短暂,语调有点冷:“打过你电话,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