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武举的兵器考渐渐进入高潮,考生们一个接着一个进入大帐考试,演练兵器,王世充坐在考官席上,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上午杨元庆的比箭虽然使他名声大振,但王世充还是担心这是杨素刻意安排,作为大隋军队的资深重臣,杨素会看不出这次武举的作假吗?
很多世家子弟的骑射都只考了五分六分,却被提升为九分、十分,超过了那些真正武艺高强的人,尤其杨素的孙子也在其中,考了个四分成绩,被提升为九分,这中间的水分,杨素怎么会不清楚?
如果杨素告诉圣上,武举舞弊必然事败,王世充知道最后事败的后果,圣上一般不会严惩宇文述这种重臣,而是会拿他们这些小官来当替罪羊,拿他们开刀,宇文述也不是省油的灯,这种时候他自保不暇,绝对不会替自己说情。
王世充当官不易,他对自己的兵部员外郎之职格外珍惜,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自己而被贬黜为民,甚至入狱。
王世充最终决定要先替自己开脱,他起身对旁边另一名考官笑道:“我去小解,马上就来。”
他转身从后帐出去了,就在他刚出去,忽然后帐传来‘哗啦!’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倾倒了,随即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王世充的求救声,“赵兄,快来帮帮我!”
另外一名考官一愣,立刻跳起,奔了过去,大帐内的其他十几名从事也跟着向后帐跑去,正在考长矛的考生停止了舞动,考试暂时中止。
众人跑到后帐,只见王世充倒在地上,堆放在帐边的几十支长矛倒下,压在他身上,其中一支长矛戳穿了他的腿肚子,血流如注,众人慌了手脚,急忙去找止血药,大帐内乱作一团。
王世充痛得连声叫喊,大家不敢替他拔出长矛,便七手八脚将他抬到另一处休息帐内。
主考官李纲正好在这里巡视,他闻讯赶来,见王世充浑身是血,不由眉头一皱问:“怎么这样不当心?”
“回禀侍郎,卑职尿憋得急,急赶去小解,不小心绊倒了兵器架,卑职实在是……太不当心了!”
李纲蹲下替他检查伤情,刺穿了腿肚子,还至于致命,不过这考官恐怕当不成了。
“算了,你回去休息几天吧!我去兵部另外找一名官员来替你。”
王世充心中暗喜,他已经替宇文述安排的不少人都打了高分,宇文述那边他可以交代,剩下事他就不想管了,反正宇文述的亲信也不止他一人,他是意外受伤,宇文述怪不了他。
“多谢侍郎,卑职真的很抱歉,给侍郎添麻烦了。”
几名从事替他截断露在外面的长矛,又安排一辆马车,送他回去了。
李纲又对贺慬道:“王世充那一组的考试暂停,等兵部来新人后再开始重考。”
贺慬心中暗骂,王世充这浑蛋溜掉了,宇文述的事情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一声,去安排考试。
半个时辰后,两名兵部官员从京城调来,考试又继续开始,李纲离开乙榜,又去甲榜巡视去了,杨素身体不好,上午巡查后便回府休息了,这让李纲暗暗松了口气……
贺慬正在考场内巡视,这时一名从事匆匆走进,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贺慬点点头,转身出了大帐,他一路疾走,很快便来到军营门口,只见宇文智及站在军营外,正背着手来回踱步。
“宇文小将军,有事吗?”
军营门口有士兵把守,不准闲人入内,宇文智及给他使个眼色,两人走到一个转弯无人处。
“王世充是怎么回事?”
宇文智及的第一句话便是责问,他先来找王世充,守门的小兵告诉他,王员外郎身受重伤,被送去急救了,在那些小兵的口中,事情往往会被夸大几倍,以显示他们的消息灵通,将宇文智及着实吓了一大跳。
“没什么大事。”
贺慬苦笑一声道:“他不小心被倒下的长矛戳伤,送回京城治疗去了。”
“怎么会这样,那他还能做考官吗?”
贺慬摇了摇头,“李侍郎已经换了考官,估计他只能退出武举。”
“那我父亲的事情怎么办?”
宇文智及目光凶狠地盯着贺慬,他不关心王世充的死活,他只考虑宇文家收钱要替人办事。
“贺郎中,你可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这个关键时候,你可得顶住。”
贺慬叹了口气,“卑职明白,不会误了大将军之事,我会安排好。”
“那就好!”
宇文智及拍拍他肩膀笑道:“把事情办好了,我父亲不会忘记答应过你之事,明年会提拔你为工部侍郎。”
贺慬心也热了起来,他渴望被提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已经四十出头,再不提升就没机会了,他立刻深施一礼,“多谢公子,请转告大将军,我一定会把武举之事办妥。”
宇文智及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塞给他,“这是最后一个人,人还在洛阳,正在赶来途中,替他补一张考牒,务必让他考上武举,而且最好使他能当参军事,知道吗?”
