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英出去的时候,姜怀夕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她小跑着过去,上了副驾驶:“也不知道素卿在搞什么,说是在这里等我们,到现在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姜怀夕发动车子:“你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
说起这事,张秀英脸色惆怅,她低头掸了掸膝盖:“是啊,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只是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不懂事,一点点误会都能分开这么多年,再往后,都忙着过自己的日子,人越来越懒,也就没力气去管了,放着放着,就一直放到现在了。”
说白了,凡事都是个拖,以为拖着拖着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这么多年了,她们竟然真的就没再见过。
“你呢?”
张秀英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一颗橘子慢慢剥开:“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是怎么跟素卿认识的?她怎么会让你来找我们?”
车子有点微微的颠簸,姜怀夕说:“疗养院认识的。”
至于为什么是她来找张秀英和宋聆秋……
那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五年前,姜怀夕得知外公的死讯,几乎是在崩溃的状况下赶回老家。
但当她肿着一张脸回到家的时候,外公已经被火化且草草下葬了,做这件事的人,正是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的亲生母亲姜双灵。
但她没想到的是,姜双灵连他们祖孙俩栖身的房子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卖掉了。
面对她这个被她抛弃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姜双灵只是略微带着一丝心虚的歉意说:“怀夕啊,你看你大学也毕业了,你外公一死,这地方你以后回不回来都不知道呢,反正你现在也签了工作,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这个……”
那是姜怀夕隔了很久之后再一次记起她的母亲长什么样子,她在无尽的愤怒中,忍无可忍地打了姜双灵一巴掌。
为人女,为人母,她怎么没有一样做的好呢?
她怎么忍心呢?
姜双灵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姜怀夕是谁,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碍事的拖油瓶,什么母女情分,什么父女情深,在她眼里都没有自己过得好来的实在。
姜怀夕这一巴掌,她当然要加倍地还回去,不仅要还回去,还要用她母亲的身份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很早之前,姜怀夕就对她彻底失望了。
她们母女俩,十几年后再见,没有忏悔和埋怨,只有无尽的愤怒和撕扯。
姜怀夕和她彻底断绝了关系,但依旧改变不了房子已经被卖了的事实,她回去的第三天,姜双灵带着卖房的钱再次消失了。
而那个时候,她身上根本没有钱把房子再买回来。
大概是老天爷看她太可怜,房主告诉姜怀夕,自己这几年没打算重修这个房子,如果姜怀夕存到足够的钱,可以把它赎回去。
这就是她为什么钻到钱眼里的原因。
这些年来,她的眼睛里只有钱,她得把她和外公的房子买回来。
直到一个月前,买房的人联系她,因为遇到了点问题,他们需要卖房周转,如果她还没有足够的钱把房子买回去的话,房子可能要卖给别人了。
可姜怀夕的钱还差点儿。
在她想办法的时候,沈素卿已经先一步买下了房子。
这是她们交易的缘由。
沈素卿牢牢地拿捏住了她。
但这些姜怀夕觉得没有必要跟张秀英说,她只说:“沈素卿出手大方,我不用做什么就得到一场免费的旅游,这个工作谁不想做?”
张秀英也没多想:“这你倒是没说错,哎?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你经常见她了?”
“没有。”
车子依旧颠簸,好在姜怀夕开车技术还好:“她不经常在疗养院,偶尔还得出去蹦迪。”
“什么?”
“蹦迪。”姜怀夕重复:“就是去酒吧玩,喝酒,跳舞,有时候也会去露营。”
张秀英消化了半天:“也就是说,她的身体还不错是吧?”
“嗯,比我都好。”
但很快张秀英就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既然身体好好的,她住什么疗养院?”
“这我就不清楚了。”姜怀夕说:“大概是人傻钱多吧。”
张秀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车子又走了一段路,她把剥开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喂给姜怀夕,望着窗外的牛羊喃喃开口:“可她怎么非要我们来甘孜呢……”
这个姜怀夕也不知道。
两个人心里各自藏着事儿,直到导航显示已到目的地。
停好车子,姜怀夕深吸了一口气才下车。
她打开后备箱拿出工具箱,又掏出工作牌戴上,张秀英这才看到那个工作牌上写的是:“第九清理组,组员姜怀夕。”
她跟着姜怀夕往前走:“咱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衣着干净,内心平静就行了。”姜怀夕说:“我们没那么讲究。”
事情其实发生在一天前,警察昨天完成所有的取证工作,已经定性为自杀,事情没有多大的悬念。
因为是淡季,最近旅游的人很少,姜怀夕进了民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老板比较年轻,立马迎了出来:“这地方偏远,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找不到人要自己处理了,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是当地的警察给我们介绍的,没想到你们还真能来。”
姜怀夕掏出记录本:“确定警方已经检查过现场了吧?”
“哎,检查过了,的确就是自杀,我们也联系了她的家里人,估计今天也就到了,对了,你们是现在就进去,还是要做一下什么准备吗?”
姜怀夕摇了摇头:“不用。”
倒是张秀英说:“净脸,洗手再进去吧,对死者的尊重。”
师父从不在意这些,也没这么教过姜怀夕,她看了张秀英一脸说:“好。”
自杀的房间在四楼,姜怀夕和张秀英进门前,老板提醒她们:“那个……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啊,里面……”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叹了口气:“好好的活着不好么,非要跑这么远来自杀,还是在我的民宿自杀,这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嘛……”
姜怀夕拿出手套,脚套和口罩,给了张秀英一份,两个人整理完毕刚要进去的时候,听到有人跑上来的声音,一道声音从楼下传来:“老板,家属来了。”
脚步落在木楼梯上的声音越来越重,姜怀夕和张秀英询声看去。
那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姜怀夕却愣住了。
她目光怔然,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那里的人。
姜怀夕嗓子眼儿忽然火热又干巴巴的难受,几乎是艰难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陈酌颂?”