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尔的眼里,背后的潘尼斯现在比他自己更像一个亡灵。他自己是半人半亡灵的存在,而他看到的潘尼斯,现在也只能算是半个人了,因为他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了一半。
潘尼斯的状态格外凄惨,腰部以上,右半边身体大半已经被炸碎,从布满碎肉的伤口处,可以看到抽搐的肺,蠕动的肠胃,甚至可以看到勉强挣扎跳动的心脏。被炸碎的范围从腹部一直向上延伸到脸上,就连他的脸都只剩下了一半,右半边头颅上已经可以看到惨白的头骨,右边的眼睛变成了一个直通脑内的黑洞,白森森的半边牙齿露在外面,说话时裸露的牙齿一开一合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骷髅一样,如果黑洞洞的眼眶里能跳动着灵魂之火的话,那就和真正的亡灵完全相同了。
潘尼斯左手握着单手剑,摇摇晃晃的站着,每一次晃动,都会有某块内脏从半边身体里掉落,无法想象仅仅是维持着简单的站立这个动作,他就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但是潘尼斯就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对自己散落的内脏和残破的躯体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在微笑,带着肆意和狰狞的微笑,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动着疯狂的光。
“你为什么还不死。”赫尔看看潘尼斯的脸,又看看他握剑的手,再看看他的脸,咬着牙恨恨地说道:“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可以还不死?你应该已经死了的。”
“你还没有死,我怎么可能先死?”潘尼斯笑容狰狞而邪恶,手里的单手剑用力拧动,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没有亲眼看着你死,我是不会闭上眼睛的。另外,也许你不知道吧,拜你的达纳库斯的恩赐,我就算死了,也能从地狱里爬回来,所以从一开始,只要你被我们追上了,就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这不可能,你应该死了的,你不可能这样还活着。”赫尔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与惊讶,身体的力量在渐渐失去,失去了神恩的支持,身上脸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越来越接近原本干尸一样的外貌,声音也渐渐恢复原本如同摩擦钢铁一样的刺耳。
“真可惜,我偏偏就是还活着。”潘尼斯声带伤的很重,只能用很难听清的声音说道:“所以,你就带着遗憾和迷惑的去死吧,到地狱里再研究我为什么还活着。”
“你也不用得意,虽然我就要死了,但是你,你们,世上所有愚蠢的凡世生命,很快就会来陪我了,哈哈哈哈。”赫尔手上用力,把潘尼斯的单手剑硬生生推出自己的身体,捂着没有血液流出的伤口,疯狂的大笑着说道:“吾主即将重临,用的就是你们同伴的身体,哈哈哈哈哈,到时候你们就会品尝到绝望的滋味了,而且还是由你曾经的女人亲自带给你的绝望,哈哈哈哈,只要想一想我就觉得从没有过这么愉悦,我会在死后的世界等着你的,等你来陪我一起看看你们的世界是怎么被吾主的愤怒清洗的,只希望到时候你还没有因为死在自己女人的手里而崩溃,如果你要是那么简单的崩溃了,即使是死后的世界,我也会失去很多乐趣的,所以你可要努力啊,哈哈哈哈。”
“你放心,无论你们有什么计划,我都会拼尽全力去破坏的。”潘尼斯眯着仅剩下的一只眼睛,冷声说道:“我会尽一切可能阻止你的主人复苏的,如果他已经复苏,我会亲手让他重新回归永恒的沉睡,这次我不会再畏惧了,我不会让奈莉的牺牲白白浪费,我会替她完成她没有完成的愿望,替她守护这个世界。所以,你就安心的死吧,去地狱等着你的两个同伴,我会送他们下去陪你的。还有,记得替我向达纳库斯问好,帮我告诉他,等着我来找他。”
说完,潘尼斯用体内最后的能量,再次挥出了左手握着的长剑,破坏性的斗气在长剑表面闪动,划过赫尔的脖子,仿佛干尸一样的人头随即高高飞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落在地上,即使已经死去,赫尔黑洞洞的三个眼眶里依然仿佛充满着无尽的嘲弄,在嘲弄着潘尼斯对于奈莉一事的无可奈何。
“当啷”一声,单手剑无力的从潘尼斯的手中滑落,掉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潘尼斯再也无力支撑,前后摇晃了几下,直挺挺的向后倒下。倒在半途,一只粗糙的手臂伸出,扶住了他的身体,扶着他慢慢坐在地上。阿斯克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眼睛里带着些许痛心的看着潘尼斯的伤口,低声道:“凯尔,你不是说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什么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就算你想要为奈莉做些什么,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生命赔进去啊,活下去的话,不是可以为她做的更多吗?”
