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开始,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把他们封存,不再去碰触了。”菲拉叹了口气说道:“但是那些不是什么机械和物质,那些是知识,深藏在脑子里的知识,不是说你想把它们放到一边就可以做到的。我可以控制着自己不去使用它们,但是每一分钟,每一秒,甚至在做梦的时候,我的意识里都充斥着这些已知和未知的东西,每一天都有新的思路从我的脑子里冒出来,你无法想象,作为法师学者,面对一个已经突破了最关键的难关,随时可能获取最终成果的课题,却要因为种种原因放弃时的痛苦,那简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可怕的煎熬。”
“我该说幸好我不是法师吗?”潘尼斯的确无法理解菲拉所形容的痛苦,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让当年的自己和奈莉面对不公和邪恶,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干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种愤怒的确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对于这种另一个角度的感同身受,潘尼斯也只能苦笑着说道:“所以,最终你还是没有忍住?”
“不是忍住不忍住的问题。”菲拉摇头道:“每一天我都在思考这方面的直接,结果我发现,虽然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去进行实验,但是,到了夜间我睡着以后,在梦里的我却会不受控制的去研究白天我坚持着不去碰的那些知识。所以,与其在梦里浪费更多的时间却又得不到什么结果,不如干脆解除封存,直接在清醒的时候去着手研究。”
“其实,你只要不去使用那些消耗大的魔法就可以了吧。”潘尼斯说道:“为什么一定要用那种割裂时间的方式,增加自己的消耗呢?”
“我本身就是通过这个来窥视时间规则的,而且我得到突破的也是这个,怎么可能不去研究它?”菲拉摇头道:“而且这些研究都是需要实验的,而实验的对象只能是我自己,所以,就算我有意的控制,衰老的速度也快的惊人。不过,好在付出还是有回报的,大概在十年之后,也就是九十年前,我又得到了一次突破,可以把自己的时间割裂成三个不同的时间线,让三条线上的我出现在相同的世界里。那时候我虽然还不到六十岁,但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和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没什么区别了,我是幸运的,在死去之前,研究得到了新的进展,但是我也是不幸的,因为我发现,当我把自己的时间多割裂出一份之后,作为代价的不是我想象中双倍的时间,而是超过了十倍消耗,以前是二比一的话,现在就已经超过了二十比一,有时候还会更多。”
“不过,总体来说,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在我有生之年,距离时间的秘密更近了一步,就算我也比以前快无数倍的速度衰老着,依然觉得很值得。”菲拉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原本平静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但是,就在不久之后,我不得不终止了自己的实验。”
“因为你生病了?”潘尼斯试探着问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如果你老去的话,就会是之间见到你的状态,你恐怕是从那时候知道的吧。”
“是的,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的。”菲拉冷冷的微笑着说道:“动作越来越缓慢,四肢在不由自主的剧烈震颤,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就连说话的声音,有时候都变得含含糊糊无法听清,没法自己行走,不能自己吃饭,更不要说去进行哪些精密的实验了。从那时我才知道,我自以为对很多事情都看的很透彻,但其实那只是假象,很多事我都想错了。比如说,我自认为为了追求知识和真理,我可以毫不畏惧的面对死亡,这其实没有错,但是我错就错在根本不知道,有太多东西远比死亡更恐怖,远比死亡更让人无法面对了。”
“我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凯尔。”菲拉停顿了片刻,略微平静了一下心情,才继续说道:“但是,奈莉临终前对死亡诅咒的强行逆转,让你根本无法体会这些更大的恐怖,你不会明白衰老的意义,更无法理解疾病的痛苦,这些其实都还在其次,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就是眼看着时间的规则已经就在眼前若隐若现了,却再也没法向前跨出这最后的一步。这种不甘和绝望,没有体会过的你是无法理解的,如果克里斯托还活着的话,他一定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迪利那只狮子曾经说过最有道理的一句话,就是只要白天已经听到了真理,哪怕晚上就死去也是值得的,我非常赞同这句话,简直说出了所有法师学者的心声。但是如果反过来看,知道晚上就能看到真理,却在白天就死去了,呵呵……”
潘尼斯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价,对于老友所做的,掠夺他人来满足自己需求的行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同的,今天他来的目的,双方都很清楚,就是为了给这件事画上一个终止符,但是,随着菲拉一点点的讲述自己过去发生的事,他却感到越来越无奈。不可否认,这些事是绝对错误的,但是,如果换做自己的话,看着自己一天天躺在床上腐烂,一生追求的真理就在眼前,却只能远远看着真理而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自己就真能抵抗住诱惑吗?当年最后一战的时候,自己还不是在死亡面前溃败了下来?
“你看,你也犹豫了。”菲拉吹了吹茶杯上冒出的热气,淡淡地说道:“这的确是一个很难有正确答案问题,没错吧。”
“的确。”潘尼斯深吸一口气,抬头盯着菲拉的眼睛说道:“不过,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答案是正确的,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的方法是错误的。”
“我知道啊,我很清楚我的方法是错误的,我从来没说过我没有错呀。”菲拉摊开双手说道:“但是,只要能见到时间的真理,方法的正确还是错误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特点吧,我怎么可能去在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