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的这一变化,把现场的群众也搞懵了,只见刚才还端坐在高台之上的一众领导,现在却像屁股下被人扔了炸弹似的,齐齐跑下高台,直奔人群的后方。
“曾县长,您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郑辉煌直接迎向曾毅,脸上带着点惶恐的表情。
曾毅笑着同郑辉煌一握手,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只是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曾县长公务繁忙,还要记挂着我们龙窝乡的工作,这让同志们很受鼓舞。”王荣标迟疑了一下,也朝曾毅伸出双手。
曾毅哈哈一笑,在王荣标的手上拍了一下,道:“荣标同志的工作,我当然要全力支持。”
龙窝乡的其他干部听到这句话,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都琢磨开了,看来外面的传闻,很可能是真的了,曾县长时间紧张,哪怕来晚了,也要赶到龙窝乡参加今天的大会,而且指明了是支持王荣标的工作,这里面的意味,很深呐!
王荣标心里直发苦,但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懂的模样,向曾毅介绍着在场的龙窝乡干部。
一一介绍完毕,曾毅道:“我刚才看了一会,今天的会开得很好,讲明了道路重修的意义,也突出了我们企业家的善心善举,很好。”
“曾县长,请您为大家讲两句吧!”郑辉煌带头发出邀请,请曾毅上台讲话,身后的龙窝乡干部,当然是集体鼓掌。
一行人就簇拥着曾毅上了主席台,郑辉煌亲自拿过话筒,道:“乡亲们,现在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们尊敬的曾县长,也与百忙之中抽身前来参加我们龙窝乡今天的庆典仪式,让我们鼓掌欢迎。”
台下的群众开始热烈鼓掌,正如曾毅所讲,大部分老百姓是没有定见的,刚才他们还在咒县长摔死。可听说县长亲自来参加龙窝乡的大会,反而觉得面子上有光。
曾毅笑呵呵地站在台前,接过话筒,道:“龙窝乡的乡亲们,你们好。我就是那个差点在你们龙窝乡掉下悬崖摔死的县长,我叫曾毅。”
台下的群众顿时哄笑不已,大家没见过如此开场白的领导,而且是这么大的领导。
台上龙窝乡的干部,却集体紧张,不明白曾毅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同样没见过这样做自我介绍的领导。
曾毅等大家的笑声结束,道:“今天来到龙窝乡,我要讲几件事:第一,我还没有摔死,谢谢乡亲们的关心;第二,如果我的摔能够解决问题,我曾毅宁愿摔一百次、摔一千次,把我们龙窝乡的路,把我们丰庆县的所有路都修好、修敞亮;第三,虽然是我摔的,但出钱修路的是我们的善心企业家们,请乡亲们为我们企业家的善行鼓掌致谢。”
现场顿时掌声如雷,曾毅这种不同寻常的讲话方式,让台下的群众感觉非常亲切,就像大家平时聚在一起唠嗑似的。只是几句简简单单的话,也让所有人明白了这位年轻县长的胸怀,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比起刚才热烈了无数倍。
等掌声停歇,曾毅道:“最后,祝愿我们龙窝乡的乡亲们,走新路,换新貌,日子越过越红火,荷包里的钱越来越多。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
台下再次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曾毅简短的讲话,让大家很惊喜。
郑辉煌等人又让了几次,见曾毅态度坚决,才确认曾毅的讲话是真的结束了,于是按照流程继续往下进行。
包起帆负手站在一旁,心道曾县长上任这么久了,难道你们还没有发现吗,曾县长可是从来都不讲虚话的。
大会结束之后,龙窝乡准备了几桌饭菜,招待县里来的领导和捐款助资的煤矿老板。
曾毅被请上了首桌,郑辉煌、包起帆也都被请到了桌上,龙窝乡的一众领导在旁作陪。
酒宴开始,曾毅率先提起酒杯,道:“我提议,为今天慷慨解囊、回报乡亲的善心企业家们,我们共饮此杯,共同祝愿我们的善心企业家们身体健康,合家幸福。”
现场所有人就站了起来,县长提议,谁敢不从。
喝完这杯酒,酒宴正式开始,因为今天是个大喜事,所以饭桌上的气氛比较轻松,一些煤矿老板也壮着胆子,举着杯子过来向领导敬酒。
高兴达的酒量很好,但一喝酒就上头,看到别人敬了酒,他自然不肯落于人口,红着脸也跑来敬酒,把酒杯往曾毅面前一捧,道:“曾县长,我高兴达敬您一杯酒,祝您身体健康。”
曾毅笑呵呵地看着高兴达,并不忙于举杯,而是道:“高总,刚才我都看见了,你捐款三百万,善举可嘉,豪气凌云,实在令人钦佩。”
高兴达也就捐了一百万,那三百万不过是他瞎喊的,纯粹是为了出风头,现在听曾毅这么一夸赞,他就有点头脑发热,道:“小意思,小意思,回报家乡,我老高可是不皱眉头的,要是知道曾县长会过来,我今天就捐五百万了!”
