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丽忧心忡忡走过几座大帐,她步子很急,心中很担心自己的妹妹,前面是一座紫色的小帐,阿努丽走到帐前放慢了脚步。
“阿思朵,我是阿努丽,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阿思朵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阿努丽心中叹了口气,挑开帐帘走进了帐内,阿思朵抱着双膝蜷缩在营帐一个角落里,不停地抹着眼泪。
阿努丽心疼妹妹,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搂着她的肩膀笑道:“还在生父汗的气吗?”
“阿努丽,父汗为什么不准我参加宴会?”
阿思朵抽抽噎噎道:“他不是说过,我喜欢任何人都随便我吗?怎么我喜欢杨元庆他就不干了?”
“父汗是这样说吗?不准你和杨元庆接触?”阿努丽好奇地问道。
阿思朵摇摇头,“他虽然没有这样说,但我知道他就是这样想,他一心想把我给嫁给契苾菩哥,阿努丽,你应该知道。”
契苾菩哥是铁勒契苾部大酋长契苾歌楞的小儿子,阿努丽心中当然明白,她们的父汗就喜欢做这种事情,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铁勒部落的大酋长之子,上次他想把自己嫁给薛延陀部的薛乞罗,前两天又说想把一个女儿嫁给契苾菩哥,不过这未必是指阿思朵。
“阿思朵,我觉得这件事还很遥远,也不太现实,那契苾菩哥今年才九岁,他至少要十四岁后才能考虑娶妻,而那时你已经十八岁,你已经早嫁人了,我觉得倒是阿迷嫁给契苾菩哥的可能性更大,父汗不一定是说你。”
阿迷是启民可汗的另一个女儿,只有八岁,和阿努丽她们不是一个母亲。
阿思朵抹去眼泪,抬头问道:“那父汗为什么不准我出席欢迎杨将军的家宴?所有家人的出席,就不准我参加。”
“这个……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阿努丽想到父汗对丈夫的斥责,她苦笑一下道:“或许是这是父汗不想让杨将军和族人过多接触,尤其是怕你和他接触太多。”
阿思朵低低叹了口气,“阿努丽,你觉得他会喜欢上我吗?”
其实这才是让阿努丽头疼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元庆对妹妹根本没有那种意思,可妹妹却一厢情愿,闹得全族人都知道她喜欢杨元庆,好几个本想追求她的年轻勇士都因此打消了念头。
阿思朵从小对什么事情都是三天热情,最多三天她就没兴趣了,上次她喜欢上杨元庆,阿努丽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认为三天后,阿思朵必然会淡忘掉他,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快一年,她依然念念不忘,对他一往情深,这让阿努丽有点头大了,她不知该怎么劝妹妹。
她想了想便笑道:“我们小时候追蝴蝶时,越是追得凶,可越是追不到,可当我们不想再追它时,它却停在我们身旁,我觉得杨元庆就是一只蝴蝶,你越对他好,他就越不珍视你。”
“阿努丽,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他冷若冰霜吗?”
阿努丽摇摇头,“也用不着冷若冰霜,你只要用平淡之心对他,他就能感受到失去了一只最美的草原天鹅,他就会珍视你。”
阿努丽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当年我就是用这个办法收服了乌图,你还记得吗?去年那段时间我对他冷若冰霜。”
“啊!原来你那时是装的。”阿思朵惊讶得掩住了口。
“当然是装的,我如果真的冷若冰霜,我还会答应嫁给他吗?不过你可不能告诉乌图,他现在还蒙在鼓里。”
阿思朵点点头,“我不会告诉他。”
她随即又叹口气,“他是汉人,又不像乌图那样天天在你身边,这个办法估计对他没有效果。”
阿努丽用心良苦,她要帮助妹妹摆脱这段不现实的感情,摆脱对杨元庆的单相思,首先就要让妹妹尽量少和杨元庆接触,让时间来磨掉这段感情。
阿努丽又笑了,“这和他是不是汉人没有关系,天下的男人都这样,但你总是这样缠着他,只会让他轻贱你,看低你,这样吧!让我去和他谈谈,我看看你的机会到底有多大?”
阿思朵想了想便答应了,“那好吧!我等你的消息。”
她又从箱子取出一壶最好的马奶酒,递给阿努丽,“这是我专门给他酿制,是突厥最好的酒,愿他能喜欢。”
阿努丽搂着妹妹的肩膀笑道:“你就开心点,不要胡思乱想,如果觉得闷,就去找尉迟聊聊天,总之,我也希望你心愿达成。”
……
义成公主的大帐里,杨元庆恭恭敬敬向义成公主献上了萧皇后给她的礼物,一支碧玉箫笛。
“萧皇后说,希望这支箫笛能解你的思乡之愁。”
义成公主跪着接过了萧笛,点点头,“请杨将军转告萧皇后,她的关怀,我铭记于心。”
“卑职一定会写信转告。”
义成公主站起身笑道:“我倒忘记了你是在丰州,不在京城,算了,我还是写封信,你派人送进京。”
“杨将军,请坐吧!”
义成公主请杨元庆坐下,旁边侍女上了一杯茶,杨元庆仔细看了一眼这茶杯,清清淡淡的只有几片叶子,那些追求浓烈的突厥人会喜欢这种茶才怪,难怪染干看见是茶叶便露出失望之色,这一刻,杨元庆忽然有信心了,自己让他们一次煮一斤茶,他们肯定会喜欢。
“怎么,杨将军对这茶感兴趣?”义成公主见杨元庆出神地盯着茶水,不由好奇地问道。
“我这次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推销茶叶,让突厥人喜欢上喝茶,我以后准备和他们做茶叶贸易。”
“没用的!”