“不用替我担心,我是不会死的,就是真的好痛啊。”潘尼斯咧着只剩一半的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强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说道:“老朋友,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背包打开,把奈莉的酒拿出来。”
阿斯克犹豫了一下,嘴唇嚅动着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走到远处把爆炸前潘尼斯特意扔下的背包捡了回来,一言不发的取出两个没有任何包装和标签的棕色水晶瓶放到潘尼斯面前。潘尼斯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伸出仅剩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光滑冰冷的水晶瓶,声音轻轻的像是梦呓一般说道:“你说,咱们杀死这个半死者,奈莉能看到吗?如果她看到了,会觉得高兴吗?她会再次对我露出笑容吗?”
“当然。”阿斯克揉了揉眼睛,用力点头道:“奈莉一定会高兴的,这是咱们当年没有完成的任务,即使已经过去一百年了,但只要完成了,就算是了却了她心里的一个遗憾。但是,你为了弥补她的遗憾,连命都拼上了,她就算心里高兴,又怎么可能笑的出来?”
“呵,你不懂,我是在赎罪。”潘尼斯摇了摇头,动作牵动损伤的肌肉,带来剧烈的疼痛:“我所犯下的罪,只能用实际行动来清洗,这只是一个开始,所有和达纳库斯有关的人,所有和神仆有关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也许只有这样,我才有勇气再次面对她吧,哪怕只是在梦中。”
阿斯克就像其他同伴一样,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只能迷茫的看着他,心里的疑问却怎么也不可能问出口。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她,很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很想再看看她的笑容,即使我做了那样的事,却依然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奢望,真是贪婪又愚蠢的行为,可是,我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潘尼斯自嘲的笑了笑,把奈莉的酒移近自己的身体,用尽力气拿起来抱在怀里,就像抱住了奈莉覆盖着铠甲的身体,在阿斯克的沉默中,用力拥抱了一阵,才发出一声呻吟般的叹息,嘶哑着嗓子低声说道:“我快支撑不住了,真他妈的痛啊。”
下一刻,潘尼斯放下手里的酒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在阿斯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反手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喂。”阿斯克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过事情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发展,结果刚刚伸出手,就看到潘尼斯的脖子里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而他只来得及问出最后一个疑问:“你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潘尼斯脖子上的伤口很深,深到只用了几秒,他的脸上就挂着解脱的笑容,停止了呼吸和心跳。阿斯克呆呆的站在冰原上,看着潘尼斯带笑的尸体,实在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这个冷漠的沙人刺客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次看似简单的追杀行动,却让他失去了最尊敬最重要的伙伴,也是为数极少的几个朋友之一。冰原上的风冰冷刺骨,虽然沙人不会感觉到冷,但阿斯克站在潘尼斯的尸体旁,依然感到内心里泛出的寒意。
正在呆立中,阿斯克突然神色一动,似乎心有所感,刀锋一样的目光转向右侧,从右侧的薄雾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熟悉的步伐,慢慢撕开雾气走了出来,再回头看看地上,地上的血迹和尸体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正在像气化一样慢慢消散。
“你在凭吊奈莉的那瓶酒吗?”雾中走出的潘尼斯用让人很想打他的声音戏谑地说道:“我说过,不用担心,我是不会死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阿斯克冰冷的脸上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满脸的砂砾都在抽动,声音古怪地问道:“这就是当时那道死亡圣言被反转的结果?就算死了也可以以最好的状态恢复?”
“是的。”潘尼斯走过来捡起酒瓶装进一旁的背包:“也包括随身的衣物,甚至包括背包里的死前的物品。很神奇的状态,不是吗?”
阿斯克低着头沉默了几秒,突然诡异的向潘尼斯刺出了手里的匕首。
“喂,就算我浪费了你的感动,也不用让我再死一次吧。”潘尼斯惊慌的闪避着逃窜,大喊大叫的:“救命啊,有个半神刺客杀人啦,来人救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