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党项士卒看着城外排着一大片黑黑的火炮,都缩在墙角处,神色漠然。现在不要说“泼喜”军的石h,就连弓弩都不敢向宋军放。哪个地方有东西掉下城墙,城外就一阵火炮打过来,就连走路不小心震下石块,都会引来宋军火炮乱轰。
鄂桑格再也不到城头来了,躲在自己的城主府花天酒地,珍惜最后的快乐时光。他的心中矛盾无比,知道现在自己要赶紧降了,却又心怀侥幸,想着拖一天是一天。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阳光洒满大地。最是一年春好处,城外正山花烂漫,这本该是携亲朋好友春游的大好时节,灵州城却迎来了数百年最猛烈的急风骤雨。
刘兼济和赵到了城下,举起手中望远镜看看了城头,道:“番贼都躲了起来,再不敢冒头,看来是被打得怕了。今日天气晴好,是个好日子,这便轰天城门,你带着本部兵马杀将进去,抓了那个不降的厮鸟城主!打得快,我们还能在附近歇息两天!”
赵叉手应诺。
刘兼济点了点头,待要吩咐手下开炮,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吩咐赵:“你进城之后先占住城门,守稳了才去攻城主府。后边刘沪一军很快就会跟上,不要过于着急。”
吩咐罢了,才叫过传令亲兵来,用号角和旗子一起,指挥昨日试好的火炮一起轰城门。
鄂桑格在城主府里抱了一个寨妇饮酒,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传来,整个地都像抖起来了一样。腾地从榻上蹦起来,鄂桑格惊慌失措地喊道:“怎么如此厉害?好似天塌地陷了一般!昨日宋军攻了一天,也没有如此动静!”
想要到城墙处看看,却又不敢,只是在厅里转来转去。
鄂桑格在城主府里慌乱的空当,灵州的东城门已经轰然倒塌。守城的党项士卒纷纷对身边的人说:“宋军有军法,弃杖者不罪!都快快丢了兵杖,免遭杀身之祸!”
赵指挥着本部兵马,从一片黑烟中冲杀出来,直奔洞开的城门。
陇右军法,主将不可以当先冲杀。到了赵这个地位,只能在后面协调指挥,冲在最前面的是指挥使,他身边的传令亲兵随着前军,不断地流水报过前方战情。
过不了多少时候,第一个传令亲兵回来,叉手道:“将军,第六指挥当先入城,已占住城门!后续兵马正在陆续入城,并没有什么厮杀!”
赵愣了一下:“番贼守城的兵马尚且不少,怎么如此顺利?小心有诈!”
传令亲兵道:“番贼人数是有不少,只是人无战心,都弃杖等在一边,是以无厮杀!”
宋军打得最激烈的就是天都山一战,最后遇到的顽强抵抗是在天圣寨,之后便是秋风扫落叶,再没有遇到死战的党项军队。灵州是宋军上下认为的最后一场硬仗,赵已经做好了跟守军厮杀的准备,听了传令亲兵的话不由感到意外。
想了一想,赵道:“既如此,我便把将位移到城门处。你飞步去报都指,把城门那里的事情说一说,顺便知会都指,我已去了城门!”
传令亲兵叉手应诺,飞跑着向后方去了。
赵带了自己属下将佐,由亲兵护卫,到已经洞开的城东门处。一到城门,就见到门洞里两排弃杖的党项士卒,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赵看了大怒,吩咐亲兵把守这里的指挥使叫了过来,指着党项士卒道:“如何敢叫他们站在这里?若是他们心存歹心,重新夺了城门怎么办?速速带出城去!”
指挥使正在忙着清点人数,查看有多少缴获,听了赵的话不由心虚,急忙带人把弃杖投降的党项士卒押出城去。现在赵所部正在陆续入城,让投降的敌人在门洞里碍事不说,一个不好,他们突然发难,还会造成意外的损失。
登上城楼,赵看果然这里没有抵抗的党项军队,转了一圈,知道灵州城已经夺下来了。如此快速地夺城,赵心里有些得意,还有些失落。准备了这么久,结果放了几炮党项人就投降了,实在不像是个硬仗的样子。
天都山一战后,党项还有点战力的部队一是元昊亲卫的剩余残部,约有几千人,现在死守韦州。这几千人是元昊最后的倚仗,轻易不派出来作战。没了这些亲卫人马,韦州城的守军就会把他押出城来,向宋军领功。另一支还有战力的部队是成克赏洪州军残部,不过由于最近横山发生了反元昊的起义,那支军队的军心也散了。他们都是来自于横山地区党项最核心的部落,跟元昊家族的关系最近,那里的人都活不下去,还有什么好打的呢?
部落军队就是这样的特点,打顺风仗的时候嚣张无比,不断吞并周边部落,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一旦受到致命打击,便分崩离析,迅速衰败下去。以前宋军一直无法稳定这里,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多次把党项打得只剩一口气,却无法争取部落人心。
党项是个大族,仅仅论本族群核心的人口,以及所占住的地盘,并不弱于契丹。在契丹面前是个小国,是因为契丹整合了境内的数个民族,成了一个真正的国家。而党项直到元昊这个时候,还只是个部落联盟,初具国家雏形。不是他称了皇帝,党项就真成了一个国家了,党项境内的几大部族一直有较大的独立性,并拥有庞大的势力。
徐平一直不敢小视元昊,还是受了前世历史知识的影响,毕竟历史上的元昊确实表现得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但那是在他一直掌握境内最大的势力,且不断成功削弱其他几大族的条件下。如今他的精锐被打掉,党项的实权已经落到了其他几个大族手中。
由于从赵继迁开始,党项一直坚持部落化的政策,境内的军力和人口都不集中在城市里,而是散落在以山区为主的各部落里。元昊的主力精锐被打掉后,没有什么攻城战,城池从来不是党项的核心要地。就连都城兴庆府也不是什么坚城,元昊在数十里之外的贺兰山中建了离宫,他主要居住在贺兰山里。城中只是一些衙门,还有在党项任高官的几个汉人家族,并没有什么党项大族和重兵。
接下来对宋朝真正的考验,是招抚和镇压散居各地的党项各部族,而不是大规模地攻城略地。从这个意义上说,吴遵路接下来面对的,是一场堪比天都山之战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