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马怎么跑这么快?”
那名少年牵着马过来,睁着一双惊讶不解的目光,看向小女童和她的马。
“向足下说过了,我家马儿虽然长得矮小,但善于奔跑。”宋游笑着说,“倒是抢了足下的名头了。”
“没事,反正我才跑第三个,没有你们我也拿不到第一。”少年笑容很灿烂,“我今天才第一天来,还有几天呢,我明天再去跑。”
“便祝足下明日夺魁。”
“昨晚你们住哪?”
“住那座山上。”
宋游转身指了指昨晚夜宿的山头。
“那么远啊?”少年回身看了一眼,这才说道,“怎么不在下边住,晚上多热闹,住在山上,还可以遇到坏人和狼。”
“上边清净。”
“那今晚呢?”
“今晚说不好。”
“阿爹说,你们很厉害,今天请你们和我们一起吃饭。”
“这……”
宋游不禁露出了笑容。
自进入言州以来,这样的事实在不少,尤其是此前走在草原中的时候。这边的人好似就是这样,随便聊几句,就能请人去帐中吃饭。
对于当地人来说,这好似是一种很平常的事情。
稍作犹豫,他便答应下来。
少年便高兴在前边带路。
一路走着时互相又聊几句,才知晓他姓林名乐,父亲本是言州东部的商人,因来多达草原上经商,不知怎的就留了下来,当了女婿。
进了帐篷,便是他的父亲来接待,母亲和姐妹去忙活做饭,还有一个林乐的弟弟也在帐中,几人好奇的与这名从南方来的道人说话。
林乐的父亲叫林常。
知晓宋游从禾州来,林常便问起禾州的近况,听说道人游历天下,林乐和弟弟便问他有没有遇见过妖怪和鬼。
聊天内容像是志怪小说里的故事。
直到中午开饭。
草原上条件有限,以莜麦面为主食,加上牛羊肉和奶茶,算不得丰盛,但也实在与简陋没有关系了。
水煮的大坨牛羊肉,炖得稀溜耙,用盘子装,端上来还冒着热气。
“吃吃吃!”
林常连忙招呼道。
“多谢主人家招待。”宋游照例道谢,随即也拿出一个小罐子,“不好意思光吃主人家的饭菜,在下也有样好东西,是从南边得来的,想要拿出来给主人家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什么?”
宋游便起身了。
拿着小罐子,挨着走到主人家面前,无论男女老少,都在他们的盘子中倒一点,正是自制的混合了香料和辣椒的蘸料。
没什么辣度,主要是香。
罐子中本就只有小半罐了,这么一分下来,刚好全部倒空。
“这是一种香料,用来蘸肉吃最好。”宋游回到座位上,见大家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便率先用刀子切了一块肉,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嚼完吞下之后才对他们说道,“主人家尽请放心,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只是回报主人家的热情。”
草原人性情豪迈,本没那么多弯绕。
只是最近几年言州也不太平,众人都听说过很多妖鬼用法术害人的故事,加上宋游又穿着道袍,像是会法术的样子,这莫名的粉末,即使他先吃了也有些让人不敢轻易下嘴。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热情招待于他,别人实在没理由害自己。何况此时正直草原会,外边这么多人,哪怕真是妖怪也得收敛一些吧。
男主人便切了一块肉,蘸了蘸那因为添加诸多香料而变成了黄红色的粉末,放进嘴中,尝了尝。
“嗯?”
男主人表情顿时一凝。
其余人这才跟着学。
同样以刀切肉,蘸一点蘸料,放进嘴里一尝,顿时睁大眼睛。
道人则是微微笑。
在这个年代,哪怕是相对富庶、文化兴盛的南方,饮食技艺也相当有限,即使是南方的贵人,第一次尝到自己的秘制配方,恐怕也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味蕾上的新奇体验,何况居住在草原上的人,寻常除了盐,恐怕没有几样别的调味料了。
从他们的表情中,宋游看到了原先第一次尝到的舒一凡。
倒是宋游自己,吃得多了,反倒觉得草原上的牛羊品质上乘,就这么吃便是美味,实在无需别的点缀。
味觉就是这样,有时稀奇的加成很大。
便请他们吃个稀奇好了。
看得出一家人都十分享受。
吃完的时候,林乐的弟弟还想问宋游还有没有多的,只是他的父亲显然知晓这种香料有多珍贵,便喝止住了他。
宋游也确实没有多的了。
饭后再坐着对谈片刻,到了下午,又相约一起去看套马比赛。
这才是技术与力量的比拼。
和林乐一家同行很有好处,他们可以当翻译,宋游有任何不懂的,也可以问他们,比自己一个人到处转,要了解得深入许多。
晚上又点起了篝火。
宋游和三花娘娘依然被林乐一家拉着一同去玩,连行囊和羊也放在了他们帐篷里,随即一群人便坐在篝火边,感受这草原上的盛宴。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
也有与官吏同行的高人出来表演法术,一块肉干,可以分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一壶酒,可以倒给在场的所有人喝,不收取任何费用。和宋游坐在一起的林乐一家人也拿着盘子,讨了肉干来吃,又拿了酒杯,讨了酒来喝,尝完之后,说肉是好肉,酒也是好酒。
其余人尝了也都是一片好评。
就连宋游也讨了一点来尝,尝完之后,又把肉干分给三花娘娘。
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不过也只是不错罢了,远远没有在场的众人尤其是那几位官吏夸奖的那么惊艳,多出来的应当都是心理作用,法术加成。
“真是神了。”
林常对宋游说道。
“是啊。”
宋游知晓这些肉干与酒大抵就在附近的一座帐篷里藏着,但也确实有些本事,他也不吝啬一句赞美。
“这位的法术真是了不起!”林常则似乎大为惊叹,“要是灾荒的时候,能救多少人啊!”
