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孔书记,我离开白马县已经很多年了,对县里的情况也完全陌生了,还是先听听大家的看法吧。”
曾毅笑着推辞,他离开白马县有七八年了,每年回来的时间不过两三天,对白马县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八年之前,就是孔繁晋敢让他开经济药方,他也不敢冒然乱开的。
孔繁晋看曾毅这样说,只好作罢,自己再勉强下去,就是逼着别人把茶话会变成务虚会,他笑道:“茶话会结束后,我一定要跟曾毅同志促膝长谈啊。”
说完,孔繁晋交代郑能福一定要招待好曾毅,然后领着班子成员往回走。
县长王思捷此时在孔繁晋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南江的邵院长跟曾毅同志,是师兄弟关系。”
孔繁晋就知道自己今天失误在哪里了,简直是太大意了,那邵海波能够年纪轻轻就担任省人院的院长,要是没有几分“硬”本事,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正准备回去跟邵海波亲切几句,胡向前此时又做了一件事,差点让白马县的领导集体憋出内伤。
胡向前看曾毅不去首座,就拽过一张椅子,硬塞在了曾毅和罗国坚的中间,笑呵呵地坐下去,道:“我跟曾主任级别一样,坐在这里正合适。”
这句话,让白马县的领导们的脸顿时都没地方搁了,他们中的很多人是熬了大半辈子,四五十岁了,才熬到一个副处的级别,靠着资格老,硬是挤进了县委常委之列,而那曾毅,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就已经是手握实权的副处级领导了,政绩又响当当,这让大家情何以堪。
胡向前说这话,也是在讽刺白马县这次的接待很不公允,让很多人都赖在了首桌上。
白马县的领导现在只能是自认倒霉了,谁让自己太过于功利,在首桌上,甚至还坐了一位刚分配到省办公厅的秘书,连科长都算不上呢。
县长王思捷调整了一下心态,走上主席台,以热情饱满的语调宣布茶话会正式开始。
茶话会的流程也是固定的,第一项,肯定是由县委书记孔繁晋致辞。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时值新春佳节,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白马县在外知名人士新春联谊茶话会,共叙桑梓情谊,共话家乡变化,共谋家乡发展。借此机会,我代表县委、县人大、县政府、县政协向各位领导、各位乡贤的远道归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并致以新春的问候,给大家拜个晚年。”
“过去的一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全县上下万众一心、锐意进取,战胜了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实现了平稳向上的发展态势……基础建设稳步推进,全县新建公路48公里、蓄水水库两座、变电站一座,投资环境更加完善……我县高考成绩位于全市前列,卫生、文物工作受到省里相关领导部门的表扬和肯定……”
孔繁晋讲话的时候,总是会在合适的时机,插入各种有力的手势,显得很有渲染力。
他简单地把白马县去年的成绩做了一个介绍,随即语调一转,道:“白马县取得的成绩,离不开各位领导、各位乡贤的大力支持,成绩是喜人的,但不可否认,我们距离经济发达地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要让白马县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任重而道远……”
“各位领导、各位乡贤、同志们,新的一年,是充满希望和挑战的一年,让我们携起手来,为家乡的发展而真诚合作我坚信,有你们的参与和带动,白马这方热土明天将会更加美好。最后,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各位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孔繁晋致辞结束后,县长王思捷又介绍了一下白马县在新一年里的经济工作计划,茶话会就算正式开始了。
县领导班子的成员,开始举着杯子到每一桌敬酒致意,与参会成员亲切交谈;县里各个委部局办的负责人,更是主动出击,向一些有投资潜力的老板富商,热情地介绍县里的投资政策、投资环境、重大引资项目。
曾毅这桌上,大家知道曾毅的身份后,就显得热络了很多,亲切攀谈着。
罗国坚看大家都不怎么理会自己,就主动找着话茬,笑着问道:“曾主任,你是邵院长的师弟,那医术肯定也很厉害了吧?”
胡向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道:“去年英国女王得了重病,全世界在请大夫,可那些外国的专家都束手无策,治不了。最后曾主任去了,只用一杯将军茶,就让英国女王当场痊愈,你说厉害不厉害?”