义成公主摇摇头笑道:“他们不喜欢喝茶,我来这么多年了,教他们怎么煎茶,几分火候几分水,可是没有用,谁也不喜欢,只有阿努丽听我说一说。”
“这倒不一定,我觉得我能说服他们。”
杨元庆端起来茶慢慢喝了一口,虽然很清淡,但口齿余香,估计这种清茶只有南方汉人才懂得喝,北方汉人也未必喜欢,更不用说突厥人。
“对了,公主怎么不参加家宴?”杨元庆想起刚才义成公主没有出席,染干也没有解释,他还以为她生病了。
“是我不想去,我不想那么虚伪。”
义成公主叹了口气道:“如果是正式宴会,我会参加,会给他一个面子,但家宴,我就不想勉强自己。”
杨元庆一怔,他不明白义成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义成公主淡淡一笑道:“我和他去隋朝时看似很恩爱亲密,那只是装出来的,做给圣上看,事实上我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只是一个身份罢了,突厥可敦。”
杨元庆想起家宴上,染干和另几个妻子的亲密,他有点理解了,染干根本就不喜欢义成公主这个妻子,他立义成公主为可敦,这只是给大隋王朝一个交代,这往往就是政治婚姻的结局。
杨元庆也无可奈何,他便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这次我来突厥,还有一个目的是想和启民可汗结盟,共同对付薛延陀,但启民可汗并不愿意谈这件事,公主殿下觉得不现实吗?”
义成公主笑了笑问道:“杨将军是代表大隋,还是代表丰州?”
“朝廷那边我们可以事后禀报,紧急事态下,圣上是允许使臣自主决定一些事,以前长孙晟也曾经这样做过。”
“所以说他不会答应,如果你有圣旨向他施压,或许他不得不答应,勉强出兵,如果没有圣旨,他是绝对不会去打薛延陀,薛延陀已经脱离了西突厥,染干正在千方百计拉拢他们,化解从前的仇恨,这次听说薛延陀遭大灾,染干还答应接济他们一百万头羊,你却让他打薛延陀,这怎么可能?”
“公主的意思,他绝对不可能攻打薛延陀。”
“是的,绝对不可能,除非是薛延陀昏了头,自己跑来攻打启民部,否则,你只能断了这个念头。”
既然话说到这个程度,杨元庆便明白了,这一趟他的政治任务已经失败,他们只能向朝廷请求支援,可朝廷那帮文官往往是会等丰州发生了什么损失后,才会考虑出兵,那时已经晚了,这也是鱼俱罗和杨元庆都不指望朝廷的缘故。
既然政治任务已经失败,但愿在茶叶贸易上,他能有所收获,他实在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去。
……
额根河边,胖鱼和尉迟绾慢慢走着,虽然胖鱼一路上有万千激情,可真的到了尉迟绾身边,他就变得笨嘴笨舌,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尉迟,以前从军的时候,没有谁欺负过你吧!比如刘简他们,那帮色鬼,王八蛋!”
胖鱼恨得骂了起来,他觉得刘简那混蛋肯定做过什么事了,他那个色鬼,连母蚊子都不放过,他会放过尉迟吗?
尉迟绾完全是一身突厥女子打扮,连腰中挎的长刀也是突厥刀,让胖鱼更担心了。
尉迟绾摇了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将军一直保护着我,我怎么会被人欺负,再说我和你们同帐也只有几个月时间,我还是鹰奴,鹰会保护我,只是和你们住在一起有点不方便罢了。”
胖鱼长长松了口气,没有被欺负就好。
“尉迟,我有件事……”
他终于鼓足勇气道:“尉迟,你跟我……回去吧!我不要你嫁给突厥人。”
尉迟绾嫣然一笑,“你怎么会想到我会嫁给突厥人,就算我有那心,公主也不准。”
“可是……你马上就二十一岁了,我也要二十五了。”
胖鱼情急之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他胀得满脸通红,转身就走。
“胖鱼!”尉迟绾叫住了他,胖鱼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道:“对不起,尉迟,我这人又胖又贪财,人品不好,你怎么可能看上我,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尉迟绾走到他身边,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我不是天鹅,你也不是癞蛤蟆,因为公主现在太孤独了,我不想离开她,你明白吗?”
“可是我愿意等你,等你到三十五岁,别人做祖父了,我来做新郎,可以吗?”
尉迟绾眼睛有点红了,她心中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胖鱼,你是个好男人,你应该娶更好的女子为妻,你不了解我的情况,我家里有婚约,这个婚约会束缚我一生,所以我才逃到边塞来,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婚事,我不想再被另一个感情束缚住,那样我会承受不住,胖鱼,我真的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那你打算孤独一辈子吗?不嫁人?”
尉迟绾摇了摇头,“嫁人又能怎么样,女人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如不嫁,看看义成公主,我就明白了,要还一辈子的债啊!”
胖鱼沉默了,他从不知道尉迟绾还有婚约,他已经意识到,不说她愿不愿意的问题,尉迟的婚约首先就是一座他逾越不过的大山,令他深深泄气,难道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而且听她的口气,她心中似乎喜欢谁,会是谁?杨元庆吗?胖鱼觉得心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和尉迟绾一前一后慢慢走着,这时,尉迟绾远远看见杨元庆从公主的大帐里出来,她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你不是说将军的妹妹来大利城了吗?给我说说她的事,我很感兴趣。”
“尉迟,没有什么可说的,她适应不了大利城的严寒,病倒了,又和老康回去了。”
尉迟绾一愣,“为什么?”
“太冷了呗!算了,我有点累了,先回去睡觉。”
胖鱼转身无精打采地走了,尉迟绾望着他的背影,不由一叹,这个傻胖子,立功当官后,还怕没人嫁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