尽管宇文述不准将这个人考升军官,但宇文智及却不想放弃那三百两黄金,在他看来,反正都是作弊,不如获取最大的利益。
贺慬眉头皱成一团,人没来就让他安排,还要考中军官,这也太过分了,但他又不敢明着拒绝,“这个……总考试人数都已经报给兵部了,恐怕办不了。”
“你少来这一套!”
宇文智及一把揪住贺慬衣领,恶狠狠道:“我知道你们有办法,别给我推卸!”
宇文智及甩开他,又取出父亲的金牌在他眼前一晃,“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你办不到别给我说,去给我父亲去解释。”
贺慬头大之极,心烦意乱,却又无可奈何,其实宇文智及说得也没错,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今天正好杨巍和另外两名考生弃考,空出三个名额,他便可以利用这些空名额,补一张考牒进去,再把兵部留存的考牒换掉,再涂改报名记录,这样总人数不变,天衣无缝。
“好吧!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做到,其他人可以放弃几个,但这个人你一定安排他考上,并当官,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贺慬好歹也是兵部郎中,四十几岁的人了,被一个愣头青训斥,他的面子放不下,不由胀红了脸,拱拱手,转身就走。
“贺郎中,你的仕途就在此一举!”宇文智及在后面冷冷补充道。
贺慬停了一下,继而加快脚步,迅速走回了军营,宇文智及望着他的背影,得意地笑了起来,此人虽然要面子,但他更要前途。
……
一连串事情的发生后,一切又变得安静下来,仿佛谁都不再注意这件事,杨素身体不好,只是每天上午去视察一圈考场。
时间已经到了第三天,武举终于落幕,武者们开始陆陆续续从城外返回,京城又开始热闹起来。
下午,杨元庆和老管家丁禄慢慢地在通向后宅的走廊上走着,妞妞背着手跟在后面,不是将手中的面饼掰碎,扔进紧靠走廊的小宅河里,一群群色彩斑斓的鱼儿追逐着浮在水面上的面饼。
杨元庆回头看一眼妞妞,感激地对老管家笑道:“今天多谢管家了。”
老管家丁禄就是京城人,今年六十八岁,两个儿子都已经去世了,孙子也不管他们,他只和老伴相依为命,早在这座府邸还是虞则庆的别宅时,他便是这座府邸的管家,在这座府邸里他已经做了四十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对非常熟悉。
现在府邸中没有下人,只有他和老伴两人和一个远房侄儿,他的侄子则是府中唯一的年轻下人,负责马房,今天帮他做了下手。
丁禄年纪大了,走路比较慢,他点点头笑道:“我以前做管家时也经历过,有点经验,这只是一件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杨元庆这座府邸占地十亩,虽然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分为五座院子,前院是厨房、杂物房和下人房,中庭是主堂以及两间会客房,西院是平时主人的起居室,主人的外书房也在这里,和中庭有走廊相通,而东院则是客房,大大小小有十几间,和中庭不通,须从前院进去,后宅是主人房以及一座后花园。
另外和所有的隋唐建筑一样,府邸的旁边还有一座马房,一般是主宅的三成大小,由老管家的侄儿照管,他侄儿也是老实人,从不多说话,只管尽心尽力做事。
杨元庆虽然搬来近十天,府中的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今天无事,老管家便带他慢慢了解府中情况。
“公子,府中太冷清了一点,应该买一点奴婢回来,还有厨娘,公子和姑娘住得也舒适,不用什么事都自己做,也不用天天到外面去吃饭。”
“我知道,但我过几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可能要一两年才能回来,暂时也不需要奴婢,临走我们商量一下,把府中安排好,以后这座府邸还是委托老管家照看。”
老管家点点头,“公子放心,我会照看好宅子。”
他们走到西院的一间屋前,四周种满了茂盛的桂树,后面紧靠一座三丈高的假山。
杨元庆从窗子探头进屋内,见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只大橱柜,他便笑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原主人的外书房,八年前的抄家,把所有的书都抄走了,结果发现这里面竟然有一间密室。”
“里面都有什么?”妞妞探头上前,兴趣盎然地问。
“都是兵甲武器,有数百件之多,老主人说那些都是名贵之物,是他几十年搜集的珍藏,结果却成了谋反的罪名之一。”
这时,丁管家想起一事,又笑道:“我记得里面好像还留了一点东西,当年说是要搬走,却再也没有人来,上面贴有朝廷封条,我是不敢碰,公子若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杨元庆心中倒有几分兴趣了,虞庆则珍藏的兵器,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