曾毅就举着杯子站起来,道:“高总如此慷慨,我代表龙窝乡的百姓谢谢你!”说完,曾毅仰头把一杯酒饮尽。
啊!
现场很多人就吃了一惊,之前几个煤矿老板来敬酒,曾县长可只是沾沾唇,现在高兴达来敬,曾县长竟然先干为敬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高兴达一看曾毅如此高看自己,当时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道:“曾县长,您这么看得起我老高,今天这三百万,我捐得太值了!您就这一杯,我连饮三杯。”说完,高兴达拎着酒瓶子,连干了三个。
他太兴奋了,今天这个风头可出大了,咱高兴达终于是风光一次了。
可没等高兴达放下酒杯,曾毅又来了一句,他问着旁边的王荣标道:“荣标,对于企业家这种捐款助资、回报乡亲的善行,一定要刻碑铭记,要让龙窝乡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这些企业家的名字。”
王荣标就道:“曾县长,我们已经找人去刻碑了。等道路修好的那天,会举行个剪彩仪式,届时会把石碑竖在路口。”
曾毅一颔首,道:“这个石碑的所有费用,就由我本人来承担。一定要把高总的名字,放在第一位!”
此话一出,现场的很多人就明白过来了,心道高兴达这个倒霉蛋,爱吹牛,这回吹坏事了,一下多吹出去两百万。
高兴达本人还没明白过来呢。拎着酒瓶子又倒了一杯,激动地道:“曾县长,您太看得我高兴达了,我再敬您一杯。”
桌上的人哭笑不得,看高兴达的这个反应,大家就知道高兴达可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吧!
高兴达风头出尽,兴致盎然地回到了自己那一桌,脸上还抑制不住地满脸红光。
“老高,还是你厉害啊!”同桌的人举起个大拇指。
高兴达很洒脱地摆着手:“小意思,小意思,曾县长这人真不赖,够意思!”
那人不提这事,而是道:“以前可没看出老高你有这么豪爽啊,一出手就是三百万,兄弟我甘拜下风。”
“什么三百万……”高兴达一愣,然后凑近了低声道:“我们不都跟葛副县长说好了吗,每家一百万。”
那人笑着直摇头,道:“老高,你是真糊涂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曾县长为什么要敬你一杯酒,又为什么要把你的名字放在功德碑的第一位?”
这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你高兴达又不是比大家多长一个鼻子两只眼,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就能排在大家前面,难道还能是因为你小子长得比大家矮?你以为这是在搞排队集合吗,还要按照个子高低来站。
可惜高兴达脑子慢,半天没琢磨过来,陪着那人干笑了足有几分钟,酒都喝了两杯,才突然回过味来,当时在大腿上猛一拍,那张因酒上头的脸,顿时也白了,奶奶个腿,上当了,姓曾的一杯酒,就赚去自己两百万!
妈的,这生意赔大发了。
满桌子的人看到高兴达这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反应过来了,一个个幸灾乐祸,心道让你高兴达平时爱出风头,这次把自己给坑了吧,曾县长的酒也敬了,刻碑的钱也付了,这三百万你不掏都不行了。
高兴达也知道自己吃了个闷亏,郁闷得像是吞了口苍蝇,满桌子的好酒好菜,他也没了胃口。
捱到散席,高兴达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他觉得自己今天丢大人了。
“老板!”高兴达的司机拉开车门,等高兴达上车后,就道:“老板,咱们这次真的要捐三百万?”
高兴达一肚子的邪火发不出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才这么大一会工夫,连外面的司机都知道这事了,他当时咆哮道:“我捐他个姥姥!姓曾的这个县长能不能干到路修好,我看还不一定呢,咱们走着瞧。”
司机就不敢再说话,赶紧发动车子离开。
吃过饭,郑辉煌陪着曾毅去视察了超限检测站的筹备情况,检测站就设在两条路的交汇处不远,龙窝乡的道路从这里通往不远处的二级国道。
按照曾毅的吩咐,检测站并没有着急建设,只是把地方给腾了出来,旁边清出一大块空地。
“曾县长,检测站的建设方案都规划好了,随时可以开工建设。”王荣标在一旁说到,只是心里苦得发紧,他很清楚,只要检测站一旦开工,龙窝乡必将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很多人都会被这场风浪吞噬得干干净净,就是自己,可能也难逃一劫啊。
曾毅点点头,强调道:“检测站必须要建,否则很难保证我们道路重修的成果,这一点,希望龙窝乡的同志都能有个清楚的认识。”
“是,是是!”王荣标连连点头,心里却是愁肠百结。如果县里真要开建检测站,乡里肯定是拦不住的,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身后的其他龙窝乡干部,同样面色严肃,他们多多少少,也都跟乡里的煤矿有些牵连,有的甚至还牵连很深。谁都清楚这里面的事情,所以是坚决不能让检测站开工的。
曾毅扫了一眼,从龙窝乡这些干部的脸上,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只是没有任何表示罢了。
讲完这番话,曾毅就提出返回县里。他今天到龙窝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葛世荣突然“病”倒,这背后肯定是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曾毅不想再这么被动地等下去了,所以干脆到龙窝乡再烧一把火,摆出一定要建检测站的架势。不管葛世荣有什么阴谋,相信都会因此有所行动的。
只要葛世荣一动,就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的,这总比让一切躲在暗处,然后突然爆发要强。
回到办公室,包起帆来请示下午开会的安排。
曾毅没有提这个,而是问道:“起帆,今天到龙窝乡走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什么发现?”
