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辞醒得很早, 是被渴醒的。
烟花在她梦里燃放了一夜,天还没全亮,整个房间被笼罩在灰调中, 旁边是温砚笙朦胧的身影, 像一幅沉默的油画。
厚实的冬被搭在她的胸口, 温砚笙仰躺着还未醒来, 呼吸很浅。虞卿辞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去找瓶装的矿泉水。
喝水时, 手机里跳出苏柠玥发来的信息,酒醒了,终于赶来补救了。
苏柠玥老老实实的承认了她跟苏柠商的关系,虞卿辞却有些不放心:【你们家不是在给柠商姐物色相亲对象吗?那苏家那边你们打算怎么交代?】
苏柠玥难得正经:【我分得清亲情和爱情, 我跟她首先是亲人, 然后才是爱人, 就算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她依旧会是我的姐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虞卿辞原本还担心苏柠玥是被迫的,如今听出她也是自愿的后, 心底莫名有些怅然。对她送了两句祝福后,身后传来温砚笙的脚步声,虞卿辞困顿的双眼立刻睁大:“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温砚笙的手里拎着昨晚换下的衣服, 早起的神情很是慵懒:“这几天在温家起得早。倒是你,醒这么早?”
“空调风吹得我有些口渴。”虞卿辞还沉浸在苏柠玥跟她姐姐两情相悦的震惊中,有些心不在焉, “温砚笙, 你跟苏柠商打过交道吗?”
温砚笙正推开卫生间的门, 闻言停了停:“有过合作。”
“那你觉得她谈恋爱怎么样?”虞卿辞问。
“我没跟她谈过,我怎么会知道?”温砚笙将衣服摆在洗漱台上,很是无奈,“但她是个挺负责的人。”
“哦,那,那也行吧。”虞卿辞也觉得自己问温砚笙这种问题有些多余,低头灌了口水,抬头时,正好看到温砚笙解浴袍的动作,眼睛不自觉的跟过去。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解开系带,浴袍领口松散开来,一点一点露出光滑白皙的肩背,一双蝴蝶骨微微舒张,排气系统吹进的风摇曳起墨色的发,招摇得晃眼。
温砚笙的浴袍褪到臂弯时眼神一动,嘴角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还要继续看啊?”
“这房间这么小,你就不知道自觉关门吗?”虞卿辞瞪了她一眼,很凶的收回视线,耳朵却有些红。
果然随便找的酒店通风系统比较差劲,惹得她心慌气短。
等温砚笙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白衬衣的纽扣已经规规矩矩的系到了最上面一颗,大翻脸从羊毛针织中露出来,连那副金丝边的无框眼镜也从外套中被重新取出,规规矩矩的架在鼻梁上。
温砚笙手里拿着腕表和袖口,窗帘已经被拉开,阳光透照进来,穿戴的指尖几乎呈现出透明的错觉。
禁欲沉稳、寡淡疏离,没了刚刚脱衣服时的性感,虞卿辞突然有些失落。
温砚笙见她愣在床上,走过去闲聊般地问:“打算什么时候出门?要不要再睡会儿?”
虞卿辞张了张嘴,没什么主意:“都行吧,春节档的电影票紧张,你有提前订吗?”
温砚笙神色微微一顿,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她说:“我这就看看。”
温砚笙一向把事情规划得井井有条,方案都能预备个PlanB、PlanC,这还是第一回如此匆忙。虞卿辞觉得稀奇,连连啧声:“温砚笙,我也就今天能借着苏柠玥的名义出来玩,你要是订不到的话,就约不了会了。”
“等春节结束也可以,到时候上班了你也自由一些。”
尽管温砚笙的话有道理,虞卿辞还是莫名有些不爽。她明明想看的是温砚笙买不到电影票来哄她换个约会的项目。
“有票。”温砚笙切了另一家电影院,把购票页面转给虞卿辞,“想看哪个?”