“也许。”
宋游依然不说破。
这时只听林乐的弟弟出言说道:“这么厉害的神仙,为什么不去把北边那座城里的鬼全部打死呢?”
林常闻言却是面色一变:
“别乱说!”
“嗯?”宋游听了,忍不住来了几分好奇,出言道,“不知北方的鬼又是怎么回事?”
“小孩子乱说罢了。”
“在下正是往北而去啊。”
“……”
林常听了,陷入犹豫。
转头看了眼宋游,见他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而他身边一直乖巧坐着不说话的小女童也转过了投来,盯着自己,想了想,这才开口:
“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本身听说先生昨晚独自在山顶上过夜,就想要提醒先生的。从这里往北,大概三四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土城,原先是屯兵用的,不过好些年前里头就已经没有人了,听说全是鬼,后来旁边连草都不长。这些鬼倒也不吃人,只是经常跑出来偷一些牛羊马来吃,先生就算是会法术的,晚上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住在山上,最好是下来和大家住在一起,人多鬼就不敢来了,免得自己的马和羊被鬼吃了。”
“这草原上应当有不少狼熊吧?又怎么知道是被鬼吃的呢?”
“自然是有人遇到过,而且还不少。”林常说道,“我们这里确实有狼和熊,但我们也会养狗,牧场有东西来的时候,狗就会叫,有人听见叫声出来看便看见过鬼兵,穿着盔甲,趴在牛羊身上,等第二天,牛羊就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宋游点点头,又问道,“又知道是那座土城里的鬼呢?”
“以前草原上请过高人来除鬼,找到了那边去,而且先生有所不知,那座土城早就空了,里头的人全部死完了。不过这几年来,不仅北边的将军们没有派新的人进去,每天黄昏和早晨时,也常常看到有鬼影进出,像是和生前一样,在巡逻。”
“原来如此。”
宋游继续点头,不说话了。
见他收回目光,身边的小女童便也跟着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前方。
道人伸手摸她的头发。
这时那名表演法术的高人也已经将肉干与美酒分给了所有人,坐回原位。
宋游将目光投了过去。
在这高人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官吏,似乎也对高人凭空来物的本事感到十分震惊,也不由出口问道:“仙人既然有这么了不起的本事,为何不去将北方龟城里的恶鬼清除呢?”
高人一听,似是有些意外。
思索片刻,却又皱起了眉。
就在年轻官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可能得罪高人的时候,又听高人说:“倒也不是我拿那龟城中的厉鬼没有办法,实在是他们特殊,要想将他们全部除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哦?不知有何特殊之处?”
“想来大人也知晓,那龟城原本是北方军事要塞,里头都是精锐,被塞北人屠杀殆尽之后,才有些化成了厉鬼。”那高人说道,“一来这些鬼兵鬼将都很有本事,二来他们皆是为国捐躯的英魂,要想除掉,不仅要多方布置,兴许还要上下打点才行,否则怕是要折了我的寿啊。”
“哦?”
与他坐在一起的几位官吏听说有办法,立马来了精神,互相对视。
片刻后,才有位年长一些的官吏说:“那龟城中的阴鬼就算是英魂,毕竟已经变成了鬼,如今也是祸乱四周百姓已久,不仅祸害牲畜,而且不少人因此被吓得生病,甚至被吓死,仙人若真有办法,需要什么,便尽管说来。”
高人眼珠子转动着,便压低了声音,与几位官员讨论。
具体如何,就传不过来了。
宋游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言语,再从官员脸上的表情判断,应当是委婉的要了不少钱财。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股阴气袭来。
“呼……”
阴气自远处而来,化作阴风,直袭那与官员们坐在主位的高人。
“嘭!”
看起来高人除了这招来迹去的手段,并没有别的应对妖鬼与斗法的本事,竟一时不查,直接被吹得往后翻滚,滚了好几圈。
官员们顿时大惊。
高人带的徒弟也大惊。
等到高人直起身来,已经满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