胡向前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自己当时就在现场,他本以为罗国坚会回答一个“厉害”呢。谁知话刚讲完,罗国坚就从椅子上蹿起,转身到了胡向前和曾毅的中间,屁股往下一坐,就把胡向前挤了个大趔趄。
罗国坚看着曾毅,道:“曾主任,那你给我看看吧,看看我有什么病。”
胡向前猝不及防,差点被挤得翻倒在了桌子下面,此时只能往旁边挪了挪,暂时坐在了罗国坚的位置上,脸色很不好看,暗道这罗国坚绝对是有病,而且是精神病,还病得不轻呢。
曾毅不想跟罗国坚纠缠,道:“胡县长那是开玩笑呢,我的医术其实很一般,不敢耽误罗总,你要是觉得身体不适,最好还是到医院去看看吧。”
“曾主任就不要谦虚了嘛。”罗国坚的金灿灿的大手又晃了晃,道:“洋鬼子的病都让曾主任给治好了,你的医术肯定很厉害的。大家是老乡,这乡里乡亲的,曾主任就帮忙给看看吧。”
胡向前看罗国坚缠着曾毅不放,暗道自己真不该多那句嘴,心里一琢磨,他端着酒杯去了首桌。
不一会,坐在首桌上的罗处长过来了,道:“国坚,你干什么呢?”
罗国坚看自己的哥哥过来了,就急忙站起来,道:“哥,胡县长说曾主任的医术非常高明,我正在求曾主任帮我瞧瞧呢。”
“瞎胡闹。”罗国强一竖眉,训斥道:“曾主任是堂堂的国家干部,又不是坐堂的大夫,他今天到这里来,是要为我们白马县的经济发展出谋划策的,你在旁边瞎搅和什么,还不快到一边去。”
罗国坚似乎很畏惧自己的哥哥,往旁边站开了几步,面有悻悻之色。
“曾主任,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弟弟是个大老粗,不懂规矩,让你见笑了。”罗国强端着一杯酒,笑呵呵道:“要是有什么冲撞的地方,我这个做哥哥的,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罗处长言重了,没有的事。”曾毅笑着站起身,拦住了罗国强。
曾毅心道这罗国强是来者不善,一般上来就讲好话的,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事。尤其是罗国强这种手握实权的处长,更是不可能对自己说什么好话,就是平时下面那些市县的一二把手去交通厅跑项目,罗国强也未必能有个好脸色,说句好听的话。
果然,罗国强并没有打算真的喝那杯酒,听到曾毅的话,他就把酒杯一放,微微叹气,道:“我这个弟弟呢,身体一直不好,这是他的一块心病,所以碰见大夫,他就想问个究竟,也是求医心切,曾主任勿怪。”
曾毅微微笑着,还是那句话:“没有的事。”
“刚才我在那边跟邵院长也聊了一会,邵院长医术精湛、医风高尚,着实令人钦佩,我们很是投缘呐。”罗国强笑呵呵说着,对曾毅道:“如果邵院长能给国坚看看的话,那肯定是手到病除,但就怕邵院长公务繁忙,不一定能抽出这个时间啊,所以我没敢开这个口。”
旁边的郑能福心里一咯噔,罗处长这是替自己弟弟撑腰来了啊。他先说罗国坚身体不好,就是要告诉大家,自己弟弟刚才缠着曾毅,可不是无理取闹;再说自己不敢向邵海波开口,这是在讽刺曾毅师兄弟两个的架子太大了,不配做医者。
这要出大事啊,郑能福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想着该怎么解这个围。
罗国强确实存了这个心思,他早看曾毅不顺眼了,刚才曾毅折了白马县领导的面子,无非就是在给邵海波抱不平,罗国强看得很明白,所以心里很不爽,别说是在白马县,就是到了寻州市,也没人敢把自己放在次席的位置。你一个外省来的医院院长,也想坐在老子的前面,今天能在老子身边给你一条凳子,就很给面子了。
白马县的一众领导的关注重心,一直都在罗国强身上,罗国强那边一站起身,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郑能福正在苦心冥想的时候,发现领导们都往这边看,就悄声快步走了过去。
“小郑,什么情况?”孔繁晋不动声色地问道。
“听罗处长的话,好像是罗总生了什么病,罗处长想请邵院长和曾主任给瞧瞧。”郑能福也不敢肯定罗国坚到底有没有生病,反正他看着不像,所以没把话说死,只说了个“好像”。
这个消息,让白马县领导们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罗处长能为自己的弟弟亲自出面恳请,可见罗处长是多么在乎自己的弟弟,如果白马县能够想办法治好罗处长弟弟的病,这可比说多少好话、喝多少酒都要管用啊。到时候罗处长一高兴,那白马县修高速公路的事,还不是小事一桩嘛。
孔繁晋立刻做出指示,“马上联系县人民医院、县中医院,让他们先派两名经验丰富的专家过来。另外,摸一下情况,看看我们县、我们市,都有哪些名医一定要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