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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世间神像皆碎

我本无意成仙 金色茉莉花 2713 2024-01-08 08:56:24

逸州青成山,福清宫。

一群道士正在做晚课。

所谓晚课,无外乎烧香祭拜祖师,供奉神灵,诵读经书。

若是寻常道观,人不多的,便只消按读书一样的诵读即可,而像是福清宫这样的大宫观,便要乐诵,即一边诵读一边奏乐,要抛除杂念,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来诵读,还要要求读得好听。至于音乐,则有专门的道乐团负责,鼓、磬、铃、铛、钗、提钟,多种乐器,奏出悠长的道韵。

福清宫在青成山越发有名了,今年道观又扩大了,又从山下招了几个小道童,此时晚课也是年长的道士带着年幼的道士一起。

当年的应风出云两位道长,现在也成熟了许多,资历深了不少,开始带徒弟了。

只听殿中乐诵声不绝于耳,回味悠长,乐音绕山而行。

然而道韵声中,却有细微的喀嚓声。

许多年轻的小道士都没注意到,道乐依然奏着,依然跟随道乐诵读,只有有道行有修为的道长才察觉到不对,抬头一看。

“喀嚓……”

只见神台左边的雷部主官神像身上陡然裂开了一道裂纹,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且还在迅速扩大。

“嘭……”

神像从右边肩膀到左边肋下完全裂开,陡然掉落下来,砸在神台上。

这掉落的一块又砸碎成几块。

剩下的身子还在碎裂掉落。

道长们纷纷愣在当场。

其余人也陆续有所察觉,诵读声越来越少,道乐也越来越稀疏,随着最后一道提钟声熄灭,大殿几乎完全安静下来,所有道人都仰起头,盯着神台上雷部主官的神像四分五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才有个道人吩咐身边徒弟,去通知观主,自己则上香上报神灵,祈求启示。

“观主观主……

“不好啦……

“出事啦……”

道童年幼慌张,道观几间院落,高低都是他的声音,若有宿于观中的香客,都被吓得不轻。

……

灵泉县阴阳山,伏龙观。

观中也摆着雷部主官的神像,只是神像前边已经久无香火。

不光是雷部主官受此冷落,其余神像面前几乎也干干净净,无人烧香,无人奉烛,像是道观已经很久没有开门了一样。

道观前一张躺椅,一道穿着宽松衣袍的身影静静躺着,头发已然花白,好似在享受时光,又好似在回味从前。

“喀嚓……”

“嘭……”

身后的神像碎裂,散落在地上。

躺椅上的人却连头也不回。

“扑扑……”

一只纯黑的八哥扑扇着翅膀飞来,落在躺椅的左边顶上,回头看神台,又低头看老道。

“神像碎了。”

说话声音像是个谦谦君子。

“嗯……”

声音苍老而慵懒,透出的是一种对人生和世界的从容。

八哥便不说话了。

……

长京城中,消息亦是不胫而走。

有人踏进观星楼,夜访国师。

国师听了却是眯起眼睛,掐指而算,表情随时间而渐渐凝重。

有妖潜入鹤仙楼,禀报消息。

一直留意着北方动向的大妖听了,一边笑着说那雷部主官早该有此劫,一边又笑道北方妖王还没死几个,倒是德不配位的神灵先遭了殃,可等到通报消息的小妖离开之后,只剩自己与自己的尾巴,两人互相讨论几句,又忍不住感叹与心忧。

也有人将消息暗自记下,想等明早将之当做新奇事件讲给向往仙神之道的帝王听。

百姓没有那么关心这种事,这么晚了还在道观上香的人终究是少,然而但凡遇上的,知晓了的,都忍不住惊慌。

……

长江南北,四海之内,无论何地,只要供奉着雷部主官且神像有灵的,全都纷纷碎裂。

不知惊倒多少道人香客。

……

禾州景玉县,夜已深了。

街道早已无人。

道人依旧一身道袍,衣角都不曾坏,缓步行走,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身后跟着一名提剑的剑客,还有一只迈着滴溜溜的小碎步的三花猫。

三花猫时前时后,到处嗅闻。

今日天宫少了一位雷公了。

至于玄雷观的道士们,无论大小,都已交给刘郡守和县中捕役。

说来宋游和刘郡守的交集也不算多,要按宋游来看,也许这位刘郡守称不得能力超群,但也算不得差,幕僚也许也算不得顶尖谋士,但也称得上有些才智且敢于出谋划策,偏偏刘郡守听得进去,两人加起来,组成的刘郡守,本事倒也值得宋游信任,若非如此,也治不了这普郡了。

而那永阳真人与玄雷观的中年道长们,宋游虽不知晓他们做过多少恶,不过光是以活人炼制人傀一项,便当得上是死罪。

当时顺手取了他们性命自是干脆利落,一了百了,然而终究是交给官府审判要好一些。刘郡守既已说自己证据确凿,又有治他们的心,加之他在景玉与普郡也颇有威信,宋游便以冬藏灵力封了玄雷观妖道们的道行法术,交到刘郡守与县官的手中。

有道行法术的永阳真人他们治不了,没有道行的总能治了吧?