春节档都是些合家欢的电影,虞卿辞随意选了个评分最高的,下午一点的场次,吃完饭过去正好。
温砚笙低头付款,虞卿辞忍不住想酸:“温砚笙,你找我约会怎么也不提前做好准备啊。”
温砚笙坐到了虞卿辞边上,语气温柔下来:“虞小姐,我是第一次跟人约会,你也得给我犯错改正的机会吧。”
虞卿辞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她不得不垂眸,掩盖住自己的心思,嘀咕说:“你别跟我卖惨啊,你就是没那么上心。你找你白月光的时候多上心,这么多年锲而不舍的往酒吧跑。”
小情侣的醋总是出现得不讲道理,温砚笙把手机放到了床头,双手交叠置在膝上,认真问:“你是在意这个?”
“我不能在意吗?”虞卿辞原本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此刻听温砚笙说‘第一次跟人约会’,免不得就翻旧帐,“你哪里是第一次约会了?”
“没谈过,也没约会过。”温砚笙淡声纠正她。
“你别骗我。”虞卿辞说,“在酒吧相识还能是什么关系,我看你第一次遇到我时跟我开房熟练得很。”
“这两件事不是一个性质。”温砚笙再次提醒她,“难不成我们当时相遇也算是约会?”
虞卿辞不想跟她争了,拉高被子挡住脸:“我现在心情不好,你不要跟我说话了。”
温砚笙拉下她的被子,皱起眉:“你想闷死自己?”
虞卿辞闷闷不乐:“就因为她给过你一杯牛奶,你就总是也让我喝牛奶,我不要喝你也非得塞给我。”
温砚笙伸手捏了下虞卿辞的脸:“这能一样吗?是谁不愿意喝豆浆,又喜欢大早上喝冰果汁的?你的胃还想不想要了?”
虞卿辞:“那你找了她那么多年呢?她要是出现了,你是不是就跟她跑了?”
温砚笙哭笑不得:“那我的事业都不要了?”
虞卿辞:“反正你找她找了这么多年,说没点感情谁会信啊。”
温砚笙:“有又怎么样?”
虞卿辞:“如果当时她没离开,你们就会在一起了吧?”
温砚笙:“只是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在一起?”
虞卿辞瞪她:“你说为什么要在一起?”
温砚笙改了口:“……没来得及。”
问了那么多句,温砚笙终于没再反问她,想必这就是实话了。不是没想在一起,而是温砚笙没来的及把人留下,所以错过了那么多年。
虞卿辞又不住的发起酸:“那你哪天要是重新遇到了她,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给她腾地方。”
温砚笙勾着虞卿辞发丝的手停住,凝目看着她。
虞卿辞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你别这样看……”
“找她本就只是为了道句谢,如果她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会给予援手。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人家早就把我忘了,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温砚笙的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人。
那个雪夜于温砚笙来说犹如一场短暂驱散黑暗的烟花,明媚天真的人注定不会与她为伍,她最开始确实只是想道一句谢。
可直到她再度遇上那个人,温砚笙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思并不纯粹。她从阴暗处一步步走到光中,本就是想要与光为伍,这份心思早就深深扎根在心底,成了一种执念。
即便光已经忘了曾经的雪夜,她依旧可以,重新为她放无数场烟火。
虞卿辞:“……那你挺可怜的,人家都把你忘了,就你一个人念念不忘。”
温砚笙拉过虞卿辞的手,在唇边亲了亲,说:“是啊,所以还得虞小姐多关爱我一些。”
虞卿辞挣了挣,没能挣动:“你说关爱就关爱啊?”
“是啊,你的前任都知道要提前买好电影票,他们能让你满意,我有点嫉妒。”温砚笙拨弄着虞卿辞的手指,好像是随口一说。
心里的不快渐渐化开,消失的无声无息。
虞卿辞翘了翘嘴角:“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关爱你一下。”
等虞卿辞终于愿意从被窝里爬出来,被温砚笙带着走进餐厅时,才后知后觉这场约会已经开始。
西式的长餐桌,明亮的水晶灯光,鎏金色刀叉搭配雕花的描金餐具,大片的玫瑰花与绿叶从桌子中央迤逦铺展而下。
虞卿辞远远的看到,脚步停下了:“温砚笙,你告诉我,我们不是要去那张桌子吧?”
温砚笙侧头看她:“你不是说要提前做好准备吗?”
电影票没来得及,早餐还是可以沟通准备的。
虞卿辞突然就很想掉头走:“我好像也不是很饿了……”
温砚笙拦住了虞卿辞的去路:“刚刚路上你说过你饿了。”
虞卿辞:“我突然不饿了不行吗?”