包起帆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道:“除了今天的大会有一点小插曲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检测站要建的那个地方,是在龙窝乡交通要害位置吗?”曾毅问道。
包起帆更是诧异,那个地方他还是有了解的,绝对是出入龙窝乡的必经之地,包起帆心道曾毅是在怀疑郑辉煌没有用心办事吗,只是这疑心未免太大了,平时从县里到龙窝乡,都是必须要从那里通过的。
“曾县长,从交通图上看,那个位置是要害位置。”包起帆含含糊糊地道。
曾毅就道:“上次我去龙窝乡,路上平均三分钟,就能通过一辆拉煤车,为什么今天去,反而在这个要害位置却看不到有一辆拉煤车通过,你觉得这个事情正常吗?”
包起帆一愣,随即大惊,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到龙窝乡,好像来回的路上,都没有看到一辆拉煤车,这种情况确实很奇怪,平时那里的拉煤车,可是络绎不绝啊,就算要修路,也不会所有的路一起修,保证龙窝乡出入顺畅还是第一位的。
“曾县长,好像真是这样的……”包起帆背后的冷汗就下来了,心道自己太大意了,这么重要的情况,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曾毅也不追究,道:“你再到龙窝乡跑一趟,把事情落实一下。”
包起帆连连点头,道:“曾县长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调查得清清楚楚。”
说完,包起帆就告辞退出了曾毅的办公室,心中无限惶恐,心道曾县长的目光还不是一般地犀利,今天在龙窝乡只是走马观花地走了一遭,自己时刻跟在一旁,也没有看到曾县长特意注意什么事情,但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都没能逃过曾县长的眼睛。
包起帆惶恐的同时,也有一些欣喜,至少曾县长还是信任自己的,他把再回龙窝乡的事情交给自己去做了,这事就是连今天去过龙窝乡的司机都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包起帆就没安排县政府的车子送自己,而是信步走出县政府,往远处溜达了一截,然后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龙窝乡,他要悄悄地到龙窝乡各个路口都去看看,是不是所有的拉煤车都消失了,然后回来报告给曾县长。
下午开完会,包起帆就回来了,神色匆匆地跟着曾毅进了办公室,道:“曾县长,我到龙窝乡几个重要的路口都跑了,确实一辆拉煤车都看不到。”
曾毅微微颔首,做回椅子里喝水,等着包起帆的下文。
包起帆道:“我走访了附近几个补胎加水的汽修店,听他们讲,龙窝乡拉煤的车队听说县里要建超载检测站,全体串通好了搞罢工,明天还要到县里来抗议。”
包起帆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阵后怕,幸亏曾县长发现了这个不寻常的地方,派自己到龙窝乡又跑了一趟,否则等明天拉煤车的司机到县里抗议,那可就太被动了。
曾毅微微一点头,似乎毫不意外,只是坐在椅子里沉思着,原来葛世荣的切入点,还是在这座检测站上面,只等自己开建,他就要发难了,到时候不管产生什么后果,自己肯定都难逃其咎了。
“曾县长,现在怎么办?”包起帆焦急万分,这可是大事件啊,“是不是要通知县局的王局长?”
曾毅摆了摆手,道:“事情毕竟还没有发生嘛!”
包起帆一听,差点急得喊出声来,这些拉煤车都已经停跑了,还叫没发生吗,分明都火烧眉毛了,难道真要等到他们来县政府堵门吗?
曾毅此时拿起电话,想了一下,然后拨了个号码,对于葛世荣的盘算,曾毅已经有些摸着门道了,这不单单是要向自己发难,可能还要借机清洗一下龙窝乡干部,否则葛世荣是不会选择在龙窝乡发难的,这是官场上的忌讳,谁的地盘上要是出了篓子,就算你再有道理,大板子也肯定是挨定了的。
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曾毅会比较倒霉,但最难捱的,却一定是王荣标了。
葛世荣有他的盘算,曾毅也有自己的算计,这个时候如果再推王荣标一把,那后果很可能就要出乎葛副县长的预料了。
电话很快被接起,里面传来王荣标的声音,道:“您好,我是王荣标。”
“我是曾毅!”曾毅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