至于如何与百姓解释,如何安抚景玉民心,又如何整理证据审判罪人,如何分出大大小小诸多道士罪行几何,都该是刘郡守的职责与本事了。

反正无论如何,解释总比不解释好,无论如何,罪行也都是要分出来的。

倒也称不上送他政绩,只是本该如此。

除非在此的官府不作为,无心又无力,或是不小心把妖道们都打死了,否则无论谁当知县谁当郡守,大概都是会将这些道人交给官府的。

渐渐已快走回了酒楼。

“先生……”

剑客终究忍不住忧心。

“无妨。”

宋游只转头看他一眼,就知晓他在想些什么了,从容一笑:“你又何时听过,有凡人斩了神灵被天宫责罚的?”

“听过不少……”

“谣传罢了。”

“……”

剑客沉默了下,说道:“还是舒某无能,帮不上先生。”

“这又是哪里的话?”宋游摇头笑道,边走边说,“世人皆各有所长,你已帮了不小的忙。何况自进禾州以来,你的剑道进展迅速,恐怕离传说中的以武入道也就一线之隔了。若是用心参悟,破了这一线之隔,便超凡脱俗。若真能将天雷之势融入剑道中,我虽不懂剑道,不知以武入道之后剑势剑道又会如何,但想来以天雷之势,无论妖魔也好,神灵也罢,或是那几丈高的铁疙瘩,一剑下去,诛灭灵性,便也破了万法。”

“舒某知晓!”

剑客沉声说道。

多年来行走江湖,自然见多识广,作为江湖武人技艺的巅峰,走来哪里又何曾低下过头?只是武人毕竟是武人,斩些小鬼小妖自然轻松,可面对那些了不得的大妖魔与天宫神官,便很乏力了。

不仅如此,面对今日那一丈多高的护法神像,也难免感到难以奈何。

此时也只得迈步上前,敲响酒楼的门。

里头伙计很害怕,连问是谁,不知平日里都听说过什么故事,听到剑客的声音,也不敢开门,怕是妖鬼伪装。

甚至他还搬出了刘郡守的名号,想吓退妖魔。

宋游听来只觉得颇为有趣——

往常在故事里听过某某官员将领颇有威名,光是名头便能吓退妖鬼,但除了陈子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的有官员被人用来吓止妖鬼。一想到这人曾是自己在逸都时的故人,便觉得更有趣了。

直到剑客说出今早都吃了哪些馒头,昨晚郡守请客又吃了那些菜,又说今晚去了城外玄雷观拜访永阳真人,他才略微开了点门缝,往外看去。

“没骗你吧?”

剑客提着官府的灯笼,举得和自己的脸差不多高,好照给他看。

“快开门吧,莫要等久了。”

“吱呀……”

酒楼的门这才打开。

“实在对不住,以前咱们这边晚上经常有妖魔鬼怪骗人开门,害人性命,直到刘郡守来了才好了些,但咱们也不敢在晚上轻易出门。没有人会大半夜跑到外头再回来,或是晚上去串门,自然也没人敢随便给人开门。”伙计连忙解释道,“知晓两位今夜没有回来,又是郡守的贵客,小人才敢壮着胆子下来询问,若是不然,任是两位把门拆了,小人也是绝不会踏出房门半步的。”

“怕是被窝都得捂得严实!”

剑客一边走进去,一边随口说。

“正是。”

伙计端着油灯,走在前头,贴心的转过身,给他们照亮。

剑客亦是提着灯笼,跟在后头,将手上灯笼伸得老长,好给前边的先生照亮。

木质楼梯,踩着咚咚作响。

三花猫半走半爬,颇为滑稽。

“多谢。”

宋游道了谢,回了房间。

油灯堪堪洒满整间屋子。

三花猫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摇摇晃晃走进房中,微微一屈身子,往桌上一跳,便探头往玄雷观的方向看,好似目光能穿过屋子似的,又好似仍对今日那方发生的事情念念不忘。

“委屈三花娘娘了。”

宋游过去坐到桌子旁边,伸手轻摸着三花猫的背,说道:“没想到要让三花娘娘跟着我打打杀杀……”

“唔?”

三花猫疑惑看他,看了几眼,面露思索,随即才脆声说:

“只是打架而已。”

“是吗?”

“猫儿本身就是要这样子的,三花娘娘见过很多猫儿和狗打架,被咬死的。”

“这样啊。”

宋游仍旧抚摸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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