温砚笙看出了虞卿辞的别扭。她挨得很近,头顶的水晶吊灯勾勒出精致的眉眼,提议说:“这是酒店布置的,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撤了?”
等不到虞卿辞回答的温砚笙向服务员做了个手势,服务员去拆玫瑰花时,虞卿辞终于叫停:“不用拆了,留着吧。”
温砚笙对于约会似乎真的很陌生,她耐心的观察着虞卿辞的表情变化,虚心求教:“所以你到底是喜欢这些,还是不喜欢?”
“喜欢,喜欢总行了吧?”虞卿辞推开温砚笙坐进椅子里,见温砚笙还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后,实在有些受不了,又拽着温砚笙就近坐下。
温砚笙招来服务员交代了几句,正要起身,虞卿辞及时拉住了她:“但你实在别坐那头了,就在这儿吧。”
她实话实说:“吃个饭而已,别那么讲究。”
早餐被逐渐送上来,单是整个餐程就走了近一个小时,虞卿辞慢慢切着餐盘里的面包,头顶水晶吊灯的光落进她严重,带出一点深藏的笑意:“温砚笙,你接下来该不会都打算这么对我吧?”
温砚笙:“有哪里不满意的吗?”
虞卿辞低声笑了笑,把切好的一块面包片沾上蛋黄酱,插着叉子递到温砚笙唇边,说:“张嘴,我再告诉你。”
她说完这句便保持着这个动作,默不作声的看着温砚笙皱起眉,脸色渐渐变得紧绷。
门边还有等待传唤的服务员,这么亲密的动作显然让温砚笙十分为难。
“不想用勺子,是想让我用嘴喂你吗?”虞卿辞半歪着脑袋,看似疑惑的语气中带上戏谑。
温砚笙渐渐从那双含笑的狐眼中读懂了,抬手拨开虞卿辞的勺子:“你是故意的?”
虞卿辞笑了一声,懒洋洋的说:“怎么,只准你搞浪漫撩拨我,就不准我做什么了?”
她边说边笑,抬起的勺子抖个不停:“温砚笙,被撩的感觉怎么样,好受吗?”
温砚笙回视着她,目光从虞卿辞张合的唇上轻轻擦过,闭了闭眼。
“很不好受吧。”虞卿辞长叹口气,“你知道刚刚我看到这些布置时的第一个念头吗?好想把你按在桌上亲,可惜这么多人看着,我只能忍住了。”
虞卿辞不缺物质,但她一直都是个世俗的人,看到这些东西自然会有所意动。
“所以温砚笙,你少勾引我吧,我怕我真的要忍不住了。”
话音刚落,温砚笙倾过身,扣上了虞卿辞的手腕,当着虞卿辞的面,咬下那片面包片,淡定的说:“如果这能加深你的印象,也可以尝试。”
她将勺子从虞卿辞手中抽出,目光扫过虞卿辞的唇,指腹却只是克制的轻擦过虞卿辞的指尖,低声说:“继续吃吧,要凉了。”
虞卿辞的脸上失了笑,唇轻轻一动,仿佛能感受到那份目光落在唇上的炽热,让她渐渐心跳失控。
会撩拨的不仅只有她一个,这段时间的相处,早已让温砚笙也摸清了她的底细。
虞卿辞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让自己的情绪重归平稳,她低垂着头,看着碗口那圈精致的金线描纹:“所以这就是谈恋爱的待遇吗?什么都可以?”
“也许。”温教授没有把话说到绝对,她认真思索了一阵,才说,“谈恋爱本就没有固定的模式,一切都需要尝试摸索。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必刻意迎合我。”
虞卿辞:“那不会很麻烦吗?”
温砚笙摇摇头:“我觉得坦诚才是最重要的。”
虞卿辞‘嗯’了声,又问:“若是尝试后,我还是没法喜欢上你呢?”
“那也没办法。”温砚笙一摊手,“心长在你自己身上,我只能提供辅助,却不能控制它,决定权最终还是在你的手上。”
虞卿辞漫不经心的搅拌着海鲜粥,笑意沉进眼底:“好吧,那我就多努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